回到太子嬴邑面前時,衛(wèi)長風早已佇立在旁。
姜晚晚是緊張的。
她不知道衛(wèi)長風是否已消除顧慮,愿意不向太子殿下揭露她與阿諾的計劃。
但凡衛(wèi)長風說出口半個字,她的腦袋就要馬上落地。
剛開始查公主嬴雙侵吞賑災的秘密,便馬上發(fā)生了蘇陽城糧倉大火一事,所有蛛絲馬跡的證據(jù)毀之一炬,嬴邑身為上位者,自然是深感懷疑。
他狐疑地看著跑開又歸來的幾個人,勃然大怒,首當其沖是被公主所任命的女官:“姜提舉,如今狀況,須給本宮一個解釋?!?p> 姜晚晚連忙跪下:“殿下予以微臣重任,命微臣查二十萬兩賑災白銀被劫一案,好為糊涂的父親將功補過,微臣沿著丟失的銀兩,發(fā)現(xiàn)了私囤的糧倉后,第一時間便來稟報殿下,可證微臣絕無私心。”
她將先前沈如煥教過的話一一說出來,顯得胸中磊落,有禮有節(jié):“如今殿下一來,這不知何人私囤的糧倉便立即燃起大火,想必是此案監(jiān)查過程中不小心走漏了風聲,才使得幕后之人有機可趁,這自然是微臣的錯,還請?zhí)拥钕陆底??!?p> 太子嬴邑居高臨下地背著手:“哦?姜提舉的意思是,只是不小心走漏風聲,方引出這場大火,還將剩余的賑災銀兩盡數(shù)焚毀。那方才姜提舉是因何故突然離去?”
姜晚晚回答得很順溜:“方才微臣想著若是能搶救回那些災銀,說不定能拿到一些證據(jù),這樣微臣便可將功折罪,向殿下相求寬恕我與父親全家,因此微臣便想也不想就自顧自沖了出去……”
她雙手高舉,捧出半枚融化的官銀,上頭的大瑛朝官家印記仍模糊可鑒:“這是微臣方才拼死自火場內搶出來剩余未融化的銀子,上頭確實有此次官家賑災印記,還請?zhí)拥钕旅麒b?!?p> 她邊說邊把身體抖成篩子,顯得整個人仿佛戰(zhàn)戰(zhàn)兢兢:“殿下,微臣項上人頭還在這懸而未決的案子中押著,微臣絕不敢對殿下有任何欺瞞?。 ?p> 嬴邑接過那半枚銀子,在手中審視片刻,面不改色:“照姜提舉的意思,這丟失的二十萬兩白銀,除去先前姜提舉稟報本宮的那些,剩余的全在這燒毀的糧倉里頭了?”
“是……”
姜晚晚點頭如搗蒜,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她趁機又偷瞄了一眼旁邊的衛(wèi)長風,發(fā)現(xiàn)對方無動于衷之后,她演得更放心了。
“殿下威嚴,微臣就算十個膽子,也絕不敢有任何欺瞞啊殿下!”
“但你的證據(jù)不過只有這半枚碎銀子,要本宮如何信你——”
太子本想發(fā)難,關鍵之時,有人來了。
卻正是替代嬴雙公主前來封地理事的白弈君。
白弈君步履沉穩(wěn),神色平淡,分明一副洞察萬事的模樣。
他快步上前,拱手向太子行了個禮,不疾不徐開口:“殿下千歲,聽聞蘇陽城西北大火,微臣便立即趕來,沒料到還是來晚了,不知殿下可有受傷?若大火傷及殿下,微臣便要向公主以死謝罪了?!?p> 嬴邑瞇起眼:“白弈君,你此時竟出現(xiàn)在這蘇陽城,是為了什么?”
白弈君雖稱得上是公主嬴雙的臣子,但在大多人眼里,他貼身侍奉公主,與面首無異,因此太子從未給過他一分薄面。
白弈君是溫潤如玉之人,立于風言風語中,卻永遠不被沾染分毫塵土。
“回稟殿下,蘇陽城乃嬴雙公主管轄之地,蘇陽城出了事,卑職理當來為公主分憂解難。”
他又行了一遍禮:“殿下為賑災殫精竭慮,一路派人仔細運送災銀,不料卻在公主封地蘇陽城遭了劫匪,此事公主責無旁貸,公主近日也是為耽誤了殿下大事而寢食難安,如今殿下在此,卑職便替公主向殿下請罪,還請?zhí)拥钕露鄬捤?。?p> 太子嬴邑輕哼了一聲:“公主寢食難安,果真只因為災銀被劫一事么?近日本宮聽聞,那些災銀丟失后,大多落入了蘇陽城這一處私囤的秘密糧倉之中,本宮正欲親自來查,便立馬遇上這糧倉大火,一切付之一炬,再無從查證,不知此事公主殿下可知曉?。俊?p> 白弈君垂下眉眼,目中光芒收斂至悄然無息:“嬴雙公主遠在洛城,自然是不知道的,卑職不敢怠慢,已然快馬加鞭送去消息。”
太子挑眉:“這糧倉之大,公主想必損失慘重?!?p> 白弈君俯身彎腰:“此處宅院竟是個無人知曉的糧倉,想必嬴雙公主得知也定會大為意外,所幸蘇陽城官家糧倉在城東,并不會受這場莫名的大火牽連,殿下請盡管放心。”
太子冷笑:“噢?照你這么說來,私囤秘密糧倉一事,公主是一無所知了?”
白奕君點頭:“公主確實并不知情?!?p> “那這不知何人在城中私囤糧草,妄圖私下招兵買馬一事,也與公主無關了?”
“殿下言重了,此乃凌遲誅九族的大罪,公主又怎可能會犯?況且,公主常常叮囑卑職,大瑛朝乃卑職等守護之家國,絕不可有越雷池一步?!?p> 白奕君的回答滴水不漏,太子嬴邑無名火起,卻又一下找不到發(fā)泄口。
他目光尖銳,盯著白奕君:“好你個白奕君,竟敢如此頂撞本宮!你的意思,難道公主就打算用這套不明不白的說辭搪塞本宮,不了了之?”
白奕君依舊姿態(tài)恭謙,不卑不亢:“回殿下,卑職前來蘇陽城之前,公主曾下令,此事既發(fā)生在公主管轄的封地內,公主便絕不會推諉責任,若那二十萬兩災銀無法盡數(shù)追回,公主便從自己的例奉中補足剩余的部分,向這蘇陽城周遭九縣十八村的百姓請罪?!?p> “好。”太子終歸要的是一個交代,他心知此輪對峙還不足以一下扳倒公主嬴雙與三皇子的勢力,因此他很快隱忍下來,準備等待下一次一擊必中的機會。
太子拂袖而去,衛(wèi)長風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也跟著隨行。
白奕君彎腰鞠躬,送走太子嬴邑之余,回身淡淡注視了姜晚晚片刻,突然開口:“女官大人很聰明?!?p> 他溫和的聲色讓人聽不出情緒:“可惜這種聰明似乎總是用在不該用的地方,只怕女官大人日后要惹禍上身。”
他說完便又一次行禮離去,衣袂翩翩遠揚,如他來時一樣不留痕跡。
他似乎早已看穿姜晚晚利用公主與太子相斗之勢,一石二鳥。
但他看破不說破,又似乎另有圖謀。
姜晚晚一時想不清個中原由,當然她也顧不上想,因為阿諾和一眾村民早已在余山縣焦急地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