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余山縣,姜晚晚發(fā)現(xiàn)這里完全不一樣了。
雖然破房子還是那些破房子,爛枝丫也還是那些爛枝丫,但每一處廢墟上都有人在兢兢業(yè)業(yè)地清理、重建,而那些干著活的人們也都精神、有勁兒。
遠處的空地上,還有炊煙裊裊升起,清新的米香味伴隨一同飄來。
這周圍的九縣十八村終于開始有了起色。
而姜晚晚也意外領(lǐng)略到了全然不同的待遇。
村口依舊是那個破破爛爛的村門欄桿,阿諾和黎村長站在那兒翹首以盼,一看到晚晚,忙不迭就迎過來。
姜晚晚記憶猶新,當時她就是在這里被一群村民邊喊著狗官邊追著打的。
不過這回,村民們終于不再視她如洪水猛獸,一個個都丟下手里的活兒,接連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將晚晚簇擁著,朝她喊著:
“女官大人回來了!”
“女官大人!恩公!”
“大人我們幸好有你??!”
甚至有人撲通就要跪下來給晚晚磕頭。
姜晚晚連忙擺手搖頭,又彎腰去扶:“你們快起來快起來,不要跪不要跪,這本來就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呀!”
黎村長過來抓住她的手,熱淚盈眶:“女官大人啊,要不是你為我們運來這些糧食,我們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你是我們的恩人啊,女官大人!”
就連傲嬌的阿諾,憋了半天,也憋出了一句“謝謝”。
眾人紛紛點頭,眼有淚光。
姜晚晚有那么一瞬間,也覺得想哭,那是一種發(fā)自心底的觸動,不能自已。
原來當真正做了一件好事的時候,人并不會去計較這件事將帶來多少功名、多少好處,也不會去琢磨要收受什么利益、什么回報。
而只是簡單地覺得:
有人因此得到了拯救,真好。
真好。
姜晚晚抹了抹眼睛,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眼中早已泛了淚光。
一個村民遞上來一碗熱騰騰的米粥:“大人,這是剛熬好的,你餓不餓,一起吃一碗吧?”
她趕緊笑著接過:“謝謝!你不說我都沒想起來,還真的餓了!”
米粥很寡淡,但晚晚卻從里頭嘗出了甜滋滋的味道。
離開余山縣的時候,她被所有村民夾道相送。
晚晚是受寵若驚的,同時也是喜悅的,因此直到坐上回洛城的馬車,一路顛顛簸簸到半途,她仍面帶笑容,沉醉其中。
沈如煥也在馬車上,就一直看著她滿臉癡癡傻傻的模樣,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言不發(fā)。
姜晚晚從自我陶醉中回過神來,一抬眼撇到沈如煥正盯著自己,嚇了一大跳。
“你,你干嘛這么看著我?”
沈如煥挑了挑眉:“女官大人似乎很開心?”
“當然開心!村民們都吃上飯了,災(zāi)銀的問題解決了,我爹爹也不必砍頭了,不該開心嗎?”
“但你本可以做得更完美一些,比方說——助嬴雙公主一臂之力,瞞過太子殿下。這樣不僅令堂赦罪,你甚至可以一步登天,成為公主心腹,而非像現(xiàn)在這樣既冒犯太子,又得罪公主,致使將來腹背受敵?!?p> 沈如煥目光如炬,像在審視她。
姜晚晚下意識挺了挺脊梁:“我如果那樣做,勢必要辜負余山縣所有百姓,那我成什么人啦?我跟那些貪官污吏有什么區(qū)別?”
沈如煥笑:“當貪官有什么不好?豐衣足食,平步青云,還能使你一步步當上天下第一女官,這不就是你本來想要的嗎?”
“好像……確實是挺好的……”
姜晚晚摸了摸后腦勺,自己也顯得有些迷茫:“其實道理我都知道,怎么樣做最好,怎么樣做最有利,怎么樣做才能成功,劇情都是我寫的,我當然清楚,可是真到要自己去這么做的時候,還是覺得……下不了這個手?!?p> “其實我也不是什么無私啊大愛的人,也沒有什么愛心泛濫,但就是……就是鬼使神差地這么做了,覺得如果辜負了阿諾他們的話,大概、大概會后悔得睡不著覺?!?p> 她低下頭,聲音有些悶悶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我就是有點傻,又可能……我天生就不是什么做大事的人吧?!?p> 因為生來平凡。
所以才想在小說里叱咤風(fēng)云,在小說里感受那種不平凡的人擁有的高光與榮耀。
可惜平凡的人終歸還是平庸。
她笑了笑,有些無奈。
沈如煥卻沒有笑。
他湊過來,捧起姜晚晚的臉,眼中有極其欣賞的光芒閃爍。
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緩緩摩挲著晚晚臉頰,一遍又一遍,出奇有耐心,又有種無端的勾引。
姜晚晚一時竟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狹窄車廂中,沈如煥一點點靠近晚晚的臉,直到鼻尖觸上她的鼻尖,嘴唇拂過她的嘴唇。
兩個人的距離,不到咫尺。
沈如煥開口,聲音喑啞而動情:
“晚晚,那不叫傻,堅守內(nèi)心的善良,從來都不是傻。”
“可是……”
晚晚一出聲,便驚覺自己每說一個字,都好像若有若無地觸到他的唇瓣。
晚晚不敢動,只得盡量細聲細氣回他:“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很沒用嗎?”
沈如煥笑著搖了搖頭,柔軟的氣息又一次來回拂過晚晚的唇。
“不,晚晚,你這樣就很好。”
他微微喘著氣息,話語間似乎染上了滿滿的情欲。
晚晚的心快要跳出來:“沈……沈如煥,你喜歡現(xiàn)在這樣的我嗎?”
這個平凡、無用、一事無成的姜晚晚。
而不是小說中運籌帷幄,舉世矚目的姜家長女。
沈如煥沒有回答,他的目光逐漸變得熾熱。
姜晚晚有些迷惑。
“沈如……”
沈如煥一瞬間含住了她的話音。
不像之前的每次試探或猜疑,這一回,他的吻霸道而堅定,輾轉(zhuǎn)碾磨,不容許晚晚有任何退縮。
他還捧著她的臉,掐住她的腰肢,指尖逐漸游移。
晚晚只覺自己全身發(fā)軟,幾乎要癱成一汪水。
就連小腦瓜都完全停止了轉(zhuǎn)動。
正在此之際,突然之間,車廂的帷幕不知被誰一下拉開,大大咧咧的聲音驟然沖破一室旖旎——
“小姐!騎馬好累??!我能不能進來……坐……坐……?”
隨聲音探進來的是小翠的半個頭。
小翠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風(fēng)光,吃驚中帶著一絲八卦。
沈如煥輕輕松開晚晚,瞥了一眼小翠,眼神充滿刺骨寒意。
小翠嚇得一個哆嗦,帷幕立馬被放下。
小翠的聲音也立即飄遠。
“小姐,小翠想想還是騎馬涼快,車廂里頭悶得慌、悶得慌,不適合小翠?!?p> 隨后又很快響起觀言的聲音:
“你是不是傻???叫你不要進去,你非要進,你看,好了吧,肯定又壞了我家公子好事!”
“我怎么知道你家公子會正在車廂里親我家小姐?。∷€摸我家小姐!你家公子這樣做合適嗎?!這對我家小姐名譽有損知道嗎!”
“你別說那么大聲行不行啊?!你不說誰會知道?。∧阏f了才對你家小姐名譽有損好不好?!”
“可是你家公子摸我家小姐啊!”
姜晚晚在車廂里尷尬得想哭,小翠,你不要再說了好嗎?求求了。
沈如煥卻有些戲謔:
“又不是第一次了,晚晚何必害羞?”
姜晚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是這個問題啊,而且……不是,你說什么不是第一次,你胡說什么,呸呸呸!你、你……”
姜晚晚想起自己方才也有所心動,哪好意思指責(zé)對方,于是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什么內(nèi)容來。
“我什么?晚晚倒是說呀?!?p> “你不講武德!”
“哈。”沈如煥突然笑了,眉眼舒展,全然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意。
姜晚晚更郁悶了。
沈如煥見好就收,不再打趣她,而是坐直了身子,話音隨之一拐:
“晚晚可還記得,當初你我賭約之事?”
姜晚晚奇怪他為何提起這一茬,但也老老實實作答:“記得。”
“我說過,若我未能找回二十萬兩賑災(zāi)白銀,我便愿賭服輸,從此卸下女官之位,此生不再當官?!?p> 沈如煥盯著她,目光中隱隱有審視的意味:“二十萬兩雖未完全追回,但若以結(jié)果來論,余山縣九縣十八村皆得到救助,米糧一斗未少,百姓無人怨懟,如此算來,晚晚也算是完成了賭約?!?p> 他緩緩放慢語速,逐字逐句試探:“既然如此,晚晚便不必……”
“不。”
姜晚晚突然打斷他,堅定地轉(zhuǎn)過頭來:
“我會履行約定,辭去女官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