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入洛城,白奕君已在城門佇立相候。
姜晚晚停了車,便見白奕君前來行禮:
“姜大人,殿下有請。”
姜晚晚不自覺先看了一眼沈如煥,對方點點頭,投來一個安穩(wěn)的眼神。
晚晚想說些什么,正要開口,白弈君已然不著痕跡催促:“姜大人,殿下已等候多時?!?p> 晚晚只好起身下馬車。
離去之前,沈如煥往她手中塞了一個錦囊。
晚晚下意識緊緊捏住,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去。
小翠跟在自家小姐身后,一并轉(zhuǎn)上了白奕君的馬車,駛往公主府。
車上,晚晚松開手心,那枚繡著墨綠鑲金線的錦囊還殘留著沈如煥身上那種好聞的玉蘭花香。
“小翠,你說沈如煥他給我這個是什么意思?”
小翠笑嘻嘻:“小姐,會不會是沈公子給你留的什么愛慕之言、體己之話呀?”
姜晚晚回想起先前那一吻,細細碎碎的畫面涌上心頭,她立馬臉頰飛紅一片,手里的錦囊也仿佛變得燙手起來。
“小翠!你可別瞎說……”
小翠瞅著自家小姐面色緋緋,忍不住偷笑。
她飛快抽起小姐手中那枚香囊,往后一側(cè)身:“小翠來給小姐瞧瞧,沈公子到底說了什么見不得人的話……”
姜晚晚伸手去撈,自然已是慢了一步。
小翠掏開錦囊,拈出一張小紙箋來,展開一看,小翠的神情登時變得嚴肅起來。
姜晚晚不禁有些奇怪,也探頭去看:“怎么?沈如煥寫什么了?”
小翠把紙箋一合:“哦,是這樣的,小姐,沈公子讓你先不要提辭官的事情,否則容易惹怒殿下,致使災(zāi)禍臨頭?!?p> 姜晚晚一愣:“他真這么說?”
“嗯嗯!”
晚晚皺眉:“奇怪,他怎么會這么說?我本以為他立那個賭約,就是希望我不再為官與他作對,我還正打算履行賭約,向公主殿下辭官……”
“什么?!”小翠驚呼一聲,“小姐你要辭官?!”
姜晚晚嚇得捂了捂耳朵:“小翠,你嚇我一跳?!?p> 小翠一把抓住晚晚雙手:“小姐,你冷靜一些,你想想看,你不覺得沈公子一直在試探你嗎?”
“試探?”
“對啊,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反反復(fù)復(fù)確認你為官的意志、為官的態(tài)度,每一次還讓你作出一些抉擇,這難道不像是有所試探嗎?”
姜晚晚托起腮:“你這么說來,好像還真是……可他圖謀什么呢?”
小翠挺直腰,握緊晚晚的手,煞有介事道:“小姐,沈公子畢竟是太子殿下的人,他定是見小姐你聰慧無雙,謀略過人,有意想拉攏你,騙你入麾下,對嬴雙殿下倒戈相向?!?p> “所以,他才既希望你向嬴雙殿下辭官,又不希望你真辭官,說不定還打算讓你在殿下這里給他做一個埋伏的眼線……”
姜晚晚露出震驚的神色:“小翠你竟分析得如此合情合理……”
晚晚一邊琢磨小翠所說的可能性,一邊喜不自勝。
先前還以為自己一事無成,差點垂頭喪氣蔫巴了,沒想到原來自己其實是如此受歡迎,已然成了個香餑餑。
小翠看著小姐面上表情陰晴云雨全變換了一遍,忍不住追問:“小姐,你接下來準備怎么辦?”
“我……怎么辦?”
“對呀,小姐不會真的要辭官吧?小姐,你可是立誓要當天下第一女官,君臨天下的?。 ?p> “不是,什么君臨天下,小翠你這用詞也太嚇人了……”
見晚晚還是一臉拎不清,小翠急得直跺腳:“小姐!我是說,你不能辭官呀,這天下將來還需你運籌帷幄,主持百年的呀!這是你終其一生的志愿呀!”
聽到“終其一生”四個字,姜晚晚猛然清醒過來。
她記得,在穿進書來的第一日,那個預(yù)言之人便說了,她終其一生的結(jié)局是被四個男主毒死,不得善終,而這一切的根源,仔細想來,其實都來自于她走上女官的這條路。
這也是為什么她決意要履行賭約,辭去女官之職,歸園田居。
比起什么大富大貴,聲名遠揚,還是好好活著重要些。
于是姜晚晚嘆息一聲,反握住小翠的手,輕輕安慰一般拍了拍。
“小翠,你不必勸,我已想好了,要向嬴雙殿下辭去女官,回老家種田?!?p>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與沈如煥、與其他任何人都無關(guān)?!?p> 小翠聽完,沒有說話,垂下臉,讓人看不清神色。
但她眼中分明有什么在翻涌。
“小姐,你真的想好了嗎?官一辭去,也許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姜晚晚不明白小翠的情緒從何而來,但還是點頭回答:“我想好了。”
小翠眨眨眼,再不說話,馬車上一路安靜,直至來到公主府。
姜晚晚已經(jīng)是第三回踏入這個地方,瓊樓玉宇,朱門如繡,每每觀之,皆覺敬畏。
晚晚隨白弈君穿過綺戶連廊,轉(zhuǎn)過幾條玉石小徑,走著走著,白弈君的腳步忽然緩了下來。
晚晚邊走邊看,無意中便瞧見那庭院怪石后頭堆砌高起之物——
小山一般的紅泥磚!
姜晚晚一個激靈,馬上假裝沒有看到一般轉(zhuǎn)移開視線。
但白弈君很快就開口了:“殿下府中塘花居正當修葺,便搬來了這許多紅泥磚,姜大人看到那些紅泥磚似乎有所思慮,是想起什么嗎?”
姜晚晚當然不敢說我想起了你家主子貪污二十萬兩賑災(zāi)白銀去招兵買馬這種殺頭的大事,只好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一笑,說:
“我就是看這磚頭夠結(jié)實的,挺好、挺好哈。”
白弈君也笑一笑,不拆穿。
過一會兒,又經(jīng)過一處水榭涼亭,亭中置一沉木梨花桌,桌上輕輕巧巧壓著數(shù)枚印章,其中還有一方金印,陽光照在上頭,明晃晃閃了晚晚的眼。
晚晚趕緊又別過頭,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
但白弈君依舊沒有放過她:“那案上的東西瞅著有些像金印,其實不過是幾方紙鎮(zhèn),殿下雕著玩兒的東西罷了,姜大人看著那東西若有所思,可是又想起什么嗎?”
姜晚晚心想我怎么會告訴你說我想起你家主子假裝金印丟失然后騙走二十萬兩賑災(zāi)白銀這種殺千刀的把柄,于是再度裝出一副傻笑的模樣:
“沒啥沒啥,我就是突然覺得那紙鎮(zhèn)擺得頗有風水的巧妙,忍不住想學(xué)習一下、學(xué)習一下哈?!?p> 白弈君微微一笑,像是心領(lǐng)神會,不再說話。
煎熬半天,總算來到殿前。
嬴雙公主一身濃稠紫緞,金線鋪張,華貴逼人。
姜晚晚連忙躬身行禮:“殿下千歲?!?p> “不必多禮?!?p> 嬴雙公主斜倚在座上,一雙鳳眼慵懶中透著凌厲。
“昨日快馬來報,本宮很是欣慰,姜提舉案子破得不錯?!?p> 姜晚晚不知公主的話是褒是貶,只好小心翼翼先應(yīng)了一句:“謝公主謬贊,微臣惶恐?!?p> “惶恐?”
嬴雙突然笑了,仿佛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笑得花枝亂顫。
“姜提舉怎么會惶恐呢?”
“若真是惶恐,你又為何明目張膽地敢在本宮的封地上燒那么一大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