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死了。”夏荷喃喃自語,“她一心求死,所以才會對奴婢說那些奇奇怪怪的話……”
“小姐一早得知自己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才會把宋公子托付于奴婢。”夏荷的聲音漸漸聽不太分明,“果真!奴婢先前猜得沒錯,小姐是如此深愛著宋公子,處處替他思量——逃婚……退婚……全都是為著宋公子著想。甚至……投湖自盡……”
此刻,若柳如煙醒著,定會氣得直跺腳,卻也無可奈何——如此看來,柳宋兩家之所以對她退婚一事非但不追究,反而稱贊有加,夏荷這小丫頭片子怕是在當中添油加醋不少。雖說夏荷是有意為自家小姐說好話,生怕老爺夫人責罵柳如煙,但柳如煙恐不會領情,對她來說,夏荷此舉,終究是好心辦了壞事。再提退婚,怕是難上加難。
再說回那柳如煙,她被風若塵抱在懷里,絲毫沒有蘇醒的跡象,也難怪夏荷會作此猜測,哭得肝腸寸斷。
“她不會死!”風若塵冷眼看著夏荷,語氣篤定,“我說她不會死!她就一定不會死?!?p> 頓了頓,他又接著開口道:“柳姑娘一落水,在下便接著跳下尋她,前后不過耽擱幾秒鐘,短短幾秒,她斷不會出事?!?p> 此番,他的語氣稍有緩和。
夏荷也恍然點頭稱是,但見著柳如煙的模樣,又心生疑惑。
“公子說的在理。可是……”她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柳如煙的胳膊,冰涼的觸感令她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小姐她……她為何久久醒不過來?”
甚至……感覺不到她的脈搏。
風若塵沒有回答,沉默良久,這才問:“你們這里最有名的郎中是誰?”
夏荷忙說了幾個人名,而后補充道:“這幾位郎中從前都有替我家小姐診斷過,但……全無辦法。”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郎中了么?”
夏荷點點頭,又飛快地搖搖頭:“說來,杜撰街倒是還有一人!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他來去無蹤,號稱長樂仙人。看病全憑心情,若非有緣人,他見都不肯見!”
“無妨!且去會上一會。”風若塵微微蹙眉,“有勞姑娘向柳夫人稟明一切,在下攜柳姑娘先行一步?!?p> 言畢,只聽他吹一聲口哨,不多時,一匹駿馬飛奔而至。
“公子!你要帶我家小姐去哪兒?”夏荷看一眼不知從何而來的駿馬,又看一眼正欲策身上馬的風若塵,慌忙問道,“待會夫人問起來,小的如何回答?”
“如實相告便是?!憋L若塵伸手撫了撫馬頭和馬頸,動作極致溫和,而后先將柳如煙放上馬背,再翻身上馬。
柳如煙被橫放在馬背上,腹部支撐著平衡,雙手雙腳則無力地垂在兩側,與死人別無二致。
“小姐會難受的……”夏荷不忍心看。
“保命要緊!”在夏荷眼里,風若塵毫無憐香惜玉之意,“此事萬不可再耽擱!”
夏荷動了動唇還欲再說什么,風若塵已然扯過韁繩,腳下一蹬,駿馬嘶鳴一聲,奮力疾馳,一瞬間消失在荷塘邊的樹林里。
“風公……子?!毕暮蓾M腹的疑惑無人能解,她越發(fā)好奇風若塵的身世來歷,也越發(fā)擔心柳如煙的處境,“小姐……”
須臾,她深吸一口氣,收起適才的傷心難過,快步朝轎攆走去,不論如何,關乎自家小姐性命之事,還需如實稟報柳夫人。
聽了夏荷的話,柳夫人嚇得臉色發(fā)白,意識頓失,癱倒在轎攆之中,久久不能醒轉,恍惚間不知身處何處,只喃喃道:“煙兒……我可憐的煙兒……”
“夫人,”夏荷于心不忍,扶柳夫人起身坐好,寬慰道,“風公子適才帶著小姐去找那長樂仙人了,馮郎中不是說,長樂仙人可以救下小姐的性命嗎?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夫人!”
夏荷這話,也不知是用來寬慰柳夫人,還是用來寬慰她自己。
柳夫人疲憊地撫了撫額頭,嘴里輕輕吐出兩個字:“回吧?!?p> 夏荷得令,掀開簾子吩咐:“石頭,取道回府?!?p> ……
風若塵策馬狂奔,絲毫不做停歇,又輾轉打聽了一路,很快來到杜撰街。
遠遠望見長樂仙人的藥廬,風若塵收了收韁繩,策馬放慢速度緩緩而行,直至停下。
“吁!”他翻身下馬,抱起柳如煙,只輕輕拍一拍馬背,那匹駿馬竟像能夠讀懂他的意思般,低低地悶哼一聲,而后調轉馬頭,按著來時的路線,原路返回。
風若塵顧不得其他,抱著柳如煙急急地推門跨進藥廬。
“沒得救了,公子請回吧!”
剛走進門,便聽到這么一句,風若塵心下一凜,便要發(fā)作——
這人算什么仙人?莫不是沽名釣譽的庸醫(yī)!還未“望聞問切”,倒先給她判了死刑?
“令堂這病,想必有些時日了罷?”
風若塵的話尚未出口,那人又接著說到:“若早來三年,老夫尚有法子緩上一緩,如今,恐怕大羅神仙來了,也愛莫能助啊……”
“令堂?”風若塵低頭看了看懷里的柳如煙,再一抬眼,見長樂仙人的面前,端坐著一人,由于背對著他,因而看不清那人的容貌,這才后知后覺——長樂仙人適才是與那人說話——原是虛驚一場。
“尊者當真沒有法子了嗎?”那人端坐如常,只是聲音里透著些許無助、悲傷以及失望,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吾自上月初便四處尋醫(yī)問藥,卻都一無所獲?!?p> “回去罷!”長樂仙人一擺手,嘆道:“盡人事,聽天命。公子已經盡到為人子的本分,往后的日子,且多陪伴令堂左右,多做令她愉悅之事,莫要再費神了。老朽治不好的病,這世上便再無旁人可醫(yī)治?!?p> 他的這番話,若從旁人口中說出來,定會惹人笑話,貽笑大方。然而,聽著長樂仙人篤定的語氣,站在門口的風若塵卻不自覺肅然起敬,絲毫不覺得可笑。
端坐在長樂仙人跟前的那人,聞言垂了垂首,輕嘆一聲,肩膀稍稍下沉幾分,周身透著一股悲涼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