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祭拜一下小娘,立馬就走!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绷鐭熗蝗徊逶?,“有些話,還是當著她的娘家人說清楚為好!我柳如煙行得正、坐得端,做過的事我會認,沒做過的事,誰也休想污蔑我!”
“柳大小姐!你個殺人兇手,少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李大麻子冷哼一聲,道,“就算不是你親手殺的她,她的死,也是你間接造成的!你從小就囂張跋扈,跟你那小娘更是水火不容,整個木清鎮(zhèn)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我……”柳如煙一時語塞,她搖搖頭,無意浪費時間在不必要的人和事上,她拉了拉風若塵的胳膊,“算了,風公子,我們走吧……”
風若塵點點頭,只見他輕輕一揮手,便將名叫李大麻子的壯漢推倒在一旁,居高臨下地開口:“滾。”
他的語氣很輕,卻帶著絕對的威嚴,李大麻子身子一凜,連滾帶爬逃離了現場。
三人又沉默著往前走了一段。眼看著快到蕭彩蓮的娘家宅院,柳如煙突然打起了退堂鼓。適才的遭遇,難免動搖了她想要去吊唁的念頭。
“宋霽哥哥……”
柳如煙停下腳步,哄了哄眼睛,輕聲喚著宋霽:“宋霽哥哥……”
“怎么了,如煙妹妹?”宋霽關切地回首望她。
“為何一夜之間,四處都在傳聞我是殺人兇手?”柳如煙垂目看向青石板鋪成的道路,“他們?yōu)楹稳绱擞憛捨??宋霽哥哥,當真如他們所言,我是個囂張跋扈不講道理的蠻橫大小姐嗎?”
聞言,宋霽慌忙擺手否認:“當然不是!如煙妹妹,你莫要聽他們胡言亂語,你一點兒也不囂張跋扈,也并非蠻橫無理的千金小姐。你……”
話說到一半,他卻沒有禮物往下說。
柳如煙沉吟片刻,自嘲地笑笑,終究還是抬眼看著宋霽,一字一句地開口:“宋霽哥哥,你無須費盡心思說好話騙我。我從他們眼中看到的厭惡,憎恨,懼怕以及冷漠,絲毫不摻假。想必,從前的我,當真是他們口中那個惹人討厭的柳家大小姐。只是……只是……”
她咬咬嘴唇:“只是,為何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柳如煙的確不記得,自己給畫中柳如煙的設定是如此的不堪。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親筆畫下的故事,究竟是否存在,自己記憶中的畫面,為何一再與自己遭遇的情景大相徑庭?
柳如煙筆下的畫中柳如煙,是個自幼體弱多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有疼愛自己的娘親,有與自己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馬,哪怕余下的日子已然不多,她卻絲毫不慌不亂,不爭不怨。接受命運的安排,也享受活著的每一天。
這與街坊鄰居口中那個蠻橫無理、心狠手辣的柳如煙,簡直判若兩人。
到底是誰的記憶出了錯?
風若塵察覺到柳如煙的異樣,他靠近她的身邊,小聲而又堅定地對她說:“莫慌!問問自己的心,他人的評價終究做不得數,你想成為怎樣的人,才更重要。”
“我想成為怎樣的人……”柳如煙愣怔片刻,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我只想在這險惡的世道里努力活下去……我想回家……回到我原本應該生活的地方。可是……太難了!我回不去了……”
話音剛落,她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地,晌午的陽光越發(fā)毒辣,淚水剛一接觸地面,便很快蒸發(fā),絲毫不留痕跡。
柳如煙凄涼一笑,她何嘗不想像這顆淚珠一般,徹徹底底消失在畫中世界?她本就不屬于這里,離開,才是自己最好的結局。
“如煙妹妹!”宋霽見柳如煙落淚,頓時六神無主,變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只能焦躁地搓了搓手,關切地喚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幾個字,“你不要哭,不要難過……他們說的不是真的,你相信我……”
柳如煙一抹眼淚,道:“我沒有哭,我也沒有難過,我很好。宋霽哥哥,你繼續(xù)帶路吧!再晚一會兒,恐怕趕不上送我小娘最后一程?!?p> “你一定要去?”風若塵伸手攔住她的去路,“何必?”
柳如煙輕緩地推開他的手,望著他的眼睛:“我決定做的事,一定要去做。”
“不值得。”風若塵輕嘆一聲,沒再攔她。
“我知道,有些事,做了會后悔,可是……不做,會更后悔。既如此,不如先做了再說。人這輩子,都在不停地嘗試,不停地后悔?!绷鐭燇@訝于自己會脫口而出,說出這樣一番話,自己何時老氣橫秋得像個垂暮老人?
一旁的風若塵聽完這話,亦是愣了愣。他心中的疑惑更深,看向柳如煙的眼神,也更多了幾分復雜和不解。
柳如煙忽地對自己產生了一絲絲厭惡,她討厭如今這樣的自己——喜怒無常,情緒不穩(wěn)定,敏感多疑,起伏不定。
突然來到這陌生的畫中世界,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無法掌控,她分不清誰是真心誰是假意,更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一個會先來。
柳如煙不由想起被自己連累,而“困”在那間神秘房間的畫中柳如煙,她正等待自己的搭救。
她又想起在自己面前投井自盡的蕭彩蓮——難道真如剛才那位大漢所言,是自己間接害死了小娘?
所有的一切,像一座座大山壓在柳如煙的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唯獨只有和風若塵相處的片刻,才令她感到輕松愉悅,讓她可以暫時放下焦慮,盡情地笑一笑,鬧一鬧。
……
“如煙妹妹,”宋霽的話,拉回了柳如煙的思緒,“到了!前邊那座宅院便是蕭姨娘的娘家?!?p> 柳如煙順著宋霽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說是宅院,其實不過是間破爛不堪的平房,院子的西周,胡亂圍著一圈柵欄,興許是年久未修,大多橫七豎八看上去雜亂無章。
院子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座棺木,黑漆漆的,盡管是正午時分,柳如煙仍覺得一陣寒氣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棺木孤零零地擺在院子里,周遭不見一個人影。
柳如煙走近了些,深吸一口氣,探著身子朝院里喊話:“請問,有人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