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午,兩岸咖啡。小明和愛寶靠窗而坐,春天的陽光并不刺眼,透過大大的落地玻璃照進(jìn)來,讓一切都變的明亮。
小明看了看窗外,微微瞇起雙眼,這似乎是所有近視眼的通病,見不了風(fēng)沙,見不了光。
愛寶坐他對面,正看著女車長寫的那封信和孩子的出生證明出神,手中的煙快燒到手指了依舊渾然不覺。
“啊哼~啊哼~”小明咳嗽兩下,愛寶回過神來,轉(zhuǎn)頭看看小明,小明指指他手中的煙,后者這才驚覺,連忙把煙甩掉。
“沒事吧!”
“哦,沒事!”
“額~那我們可以開始了嗎?”小明試探性的問道。
愛寶抬頭看看小明,放下本來想擦手的濕巾,重新點上一根煙,眼神又飄到了窗外。
小明知道他需要平靜一下,所以很有耐心的等著他開口。果然,幾分鐘后,愛寶轉(zhuǎn)過頭來,摁滅了煙頭。隨著青煙的慢慢消散,愛寶終于把埋藏在心里的故事說了出來。
故事的開頭應(yīng)該是從愛寶的大學(xué)開始講起:二○○○年的時候,愛寶莫名其妙地進(jìn)了重點大學(xué)。說是莫名其妙,是因為愛寶從來都不愛念書,高中三年從來都沒有用功過,原本想能考上大學(xué)就已經(jīng)不錯了,結(jié)果成績出來,超出重點線還綽綽有余,這讓愛寶的同學(xué)老師以及家人目瞪口呆,愛寶自己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不管怎么說,考上了就是考上了,就算是錯,也是批卷老師的錯,愛寶這樣說服自己。
愛寶填的學(xué)校離家不遠(yuǎn),坐車用不了二十分鐘。因為近山近水,自己地方上做什么事都方便一點,這點和別的大學(xué)生不一樣。別的大學(xué)生覺得考上了大學(xué),脫離父母的時機(jī)就到了,填志愿的時候盡選那些又遠(yuǎn)又繁華的城市。愛寶從小獨立,做事情都有自己的想法,這跟他本身性格有關(guān),也跟父母的開明教育有關(guān)。
因為是少數(shù)的幾個本地學(xué)生,愛寶被班主任提前一天叫到學(xué)校,安排接待新生的工作。班主任是個胖胖的少婦,三十剛出頭,還象個小女孩,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瞇成一條線。愛寶蠻喜歡眼睛會笑的女孩子的,女人也喜歡,再加上這個班主任和自己的表哥是同學(xué),所以覺得格外親切。
接待新生是件繁瑣的事,首先要安排專人專車去車站接那些外地來的新生,接到學(xué)校后再報到收費,安排宿舍,幫忙搬行李,分發(fā)生活用品。事情不多,但情況層出不窮。
一是要跑東跑西,二是要大喊大叫,三還要干些體力活。尤其是新生剛到學(xué)校,一切都那么新鮮,問題特別多。愛寶只覺自己是上了班主任的當(dāng),心想眼睛會笑的女人也會騙人??!
不過工作雖然辛苦,也有值得欣慰的地方,那就是可以知道那些漂亮女生的姓名以及電話,還有所住的宿舍編號。愛寶雖然對女人不是很感興趣,但是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方便以后和弟兄之間的交流,對自己也有利。
新生里有個女孩特別吸引愛寶的注意,她是最后一個來報道的,一米六三左右,皮膚有點黑,但笑容很燦爛,尤其是那雙眼睛,又黑又大,笑著的時候,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象是在看著你,讓人魂不守舍。
愛寶為自己班上有這樣的美女感到小小的興奮,特意記下了她的電話號碼和宿舍號,同時也記下了她那個很有氣質(zhì)的名字:蘇小??!
大學(xué)的生活輕松而又悠閑,自從第一次見到小小后,愛寶便開始留意起這個特別的女孩。因為同班的關(guān)系,又同是班干部,后來又同進(jìn)了學(xué)生會。愛寶和小小有很多接觸的機(jī)會。有次討論如何開展第一次班會,小小主動地找愛寶聊天,兩個人聊了很久,也聊了很多,不光是班會的事,還有各自的理想,各自的愛好以及童年趣事。
這是兩個人的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雖然沒有太大的火花,但卻已經(jīng)在各自的心里種下感情的嫩芽,如果說兩個人有以后的發(fā)展的話,那肯定是因為有這一次的開始。
愛寶喜歡打籃球,小小喜歡打排球。一般是愛寶在球場打球,小小和別的一些女生在傍邊加油,小小在球場打球,愛寶就和別的男生參加進(jìn)去。小小經(jīng)常為愛寶的投籃喊到聲嘶力竭,愛寶經(jīng)常為小小的扣球搞的鼻青臉腫。
愛寶喜歡浪漫,會在陽光明媚的午后,到學(xué)校廣播站點一首歌送給小小,當(dāng)音樂聲響起的時候站到小小的面前,即使被球砸到了也不覺得疼。愛寶會起早買好糯米飯,偷偷的放到小小經(jīng)常坐的位置上,并在她的杯子里倒?jié)M開水,可以用來暖手。愛寶會去學(xué)所有小小喜歡的歌,準(zhǔn)備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唱給她聽,愛寶會用很漂亮的信紙偷偷的給小小寫信,上面寫的都是甜蜜的話,只是從來都不寄……
愛寶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愛著小小,在快畢業(yè)的時候,小小過生日,愛寶請自己的朋友們幫忙,跑遍了學(xué)校周圍所有的小店,買來了999根蠟燭,又去花店挑了12支玫瑰。愛寶讓花店老板幫忙送花去小小的宿舍,自己和朋友們在小小宿舍的樓下用蠟燭圍成大大的心形,還有生日快樂!
小小的宿舍在六樓,從上看下去,那么多的蠟燭在夜晚是非常耀眼的。女生宿舍樓里不時的發(fā)出驚羨聲,有人在大叫:“好浪漫!”小小收到愛寶送的花,又從窗口看到樓下的場景,心里自然是感動的。很少有女人會拒絕浪漫,而且一旦接受這份浪漫,也就等于接受了這個人。
愛一個人往往也是一個人在愛,大家都注意到自己有多愛多愛,但卻沒發(fā)現(xiàn)對方有多愛多愛,甚至有的時候連想都沒有想過,總覺得自己愛的比對方多一些,所以受傷也比對方多一些。
愛寶覺得自己愛小小要比小小愛自己多一些,而小小也同樣這樣認(rèn)為。所以愛寶去了小小的城市工作,而小小卻留在了愛寶的城市工作,兩個人事先都沒有和對方說,都想給對方一個驚喜,但結(jié)果卻是一個意外。
愛寶和小小找的工作都不錯,但是這樣不約而同的巧合卻讓兩個人有了第一次爭吵。兩個人都覺得自己作出了犧牲,但對方卻不理解,并且不接受。
其實這就和《麥琪的禮物》一樣,是個美麗的錯誤,而且并非不可彌補。但愛寶和小小兩個人走進(jìn)了死胡同,兩個倔強的人就這么分開在兩個城市,用自己的固執(zhí)維護(hù)著自己的尊嚴(yán),也想用時空來考驗對方對自己的愛情。
其實有過經(jīng)歷的人都懂得,愛情是最經(jīng)不起考驗的東西,時間也好,空間也好,都可以讓一段本來美好的感情變質(zhì)或者灰飛煙滅。
愛寶和小小都在用自己的痛苦折磨對方,但卻彼此不肯低頭。那個胖胖的班主任知道愛寶和小小成了一對以后,曾經(jīng)對愛寶說過一段話:
“你們兩個都是很好強的人,又都固執(zhí),各自有各自的性格和處事方式,如果以后不能彼此諒解和寬容的話,你們在一起會很累。因為愛情的開始總是盲目的,它可以讓你忘記一切也能讓你淡化一切,等到感情慢慢沉淀以后,一切不是問題的問題,都會成為問題。到那個時候,考驗?zāi)銈兊臅r候就到了?!?p> 班主任說的沒錯,愛寶知道自己是個固執(zhí)的人,小小也是,但不管怎樣,愛寶愛著小小,所以他決定妥協(xié)。
愛寶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小小后,小小沉默了一會,讓愛寶等著別走,她要回到自己的城市來找愛寶。原來兩個人彼此都忍受不了沒有對方的日子,但卻都倔強的不肯低頭,現(xiàn)在愛寶首先開口,小小也就不再堅持,畢竟兩個人能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小小來到了愛寶身邊,兩個人象是經(jīng)歷一場劫難一樣,更加的相愛。
愛寶租的房子和小小家離的不遠(yuǎn),所以小小三天兩頭往愛寶這里跑,小小不怕鄰居的閑言閑語,也不理媽媽的嘮叨,在她眼里,愛寶是最重要的人,這一點讓愛寶非常感動。
愛寶的工作是在廣告公司做平面設(shè)計,晚上的時候會去朋友開的酒吧幫忙,那是家叫作“藍(lán)調(diào)”的同性戀酒吧,那里基本上沒有什么女人,所以小小也很放心。
女人天生會有嫉妒和猜疑的心理,尤其是在感情上,對自己喜歡的人總是會莫名的不信任和猜疑,這并不是男人做的不好,或者女人多疑,這只是因為女人的愛占有欲太強,而安全感又太弱。
愛寶是個隨性的人,水瓶座,愛好自由。這原本沒什么不好,但當(dāng)兩個人在一起時,這會變成矛盾的糾集點。小小是巨蟹座,很情緒化,并且缺乏安全感。她不明白愛寶的隨性可以那么隨便,也認(rèn)為愛寶的自由太過自私。
愛寶其實很想改變,并且也愿意改變,但有的時候更希望小小可以理解自己。被理解和不被理解都能讓水瓶座擔(dān)憂,這是一個矛盾,但在瓶子身上卻和諧統(tǒng)一。
兩個人終于又開始吵架,為了一些小事,為了一些細(xì)節(jié)。爭吵的過程都很戲劇化,會把原本簡單的事情演變成為上綱上線的重大問題。
小小說:你很自私!
愛寶說:你不懂我!
小小說:你人品有問題!
愛寶說:那你喜歡我作什么!
小小不說了,直接甩門出去。
愛寶沒有追!
于是,兩個人就開始冷戰(zhàn)!
愛寶的公司接到了活,派他到LYG去呆兩個月,如果不是因為吵架,愛寶是不會去的。如果愛寶不去或許就不會認(rèn)識那個女車長,也就不會有后來的事發(fā)生,如果不發(fā)生后來的那些事,愛寶和小小或許也就不會分開了。
“那小小是因為你和女車長的事才和你分開的嗎?”愛寶說到這稍稍停頓了一下,小明忍不住問道。
愛寶沮喪的點點頭,繼續(xù)說了下去:
“到LYG工作其實并不順利,而且因為想著和小小的事,我根本就不能冷靜的思考。那天我接到小小的電話,本來是很開心的,但小小卻告訴我說她要和我分手,我問為什么,她告訴我的理由讓我無法反駁,因為她說她已經(jīng)想了很久跟我分手,現(xiàn)在到時候了,因為現(xiàn)在分手的話,她不會覺得自己有什么難過!
我不是很能理解她說這句話的意思,因為我不能想像她不愛我的樣子。我更不能想像我沒有她的樣子。所以我急著趕了回去。
離開LYG后,我去她家找她,去酒吧里找她,都沒有找到,后來她媽告訴我,小小去了我呆的城市,并且已經(jīng)嫁人了,讓我別在去找她。我不能接受,也無法理解,好好的為什么會這樣?!?p> “對啊,怎么會這樣呢?這很不可理解哎!”小明也忍不住問道。
“當(dāng)時的我快瘋了,根本沒有冷靜的去考慮問題。如果我能冷靜的想一想,就知道都是她媽在搗鬼?!睈蹖氄f到這,眼神里閃過一絲冷峻。
“她媽其實一直都反對小小和我來往,因為我們的事,小小和她吵了好幾回。她知道我和小小吵架以后,我到外地出差,她就故意安排小小去相親,并且一直在小小面前說我的不是。小小耳根軟,居然鬼使神差聽了她媽的話打電話和我說分手。她媽知道我接了電話肯定會回來找小小,便故意支開小小,并且在我去找小小的時候,故意說小小已經(jīng)嫁人了的話。”
“那你可以去找小小問清楚啊,而且你也可以等小小回來親口問她到底怎么回事?。 毙∶饕贿吢牴适?,一邊著急。
“都怪我當(dāng)時太沖動,根本沒有想到那么多,只是傷心的想死,整天都呆在酒吧里買醉。有天剛好那個女車長來找我,我也不知怎么就和她發(fā)生了關(guān)系。事后才知道,原來那天晚上小小回來了,并且到我家找我,她有我家的鑰匙,開了門卻看到我和另外一個女人睡在一起,你明白,這對她來說是多大的一個打擊?!睈蹖氄f到這,眼睛紅紅的看著小明,眼神里分明寫滿了后悔。
“原來是這么回事!”小明聽到這終于明白了事情前后的曲折?!爸笮⌒∈遣皇蔷驼娴暮湍惴质郑缓蠹奕肆??”
“恩,我知道自己做錯了,而且根本就沒有理由讓小小去原諒,所以,我也沒有挽留她,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愛寶低著頭,聲音有些哽咽。
小明不知道該同情還是該譴責(zé)眼前這個男人,對于一段感情來說,忠誠無疑是很重要的,無法想像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和別人同床共寢之后,還有誰能夠保持十分的冷靜。小小是一個受害者,不管她現(xiàn)在幸福不幸福,至少她的心已經(jīng)被傷害了。愛寶也是一個受害者,只不過害他的人是他自己,是小小的媽,或者說是那些無謂的酒精。女車長其實是最無辜的。
想到女車長,小明不禁又問:“愛寶,那你喜歡那個女車長嗎?”
“她?”愛寶抬起頭,想了一下,然后搖搖頭說:“其實我連她長什么樣都忘了,和她在一起純粹是一種巧合,如果不是因為發(fā)生這么多事,我不會記得有她這樣一個人的?!?p> “那她和你的孩子怎么辦?”小明皺眉頭問道:“你是不是需要去做個親子鑒定!”
“孩子?”愛寶似乎現(xiàn)在才想起來那個女車長為他生了個孩子這件事。“孩子!我不想他跟著我受苦,我想你是不是可以……”
“住嘴!”小明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跳起來,指著愛寶的罵道:“看來小小離開你是對的,女車長也是對的,你本來就是個自私的人,你只想到你自己?!?p> “你聽我解釋!”愛寶沒想到小明會這樣激動,表情變得有些難堪,想要分辯。
“還解釋什么,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讓我?guī)湍闳フ遗囬L,把孩子還給她對不對?你也不想想,她既然已經(jīng)拋下過去,連孩子都舍得拿來給你,又怎么會再要回去。你可以不要這個孩子,因為你本身就是個無情的畜生,我雖然不想和你有什么糾葛,但我更不想這個可憐的孩子被你扔到福利院去。孩子我會照顧,你繼續(xù)過你瀟灑的生活去吧!”
愛寶聽到小明這番話,沉默了很久,終于開口:“好吧,我同意你的意見,我會協(xié)助你把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辦好的,至于撫養(yǎng)費方面,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
“謝謝你的‘好意’,以后別讓我看到你,再見!”小明看著愛寶可惡而又卑鄙的嘴臉,恨不得飛起來踢上一腳,但理智讓他按捺住這沖動。
走出兩岸,外面的陽光依然燦爛,小明卻覺得陰云滿布。原本以為找到了愛寶就能把一切事情都解決了,但現(xiàn)在卻不是。小明回頭看看依然坐在玻璃窗內(nèi)的愛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心里對他剛才說的那些話也起了懷疑,一個可以置自己親生骨肉而不顧的人的話,是不足以采信的。
小明一路走著,心想正如自己考慮的那樣,女車長那肯定是送不回去了,而愛寶又不要,福利院肯定也是不能去的,那這個孩子看來真的要自己來照顧了。雖然剛才的那番話有些沖動,可也是小明一直以來的心聲,如果沒有這步打算,當(dāng)初也就不會輕易把孩子抱進(jìn)家了。想想孩子睡著時可愛的樣子,還有父母看到他時笑著的樣子,小明決定做一個未婚爸爸,好好照顧這個寶寶。
“也焰!”小明默默念著這個名字,心想或許改成明仔會更好一些。想到以后會有人叫自己爸爸了,小明的嘴角不由地上揚,心里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明仔,爸爸來了!”小明放聲大喊一聲,朝著家的方向飛快地跑去,引著路上的行人紛紛回頭。
這是奇怪的一幕,但也是燦爛的一幕,因為陽光,因為小明,也因為他善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