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天氣,讓鄭逸南的情緒也或多或少受到影響。
“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他曾無數(shù)次看到或聽到過,到今天才有切身體會。
他把胳膊架在腿上,手指用力捏了捏眉心。
要問她分手的理由嗎?好像有點(diǎn)蠢。
說自己不同意?更蠢。
仔細(xì)把方雁南說分手前的最后一句話反復(fù)揣摩了幾遍,劃重點(diǎn)。
他得找出問題所在,一擊即中才行。
分析完得出的結(jié)論——這事不大,很好解決。
“茶有點(diǎn)涼了,我去燒點(diǎn)熱水?!编嵰菽狭嘀鵁畨刈呦驈N房。
正在蘊(yùn)釀悲傷情緒的方雁南詫然回頭,這個人,居然若無其事?
負(fù)氣地把眼淚憋回去,你不在意,我只會比你更無所謂。
方雁南戴上手套,仿佛自己的心情也全然不受分手的影響,坐到餐桌旁,出模,切皂。
鄭逸南把茶海擺到了餐桌上,怡然自得地坐到方雁南旁邊刷存在感。
桌上切好的皂,有的如遠(yuǎn)山含黛,有的如雪中勁松,有的如霧裹幽潭,還有些無法具象的,也如一幅幅水墨寫意般,看得鄭逸南饒有興致。
方雁南又切好了一塊皂擺到桌上,皂的切面上,幾條墨色如蘭葉般,自然彎曲,線條流暢,數(shù)個墨點(diǎn)墜在蘭葉之間。
“方老師,你看像不像一朵玲蘭花?”鄭逸南指著皂問道。
方雁南順著他的手指瞥了一眼,還確實(shí)很像,眸中亮起一束歡欣,張口剛想說什么,又?jǐn)炕啬抗?,繼續(xù)冷冷地切皂。
“方老師,如果模具大一些,能做出來的圖案,會不會更豐富多變?”鄭逸南又問道。
“模具大了當(dāng)然......”
這個話題明顯引起了方雁南的興趣,然而話未說完,又緘口不言。
鄭逸南并未介懷,悠哉喝著茶,欣賞著方雁南動作嫻熟地切皂。
她好像一但進(jìn)入了手工皂的世界,整個人氣場都會不一樣,不但雙眸有如星辰閃耀,面龐都會明艷幾分。
“人活著是得有追求才行?!编嵰菽贤蝗徽f了一句。
“嗯?”
“一個人有了追求,生命才會因此而豐滿?!?p> 被這個話題觸動到,無法再保持沉默,方雁南手扶著琴弦刀,轉(zhuǎn)頭望向鄭逸南:“然而如果你所追求的東西,曲高和寡,在這個劣幣驅(qū)逐良幣的時代,很容易被孤立。”
鄭逸南微微揚(yáng)了一下眉,聽出方雁南的話語里,帶著一些消極的情緒。
“理想與現(xiàn)實(shí)之間,難免會有差距,有時,我們得學(xué)會妥協(xié)?!?p> “妥協(xié)?”方雁南笑了一下:“世上所有的痛苦,不都是源于理想與現(xiàn)實(shí)之間的差距嗎?想要在理想與現(xiàn)實(shí)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diǎn),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是沒有底線的妥協(xié),那么,我并不想與這個世界和解?!?p> 鄭逸南微微蹙眉,隱約感覺到自己戳到了方雁南內(nèi)心的什么東西。
“這世上沒有化解不了的痛苦,只看你以什么樣的胸懷去處理矛盾。”他想戳破了,幫她療傷。
“鄭老師,你未免太喜歡說教了!但我不是你的學(xué)生!”方雁南情緒突然間激動起來:“如果你不曾路過我的經(jīng)歷,請不要代言我的悲傷?!蔽抑皇菍W(xué)會了與光同塵,視浮世如凈土。
話未說完,就意識到是自己失控了,方雁南把剩下的一句話咽了回去。一到惱人的陰雨天,她的心情總是會突然掉線。
“對不起!”方雁南感到很沮喪。
她過去所經(jīng)歷的痛苦,沒有一件是鄭逸南帶給她的,就算這個世界對她并不友好,她也不該遷怒于人,如此刻薄的回?fù)羲?p> 鄭逸南有片刻的錯愕,為她過于激烈的反應(yīng),但隨即就恢復(fù)常態(tài)。
感覺她好像一只,一路被人驅(qū)趕毆打的小動物,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看到有人向她伸出手,就會下意識地齜牙,把善意的關(guān)心,也誤認(rèn)作是要對她進(jìn)行傷害。
把皂切完全部拿進(jìn)晾皂室擺好,方雁南看著上午才和鄭逸南一起組裝好的晾皂架,心里五味雜陳。
“你還不走嗎?”語氣涼薄。
那句分手是她一時沖動脫口而出,當(dāng)然希望他能解釋些什么,然而他卻只字不提,顧左右而言他。
鄭逸南扭頭朝窗外看了一眼,三分委屈,三分無辜,嘴角還掛著四分意味不明的笑意:“下雨了,我沒帶傘。天氣不好,女孩子比較容易心情低落,我再多陪陪你嘛?!?p> 方雁南:“......”
突然就裝不下去了,被他這句話里透出的溫存與寵溺擊中,眼淚幾欲奪框而出,奔到衛(wèi)生間去,用毛巾捂住臉無聲地哭。
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愛她究竟有幾分真,還是全然在做戲。
重新調(diào)理好情緒,方雁南低頭拉開衛(wèi)生間的門,冷不丁撞到堵在門口的鄭逸南懷里。
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卻被鄭逸南捉住手,攬住腰,整個地?fù)У綉牙铩?p> “愿不愿意明天陪我回家,去見見我父母?”
他俯下頭來,降低了聲線,在她耳邊低喃,呼出的熱氣噴到她的脖頸上,示好的語氣里便多了幾分曖昧,讓本來就對他沒有什么免疫力的方雁南心肝一顫一顫的。
只剩下僅存的一絲理智還在掙扎:“你不是很怕被人知道嗎?”
鄭逸南托起她的下巴,用鼻尖摩擦她的,因?yàn)樾炻惖木壒?,今天一直不得機(jī)會與她親近。
然而想到此時方雁南情緒不太穩(wěn)定,他又不敢冒進(jìn),放開她,后退了一步:“想要昭告天下,也得先過父母那一關(guān)吧?”
突如其來的擁抱,和短暫的氣息交纏,若有若無的唇間輕觸,方雁南暈乎得腳像踩在棉花上,不過還是準(zhǔn)確無誤地抓住了重點(diǎn)——昭告天下。
大腦短暫宕機(jī)后,方雁南又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凝眸望向鄭逸南。
他站在走廊里,光線有些暗,面部的線條顯得分外柔和,令他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更暖了幾分。因?yàn)榈却幕貜?fù),目光比平時更用力幾分,也更深邃。
就在發(fā)覺自己又要淪陷在他目光里的前一刻,方雁南垂眸,緊盯著自己的腳尖:“不覺得這個理由太牽強(qiáng)了嗎?”又不是初中生早戀,偷偷摸摸的怕被任何人撞見。
“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說話?”鄭逸南伸手勾住她的手指,慢慢地把她往客廳沙發(fā)那帶。
很正經(jīng)的語氣,然而配合上勾小手指的動作,就顯得有些旖旎,方雁南心跳驟然加速,腳卻不由自主地跟著鄭逸南走。
“雁南,”鄭逸南拉著她在自己身邊坐下:“我父親呢,在省里身居要職,對我從小就要求嚴(yán)格,讓我做人做事務(wù)必低調(diào),以免遭人非議。所以,在某些場合,我可能無法像別的情侶那樣,和你有太親昵的舉動?!?p> 不知道是沒聽進(jìn)去,還是渾不在意,方雁南沒什么反應(yīng)。
天色已黑,室內(nèi)光線昏昧不清,鄭逸南想湊近些去看,他身體剛一動,方雁南一下跳了起來:“我去開燈?!?p> 鄭逸南啞然失笑,自己說話的時候,她那小腦袋瓜里在想什么呢?不過也隨即明了,她的慌亂反應(yīng)說明這次分手危機(jī)已然渡過。
不待她逃跑,捉了她的手把人按到自己腿上:“你確定接下來的劇情,需要照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