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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華年

第六十二章、羨晚疑恐難安產(chǎn),皇帝凱旋歸途中

羨華年 知意yee 6447 2023-02-28 22:47:59

  鏡落不知自己隨行了多少時辰,只知不過晃神之間,早已穿過寂靜人寥的竹林,緩緩走來人群熙攘不已的小鎮(zhèn),有煙火,有茶室,有酒樓,繁華喧鬧不止。

  傅云洲從前頭的馬上下來,看一眼鎮(zhèn)子上百姓和平安寧,皆是平幸之色,心中不由得染上幾分欣慰,嘴角亦是悄然掛上幾分弧度。

  鏡落望著傅云洲回過身走來,步子沉穩(wěn),英挺的眉眼并無別的神色,甚至看不出喜怒只在自己身前停下。

  “朕送你到這兒,”沉眸看向顧碾之:“把銀子留下。”

  鏡落頓時皺了些眉頭,撇開眸子去不看兩人:“這是什么意思?”

  “若要寧樂余生,就不該到宮里去。”

  “皇上如何知道民女就貪戀這寧樂余生呢?”鏡落從馬上下來,直視著傅云洲:“民女只求跟皇上回宮?!?p>  聞言顧碾之不禁回頭神色怪異的看一眼鏡落,視線復又輾轉落在眸眼深沉銳利的傅云洲身上,靜了幾秒,還想說些什么,卻又聽鏡落道。

  “我們沅僵女子隨了男子出家門,從不回頭,也從不半道而離。”鏡落稍稍抬起下顎,毫無懼色望向傅云洲:“皇上若在此放下民女,民女依舊會跟上去?!?p>  果不其然,只道完前半句,傅云洲面上已染上不耐之色,眸中更有幾分厲色,淡淡吐出一句:“隨你。”

  鏡落沉了沉靈動的雙眸,又才在顧碾之的虛扶下重新上了馬,一行人又繼續(xù)趕上路程,鏡落心中定了幾分,望著前面的偉岸的身影,唇角不禁上莞了幾分。

  她沈鏡落乃沅僵女子,從小便記得娘親說過的話,沅僵女子從不隨意跟著男子出家門,若是出去了,再如何也絕不回頭,也絕不半路離去。

  鏡落倒亦不是全全聽了娘親的話,若換作是別的男子,或許鏡落也就主動請辭要走了,可偏偏那人是傅云洲,是救了自己的人。

  沅僵一族的女子皆是死性子,認準了誰便是誰。

  這頭宮里望安去請來段太醫(yī)來給主子請脈,可兩人甫一進殿,卻誰也沒見著,唯剩寧神焚香仍燃著未熄,滿殿的寧神香氣,煙霧繚繞著淡然而散。

  望安拘謹著垂首,輕聲道:“段太醫(yī)等上一等,我去尋尋主子?!?p>  段謹畢垂眸看著望安,輕笑著點頭。

  望安行了禮往院外走去,才要出宮門,便見了曲桃扶著羨晚一步步從長街上往回走,竟也沒傳軟轎,頂著大熱的天時徒步而去。

  望安趕忙上前也去虛扶著,倒是羨晚嬌軟著掙開,嘟囔著:“月份還小,不至如此金貴,孩子受不得?!?p>  “還是要小心些好,”望安往羨晚走來的路看了眼:“主子這是去哪兒了,竟也不傳軟轎?”

  羨晚莞爾,一手拎著一串上好的檀香佛珠:“虔寧殿處回來的,不好傳軟轎,要一步步走的。”

  望安不再問話,早知羨晚是這般性子,嘴上從不將憂心皇上的話掛于嘴旁,性子硬得緊了,即便問了也總說不牽掛,可日日去虔寧殿焚香的人仍是羨晚。

  好容易三人進了殿,段太醫(yī)早已等在正廳一旁,行禮一事羨晚早免了,不許他見外。

  “可是要段太醫(yī)久等了?”羨晚笑著坐在軟榻上,又纏著望安:“我想飲薄荷蜜?!?p>  “羨晚,”段謹畢沉聲一念:“不能飲過冰涼的茶?!?p>  羨晚撇撇嘴作罷,端正了身子,乖乖伸出手腕,段謹畢也就按部就班著在上頭鋪開一層薄紗,四指并攏置于其上探脈。

  往常探脈總是許快,每日里探脈后的說辭亦是相同,可偏偏今日探了許久,羨晚分明感覺到謹畢的指尖,放下又抬起,幾番試探。

  望向謹畢的神色亦是一臉凝重,毫無往日的輕松平淡,羨晚不禁揪起了心房,輕聲試探:“怎、怎么了?”

  “羨晚,你近日可有少食、頭暈、腹痛、情緒多變之癥?”

  羨晚聞言,眸中閃爍著些慌亂,不由得同曲桃對視一眼,曲桃連聲答是。

  “到底如何了?”羨晚又問,眼中幾乎要急出淚來:“可是孩子不好?”

  段謹畢面上仍有凝重,眉頭亦是緊鎖著,卻是不敢直視羨晚的雙眸,只道:“孩子脈象十分不平,怕有早產(chǎn)或是晚產(chǎn)之兆。”

  羨晚愣了一瞬,稍稍湊近了些直直盯著段謹畢,朱唇輕微顫抖著,問出口:“所以呢?”

  段謹畢還來不及說些什么,羨晚又連忙搖頭,發(fā)髻上的朱釵隨之叮當打在臉上,小臉白皙的緊了,幾條紅印稍稍顯在朱釵甩過的兩頰,可羨晚感知不到痛意。

  “我怕早產(chǎn)晚產(chǎn)的,只要孩子能平安康健出世?!?p>  段謹畢回過頭來看著淚盈于睫的羨晚:“這不是孩子能否康健的問題,而是這孩子或會在生長時傷及母體。”

  “怎么會?”曲桃忍不住追問,急得直跺腳。

  “若你執(zhí)意要留下孩子,亦非不可,我大可留些藥膳保孩子康健,可如此這般,待你生產(chǎn)之時,便當真是危急之至了?!?p>  段謹畢全然道出其中利弊,望羨晚多加思量,若現(xiàn)下趁孩子月份仍小,便是落了,亦還有機會能再有,可母體的命,終歸只有一條。

  不料羨晚卻不加思慮,脫口而出一句:“你只管開出藥膳,保孩子康健,除了孩子,旁的不要緊。”

  “娘娘!”曲桃聞言立時垂首來看羨晚,可眸中除了決絕和堅定,不見半分猶豫,生生急得曲桃漲紅了臉望向段太醫(yī)。

  段謹畢亦是一面無奈,可心中卻分得清如何行事,只道:“此事我還是要過問云洲?!?p>  “不行!”羨晚方才仍是定然的神色卻在觸及此話時豁然破碎,攥著段謹畢的衣袖:“不能告訴他,不能?!?p>  “我了解他,你比孩子重要。”段謹畢皺眉,眸中頭次見了羨晚不愛惜自己的怒意。

  “我也了解他,若他知道,絕不會讓我留下孩子?!?p>  段謹畢終是沒了言語,沒答應亦沒拒絕,提了盒子拂袖出了殿門。

  段謹畢心中有氣,作為兄長,亦算看著羨晚長大,自然心疼羨晚,卻又氣羨晚不重自己,更氣自己無能助羨晚安產(chǎn)。

  又是翌日一早,羨晚睡得不安穩(wěn),早早便起身洗漱了盤坐在明窗下看著外頭,矮幾上有抄了一段的心經(jīng),一旁的焚香去了大半,幾近燃燼,煙霧縹緲散出,卻不能平寧人心。

  昨夜不知幾更天時,外頭響起悶雷,烏云翻滾得厲害,不多時便雷聲大作下起大雨來,一滴滴珠子般落在地面,清脆利落,染濕了一片海棠花瓣散落的泥地,又化作無形。

  雨沒了的下,現(xiàn)下終于是小了些,細和飄然落下,抬眸朝半空望去仍是刀片般的雨形,伸出手去接時,分明又成了輕霧一般,沒了觸感。

  “主子,可不敢把手伸出去受涼?!蓖捕酥缟胚M殿來,匆忙拉了羨晚從軟塌上下來,要把明窗掩上。

  “我的好望安,好歹留些隙條,這大熱天時,悶熱得緊,怎能都掩上?”羨晚苦笑著纏著望安。

  望安亦是聽進去,留了一些,也果真只是一些,便連那衣裙上的一層薄紗亦是難放出去的,羨晚亦不再難纏,只佯瞪望安一眼,自顧自拿起筷箸進膳。

  “娘娘可別不喜,”望安面上有笑意,走來輕哄著羨晚:“奴婢可有好消息道給您?!?p>  羨晚啜進一口甜茶,漫不經(jīng)心問道:“段太醫(yī)開的藥膳送來了?”

  望安頓時撇了嘴,想起來昨日段太醫(yī)診的脈,一時面上失了顏色。

  羨晚見望安沒了言語,好笑道:“你說,我聽著呢。”

  這才見望安臉上有了些許緩意,卻如何也不及頭頭那會兒的欣喜神色,只彎腰貼近了羨晚道:“前頭傳來消息,說是皇上已在回宮的路上,不過幾日便要到城門了?!?p>  “可是真的?”羨晚杏眸這才盛上了許久不見的燦爛,滿眼歡喜星光,溢出彎彎的眸眶。

  “千真萬確,”望安給羨晚邊布膳,邊道:“可是李公公早些親自遞來的消息,要您安下心來。”

  “人可都健全?可有受傷?”

  望安失笑:“這李公公可來不及詳說,得去云安殿報給太后,但見公公神色,像是無事的?!?p>  羨晚這才安下心來,嘴角忍不住的上翹處弧度,小口小口進膳:“回來就好。”

  可才進口咀嚼幾下,腦中一直試圖掩去的事又重新涌上心頭,嘴里上好的佳肴生生沒了味道,小臉也僵直了不少。

  望安陪在羨晚身邊服侍亦不是短時間,一瞧羨晚這副神色,便能猜得其心思七八分,自己也就跟著憂心忡忡:“主子,您可是真要留下來孩子?別說是皇上,便是太后知了,也總是要生怒的?!?p>  羨晚杏眸閃爍幾許,眼簾微垂,眼睫覆于其上,瞧不清眼底神色,良久,羨晚才重新掀起眼眸,一手置在小腹上:“他們不知道的好,反正我總要孩子康健出世,誰也攔不得?!?p>  望安還欲再勸,羨晚稍稍側臉,搶先道:“這件事,你和曲桃便當什么也不知道,半個字也得咬碎了咽進腹中,不得提及。”

  羨晚甚少如此嚴肅的神色不允曲桃和望安作什么,既說了,便是真真的不允說出半個字,望安不敢再勸,只黯然住了嘴,只得心里心疼羨晚。

  “你去替我催一催段太醫(yī)的藥膳,曲桃晚些同我去云安殿請安?!?p>  望安稍稍抬頭,糾結著瞧了眼羨晚,才點頭把曲桃喚來,幫襯著收拾了餐桌上的膳食,才退出去催段太醫(yī)的藥膳。

  這頭云安殿里太后身子懶,起得晚了些,羨晚在殿里梳妝好了再乘了軟轎來云安殿,甫一進殿門時,太后方才堪堪落座于膳桌旁,愿禾嬤嬤正布著膳。

  “見姑姑睡得舒爽了,羨晚也放心不少。”曲桃虛扶著羨晚從殿外盈盈進來,未及曲下膝去請安,太后便已讓免禮。

  太后眉眼笑得開了,精神勁兒足,面色看著亦是紅潤不少:“姑姑睡得好與不好倒是其次,丫頭身子好不好才是要緊的?!?p>  一旁的曲桃原已心中打鼓,又是憂心又是叫羨晚給封了口,不敢說卻又怕叫旁人看出些什么來,這下聽聞太后一問,竟連身子都忍不住稍稍一顫。

  羨晚離曲桃近,最先感知得到,面上卻沒露出些什么,只回頭吩咐道:“去小廚房給姑姑泡一杯蜜棗茶,我身子重不便去。”

  曲桃得了喚連忙應了聲便往外走,急得幾乎要踢了腳跟,太后亦是無奈笑笑:“這丫頭性子總是不夠沉穩(wěn)?!?p>  “孩子心性,像我?!绷w晚嬌嗔,還不忘給太后布膳。

  羨晚一下下布著,太后也就一口口進著:“今日怎么就來云安殿了,不是說了得好好養(yǎng)著嗎?”

  “姑姑,”羨晚怪嗔著叫喚:“這有了身子也不至金貴至此,總要動一動身子才好的,姑姑放心,羨晚會顧好身子的。”

  “你呀,”太后無奈著搖頭,還不忘彎著玉指輕輕勾了羨晚挺翹的鼻尖:“這嬌俏頑皮的性子,不要給了孩子才好。”

  羨晚聞言笑得清甜,輕揉著小腹,兩頰有些紅暈,憨憨點頭:“是,像他父皇好?!?p>  太后和愿禾相望著打笑羨晚,見羨晚傻笑著想想又道:“女兒眉眼像我,輪廓和性子像他,便是極好的?!?p>  “你怎知便是女兒了?”太后進食了了,牽著羨晚起身往軟塌走去。

  羨晚但笑未語,又聽姑姑道:“李淙定是早些遞了消息,道皇帝不過幾日便到城門了,按規(guī)矩,后宮嬪位上的和前朝重臣都要去迎的?!?p>  “但皇帝終歸是沙場上廝殺回來的,身上鎧甲未褪,戾氣重,不該你去,你便乖乖等在永寧殿,皇帝終歸是頭頭去見你的?!?p>  “不去也罷,但回來還是先要見過姑姑的。”羨晚羞赧,嘴角有笑意。

  太后倒未再取笑為難羨晚,只又拉著羨晚說了些家常,問了身子近狀,直至快到晌午,又才喚了羨晚回宮去午憩。

  太后聞言,才似被言動,吞了口氣,又抬手端起那樽蜜棗茶啜了一口:“近日便少些讓羨晚丫頭來,好生在永寧殿養(yǎng)著便是,我亦是不愿見她的,總怕叫她瞧出些什么。”

  皇宮里太后和羨晚牽掛之人遠在沅僵一處偏僻安逸的小院里,兩人皆是一身赤衣,正斂眉專注著身前的棋盤,無言之中,唯能聞得呼吸落子之聲。

  不遠處林子中有鳥兒清脆叫著,隱隱傳來些不知何處的溪流潺潺之音,日頭朗朗曬在院子外頭,清風拂過外頭桂花的香氣送進窗臺之中。

  只見顧碾之落下一子,輕笑道:“你便當真忍心不將消息傳回宮中去,白白叫懷著身孕那位憂心?”

  傅云洲抬眸凜然望著顧碾之,并未言語。

  “也是,不將你了無音訊的音訊傳回宮中去,又怎能叫那亂臣賊子自亂路數(shù)?”

  “但這李岐下落不明卻是實話,不找到他便不能永絕后患?!?p>  顧碾之點頭稱是,兩指間捏著一枚黑子,方要落于棋盤之上,便聞得外院傳來一聲痛呼,接著便是不斷的嘶喊哭叫聲。

  兩人迅速對望一瞬,眸中盡是警惕和肅然,立時便起身往外越去。越至院門處,觸目便是李岐面目猙獰的神色,院子的老人家早已中箭倒在門檻處,一女子則被李岐狠狠用力制捁在胸前,長劍抵在其喉頸之上。

  傅云洲眸有厲色,眉眼寒涼著怒意望向前頭的李岐,似有利箭支支直射向他。

  “你們怎么也想不到,我能找到這兒來吧?”李岐滿目赤紅,像是失心瘋了一般,猙獰而破碎,扭曲著面孔笑道:“我找你們找得可苦了,你要我死,我便死也要人墊尸!”

  “李岐!”顧碾之凜眉叫他:“你本有叛亂之罪,念及你先祖累世光榮,心血付諸朝廷,死罪可免,不過是流放邊疆,你如今不知悔改,殘殺百姓,自己往死路上走?”

  李岐聞言大動身子,愈發(fā)抵緊了手中的長劍,眼見著長劍在女子喉頸上落下一條血痕,女子渾身顫抖著不敢哭喊,只靠酸軟的雙腿支撐著身子。

  “你不必說的如此大義,我既走了這一步,便不曾想回頭!”李岐邊言語邊挾持著那女子往顧碾之逼近。

  “你想要什么?”傅云洲擰眉上前一步,恰恰擋在老人家身前,薄唇吐出幾字怒意赫然。

  “放歆婳出宮,免去我兄弟一族死罪!”

  傅云洲心中譏諷,不由得嘴角掀起幾分笑意,難以察覺,側臉同顧碾之對視,里頭是旁人看不清的神色。

  重新回頭時,傅云洲稍稍上前一步,引開李岐的視線:“讓李氏出宮可以,免你兄弟一族死罪不可。”

  語氣之定然,毫無可商榷之余地,只一句,連同傅云洲面上毫無懼意的神色,輕而易舉便使得李岐越發(fā)惱怒。

  傅云洲看準了李岐的一舉一動,制捁著那女子的右臂只挪動分毫,不過瞬息之間,已有銳石穿過堂風,劃破空氣,人眼不及之瞬重重撞進李岐的一只眼睛。

  李岐根本來不及看傅云洲的動作,只覺有物什躍然于空中,瞧不仔細模樣,便已覺有眼傳來撞擊,稍稍幾許,才有撕裂般的劇痛傳來,蔓延心骨,不得不松了右臂,連連后退幾步。

  那女子亦算是機敏,顧不及驚恐,趁著李岐松開幾分力道,立時便用了力道掙開,全力往傅云洲這處奔來。

  恰顧碾之拿來一把弓箭,傅云洲順勢接過架在臂膀之上,動作如行云流水,利落而有力。

  李岐回過神來下了死心,手中長劍朝著那女子身后欲用力一揮,卻不及顧碾之之快速,幾步躍至女子身前,牽住玉腕,稍稍用力,便將女子騰空躍起帶至身旁。

  不過是同一瞬息,傅云洲手上的利箭早已劃破長空,獨留一道風響,箭心便已正中李岐心口,那廝面上仍是雙目呲裂著望向這頭,手中的劍滯停在半空,終于直直的倒下……

  顧碾之虛擁住懷中的女子,那女子并不敢望向李岐中箭的模樣,蒼白著面孔微側時,那張俊毅無比的側臉鍍上一層金光,投在瞳仁之中。

  只是射出弓箭的舉手投足之間,并無半分猶豫,手臂間牽扯的每一分動作,皆是利落而沉著,游刃有余,英挺的眉眼半瞇著,神色堅毅著用力,而后射出利箭,行云流水間,不失矜持貴氣。

  女子只是這般望著,眼中已是愣神,那是慌亂恐懼之中的分分安定。

  “鏡、鏡落……”是屋內(nèi)傳來奄奄一息,輕的幾乎聞不見的叫喚聲。

  鏡落這才回過神來,稍稍推開顧碾之往里奔去,里屋的老人半倚在墻邊,嘴里吐出大口鮮血,身子不斷顫抖著。

  是顧碾之悄然進來拿弓箭時,把老人帶進里屋,又鎖了穴位,這才讓老人能撐至現(xiàn)下,來得及同姑娘再說幾句話。

  鏡落慌忙替爹爹拭去流出的鮮血,眼珠隨著動作大滴落下,鐵青的小臉上皆是驚慌無措,嘴里呢喃著叫他:“爹爹,您別睡,鏡落去請郎中。”

  說完才要跌撞著起身去請,可還未來得及起身,一手便已被老人牽住,鏡落頓了一瞬,止不住抽噎,緩緩轉頭來看著爹爹,說不出話來。

  “爹爹時辰以至,”老人艱難莞出幾分笑意:“該去了……”

  鏡落重重搖著頭,試圖靠在爹爹懷里,可那里都是血,鏡落怕弄疼了爹爹。

  老人抬起手來,一寸一寸動得艱辛,撫著鏡落的頭,輕柔而寵溺:“爹爹怕你過得不好……扔下你一個……”

  鏡落只是不斷搖頭落淚,說不出半句話來應承,老人又緩緩放下手,竟欲撐起身子來朝著傅云洲行禮,傅云洲眼快,立時屈膝半蹲于老人身前,免他大動。

  “臣民萬死請皇上一個恩準。”不過是幾個字的一句話,老人卻要歇了好幾口氣。

  傅云洲扶著老人的一只手臂,斂眉道:“您說。”

  老人看淚眼婆娑的鏡落一眼,心中鉆心之痛有萬分,忍著喉中愈盛的腥味,最后道出一句話來。

  “民夫獨留一女,憂其不能安年余歲,還請、請皇上安置一處瓦房,給、給民女安身之處……”

  此話道出,老人已是漲紫了滄桑的面容,死死撐著一口氣,不過是要他一句允諾。

  傅云洲仍是皺眉,深邃的眉眼之中,有幾分愧意,轉而點點頭,緊了緊老人布滿硬繭的手:“朕答應。”

  老人終是松了些唇角,安心的閉上了眸子,安然去了……

  傅云洲重新立起身子來,同顧碾之一同立在鏡落身后,只靜靜望著,任由鏡落崩潰哭喊著。

  夕陽幾許,火紅一片打落在樹林之中,稀碎而零落的投在滿是竹葉的地上,一閃一閃悄然凄清卻動人,往日林子里總蟬叫得厲害的忽而變得靜然,唯得風過耳畔的聲息。

  鏡落紅腫著雙眼,眸中甚是無甚,顧不及看著火紅一片的夕陽,只生硬著回過頭來,再看了一眼那處生長了許久的草屋。

  她沈鏡落……沒家了……

  顧碾之牽著鏡落的馬走在前頭,不禁回頭看她一眼,有竹影映在鏡落臉上,細細一瞧,甚至連掛在眼睫之處的晶瑩仍能窺得幾分,愈發(fā)顯得凄美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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