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曹操聞得文丑引十萬眾來攻延津,慌引軍前去救應。將至,探騎回報文丑尚未渡河,操令糧草輜重在前,大軍在后。眾將不解。
軍中從事呂虔,字子恪,諫道:“今賊在前,丞相以糧草輜重在前,豈不為賊所獲?”
操佯道:“非也。吾慣劫人糧道,人多以糧草在后,吾反其道而行之,正欲保糧草不失也?!?p> 虔欲爭辯,荀攸搖手示之,虔乃止。及文丑軍到河對岸,操亦恰到河岸,徐徐整軍。丑見曹軍行伍不整,率軍突襲,殺過橋來。曹軍不能當,棄下糧草輜重而走。丑望見麾蓋、帥旗,乃撇下步兵,引五千鐵騎在前,直往曹操帥旗殺來,眾人皆勸操速退。
荀攸喝止道:“此正破敵之良機也,何速退哉?”
操急視荀攸,荀攸知其意,乃閉口不談。操只是隨眾緩緩后撤,單令護衛(wèi)多注意文丑動向。
許褚見丑來勢兇猛,急道:“敵近矣,且速推?!?p> 褚見操不應,便欲翻身殺回,操不許,只問丑軍馬人數(shù)。行不多里,丑所引鐵騎漸漸離隊去取輜重,隨于文丑之側不過數(shù)百騎士,離操不過百步。軍士以報曹操。
操大喜,迅疾勒轉馬頭,喝道:“賊勢已亂,現(xiàn)不破敵,更待何時?”
乃令眾軍沖殺,許褚、典韋翻身殺回,使兩般兵器,只奔文丑而來。文丑本在追殺曹操,見此異變,頓覺不妙?;琶εe槍來擋。相交十余合,見周圍兵少,丑知中計,心怯,欲撥馬走,卻被典韋、許褚纏著,無法脫身。曹軍大舉而來,丑不能抵,槍法漸次凌亂,典韋覷個破綻,一戟刺丑于馬下。袁軍見沒了主將,爭先過橋,落水而死者不計其數(shù)。操大勝,糧草輜重盡皆奪回。曹操見斬了文丑,大喜,諸人爭相慶賀。
操道:“公等以為吾以斬文丑而喜哉?非也。吾喜袁紹必不能用沮授、田豐之謀也?!?p> 荀攸問道:“丞相何以知之?”
操道:“沮、田二公,有張、陳之謀,紹若用之,何至今日之?。俊?p> 眾以為然。
紹本欲報仇,卻不料連吃兩場敗仗,損失不少人馬,更是折了大將文丑,哪里忍得下氣,但相繼戰(zhàn)敗,損失人馬不說,單士氣亦是低迷至極,紹心中憂郁。
沮授又諫道:“不若聽田元皓之言,暫且養(yǎng)兵蓄銳。至于曹軍,將軍遣將沿河據(jù)守,曹軍爭渡不得,遷延日久,其必自退矣?!?p> 紹不答,面有慍色。
忽階下一人高聲抗道:“何太畏敵如虎耶?”
袁紹視之,乃許攸許子遠也。攸乃南陽人,才智過人,少與袁紹、曹操俱親善,現(xiàn)為紹帳下謀士。
許攸續(xù)言道:“沮公所言實不可采納。敵已侵入家園,殺我將士,暴我妻女,似此血海之仇,不可不報也。倘此事亦可隱忍而過,豈不惹天下人恥笑哉?四方諸侯,俱未有我主之強,我主之名望者,正可謂人心所向者也。今不戰(zhàn)自退,則卻眾諸侯之心以給曹操也。故袁曹之戰(zhàn),震動寰宇,非比尋常,實乃定天下之歸屬者也。將軍非但要戰(zhàn),且必須得勝。某今獻上一策,可令曹操自顧不暇,不肖旬月,便土崩瓦解,死無葬身之地也。”
紹急問道:“何計?”
攸道:“將軍可發(fā)討賊檄文于天下。南結孫策、劉表,西連馬騰、韓遂,共逐鹿中原,以救天子于危難。中原四戰(zhàn)之地,若一方至,曹賊腹背受敵,則必敗矣?!?p> 逢紀道:“若天下諸侯各自觀望,均不欲出手,確當若何?”
攸道:“將軍四世三公,名滿天下,門生故吏遍布中國,豈無相助者之理?且曹孟德托名漢相,實為漢賊,心存漢室者亦必相助將軍。元圖此言,實乃藐視將軍之英明,欺天下之無人也。即使天不開眼,乾坤倒懸,而使元圖所言應驗,無一諸侯相援,吾再施一計,則曹孟德亦無力一戰(zhàn)也?!?p> 紹道:“計將安出?”
攸道:“泰山之地,介于兗、徐之境。皆曹軍產(chǎn)糧之重鎮(zhèn)也,山中多有賊寇。今大軍在外,內(nèi)地定然空虛。主公可遣使攜印綬潛入泰山,多封山中頭目,令其盜寇中原,劫其糧道。主公自率大軍于曹軍相持于官渡。曹軍乏糧,必然退走,將軍趁勢掩殺,便可一戰(zhàn)而定天下也?!?p> 紹聞言大喜,許之,乃令主薄陳琳起草討賊檄文。卻說紹帳下有一人,姓陳,名震,字孝起,荊州南陽人,現(xiàn)為紹帳下謀士,聞紹欲差人往說諸侯,乃自薦往荊州說劉表。
紹欣喜,言道:“吾與劉表素不和,正慮無人可使。陳孝起為人忠恪善辯,又是荊襄名士,非卿不足以當此任也。曹操橫據(jù)中原,屯兵對岸,巡視江面,恐難成行。不知卿將從何路而過?”
震道:“若繞路而行,則遷延日久。某意便由曹操境內(nèi)而行。”
紹笑道:“壯哉!吾令河北精銳將佐護卿去往荊州,即使說不得劉表,也壯我軍勢也?!?p> 震道:“大戰(zhàn)在即,將佐精銳應當效命于沙場,一爭不世之功,豈可旦日隨某遠離耶?某單舉一人,可與同往?!?p> 紹奇道:“何人?”
震道:“此人曾效力公孫瓚,屬白馬義從,往日劉玄德為瓚別部司馬時,曾為其主騎兵,有萬夫不當之勇。后因見瓚不能成事,乃以兄喪為由辭之。其姓趙,名云,字子龍,本是常山真定人也,現(xiàn)正閑居家中。”
紹亦曾聞得此人,但因名聲不著,故不曾留意。今陳震提及此人,乃道:“若其果能成得此功,待卿回時,并有重賞?!?p> 陳震領命而出。卻說那陳震多少與趙云有所往來,領了軍命,不敢怠慢,徑自來尋趙云。兩人相見,相互寒暄罷,分賓主坐定。
陳震道:“子龍閑居家中,卻也愜意。卻不曾聞得那曹孟德引兵三十萬欲平吞河北耶?”
云歉然答道:“某父母早喪,賢兄已逝,孜然一身,只愿為山中野士,已無意于天下誰為人主,誰為人臣。孝起兄若是勸某為袁公效力,恐某不敢久留也。”
震道:“子龍可知某此行何意?”
云道:“非為勸子龍耶?”
震道:“然也。但某所勸者非欲汝投袁公,實乃求子龍隨行往說荊州劉景升也。”
云道:“某不過一介布衣,恐難相從?!?p> 震道:“汝可還記得玄德公否?近聞得玄德公正在荊州。汝懷濟世之才,智勇過人,豈甘于就此終老,默默無聞耶?汝只恨未遇明主,遇明主而不得時也?!?p> 云聞言,亦不避諱,道:“不瞞先生,近聞得玄德公在荊州,正欲率家族子弟往投之,兄若欲往,可與某同行也。”
陳震大喜,乃使云收拾行裝,自往先別袁紹。云聚家族子弟百余,整理停當,祭過祖宗,便往鄴城匯合陳震。行至黃河之畔,想那大河之上,無一遮攔,云護著震趁夜偷渡過黃河,誰料剛剛下得船來,忽聽一人大喝:
“是何處兵馬在此逗留?”
卻是曹將鄧謙率兵千余巡河,撞個正著。鄧謙見對方兵少,突出陣前,借著微光看去,又不似袁紹人馬。
謙道:“爾等可是北方商人?丞相有令,封鎖江面,違令過江者格殺勿論。若肯留下貨物,或可饒爾等性命?!?p> 趙云亦不答話,縱馬提槍而來,照面便刺,鄧謙反應不及,被刺死于馬下。余眾皆走。云恐其回報曹操,追兵又至,乃催促速行??纯刺烀鳎兄辽疥柨さ亟纾频日跇淞种袝盒?,探騎回報,前方但見塵土飛揚,卻不知多少人馬,正往此處而來。趙云不敢托大,單馬直出,登上附近小丘,以觀虛實。為首那曹將本是呂布舊將秦誼,呂布兵敗,投降曹操,妻杜氏美艷,被操納為妾,封其為宜祿,以為铚長,人亦稱秦宜祿,外為稱贊,實諷之也。云覷的仔細,乃是督押糧草去往前線,直往此處而來,云暗喜,乃回與陳震商議,自過得黃河,沒有馬匹,行進緩慢,何時才能到得荊襄,此間所來人馬不多,劫下馬匹,正好前進。乃先使震藏匿林中,著兩人護佑,自將所部,砍倒樹木數(shù)棵橫于路中,兵伏于兩側。及近時,曹軍多下馬去搬開樹木,云一聲大喝,兩下伏兵盡起,云只向敵將殺來,誼不及反應,被云一槍刺死,曹軍大亂,四散往林中而逃。云今番得了馬匹,教人休要追趕,燒了曹軍糧草,再不敢耽擱,扮作商人,催促行軍,晝夜兼程,直奔新野而來。一路卻也再未曾與曹軍交戰(zhàn)。將至新野界首,早有探馬匯報劉備,備聞得云前來,欣喜若狂,忙引關、張出城十里相迎。
劉備見了趙云,大笑道:“平原一別,晃眼間已過數(shù)載,子龍別來無恙乎?”
云見了劉備,下馬泣拜道:“久欲投皇叔麾下,怎奈礙于忠義,遷延至今。若皇叔不以云為不才,云愿效犬馬之勞。”
劉備大喜,忙上前攙扶道:“今得子龍,可謂大慰平生矣?!?p> 關、張二人亦與趙云相擁一處,開懷大笑。劉備因見一文士立于趙云之側,知必非尋常之輩,乃施禮問之。
陳震欠身道,“南陽陳震陳孝起拜見皇叔?!?p> 劉備請其入城暫歇,陳震辭道:“今奉袁將軍之令出使荊襄,不敢久留,愿皇叔幸勿見怪?!?p> 說罷,便欲上馬而行。劉備道:“不若到府暫歇片刻,略去疲勞。稍后備與先生同去?!?p> 震只是要行,備乃使諸人陪云先回城休息,自上馬率親衛(wèi)與之同行。震見過劉表,出討賊檄文以示之,俱述袁紹之意。表使陳震暫歇,問與劉備。
劉備道:“此乃天賜大功于賢兄也。今曹操率大軍與袁本初相持于官渡,許昌兵馬必然不多,若遣一勁旅奇襲許昌,救得天子,則漢室中興指日可待也。若遷延日久,本初雖兵多將廣,卻外寬內(nèi)忌,非曹操敵手也。且今北方連年征戰(zhàn),兵士疲憊,不堪驅使,以某料之,其快則半載,遲則一年,紹必有大敗。紹軍若敗,操趁勢盡得北方,則是中國其獨得七八也。到時,恐荊襄亦無寧日也?!?p> 劉表聞得劉備所言,略沉思片刻,乃嘆道:“不瞞賢弟,某今年已六旬,已是花甲之年,時日不多,亦無四方之,能保荊襄之地一方平安,某便心愿足矣?!?p> 備聞劉表如此說,知其已無遠志,心雖不悅,亦不便多言。表乃召陳震入,使其先暫時住下。震亦不多言,便即辭出。備亦相辭回新野。備至新野數(shù)日,忽聞陳震來訪,劉備慌忙引入。
陳震拜道:“非某不義,袁將軍外寬內(nèi)忌,好謀無決,有才而不能用,聞善而不能納,久后必為操所擒,某故藉此機逃出生天也。某觀當今天下,未有如皇叔英雄者,故前來相投,望皇叔不棄。”
劉備欣然扶起,遂以震為從事,留置于側。
軍師陳宮諫道:“如陳孝起所言,料必有諸侯起兵以應袁紹者,待曹軍首尾不得相顧,主公盡起新野之兵,奇襲許昌,朝廷舊臣以為內(nèi)應,一舉救天子于危難,時與劉荊州成掎角之勢,則大事可期也?!?p> 劉備道:“今即投于劉荊州麾下,其無意北伐,某若貿(mào)然行事,恐有不義。”
陳宮道:“非也,主公在荊襄,是客,而非從也。且主公勵志復興漢室,討伐漢賊,乃大忠大義也?!?p> 劉備雖然兵少,卻也有萬五之數(shù)。備然其說,自此多派斥候,打探北方戰(zhàn)事,準備伺機起兵北上。早有消息傳入荊州,蔡瑁往見劉表,備言此事。
蔡瑁道:“劉備自到新野,遠近百姓多往依之,更收降山賊,兵勢大盛。其若真起兵北上,勝則主公難以制之,敗則得罪于曹丞相也?!?p> 劉表疑之,乃使人往新野,招劉備至襄陽暫住,劉備不得已,乃領陳宮、禰衡、趙云率親衛(wèi)往之。
禰衡見此,暗問陳宮道:“此乃公臺兄所謀也?”
宮道:“然也。曹操非昔只有兗州之地,操既伏擊袁紹大勝,必遣重將回防許昌以為根本。主公兵少,實難取勝。且劉景升向多猜忌,必不肯使主公發(fā)兵。近聞其病勢轉重,必將思及后嗣之事。所以故造聲勢,得往荊州,從中取利也?!?p> 禰衡鄙夷道:“此非圣賢之道也?!?p> 陳宮道:“兵法之道既詭道也?!?p> 卻說那曹操先知有百人偷過黃河,斬將而去,料其必往荊襄,因紹引兵逼近官渡下寨,無暇顧及,只是令人知會沿路各處嚴加提防。不想數(shù)日之間,又有敗報傳來,這班人斬了將領,燒了糧草,更奪走了馬匹。操憂道:“河北忠勇之士何其多也。”
賈詡見狀,乃進謂操道:“此乃可喜之事也。如此勇士卻只是傳書送信,非效力于兩陣之間,斬將搴旗,可見紹之不能用人之深也,丞相之勝指日可待也。既得河北,此等勇士豈不盡為丞相所用哉?”
操方釋然,忽流星馬來報,泰山境內(nèi)賊寇猖狂,公然劫掠糧草,禍害鄉(xiāng)民,泰山周圍郡縣不堪其苦。操大驚,卻不料還未坐定,又有使者傳報西涼馬騰、韓遂結幽州刺史袁熙起兵三十萬殺向長安,江東孫策遣一偏師約五萬人馬渡河向徐州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