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黃忠側首,夏侯惇稍覺不妙,及一箭射來,惇不及躲閃,身形略晃,正中左眼眼罩,時馬驚而起,將惇跌下馬來。惇左眼失明,以鐵罩護目,箭尖透鐵罩而入,目中出血。黃忠復轉馬來殺惇,惇翻身而起,躍至一側,以槍刺其馬,正中黃忠馬腹,馬吃痛而倒,將黃忠亦翻倒在地。
時高覽、劉封見此情形,皆忙引兵殺出,往護主將,兩軍混戰(zhàn)一處,多時方才各自引兵而回。
夏侯惇引軍回見曹仁,贊道:“黃漢升老而彌堅,果名不虛傳也。”
曹仁乃命人與夏侯惇療傷,亦分立左右兩寨,與關羽相據(jù)不提。
話分兩頭,曹操既渡黃河,改由蒲坂津供應糧草。時馬超留馬岱屯于渭南,自引兵渡河來襲擾曹操,以防曹軍南下。操乃沿河連車樹柵以為甬道,綿延數(shù)里,向南推進。馬超率騎兵殺來,沖突不入,阻之不住,不得已,乃撤回渭河南岸,沿江巡視,又命人稟于韓遂,韓遂乃調聯(lián)軍至南岸,以阻曹軍渡河。曹操見馬超遣部將日夜巡邏南岸,河不得渡,乃令大軍沿渭河列營。操乃喚曹洪、曹休、韓浩、夏侯尚、路招五將各引兵五千,各相距十里于沿河埋伏,此起彼伏,此進彼出,以為疑兵。數(shù)日之后,操暗調黃河船只駛入渭河,連夜用船搭起浮橋,命張郃、徐晃引兵一萬過渭河結營。時河岸缺少可搭建營寨之物,營寨無法促立,忽報馬超、龐德引騎兵殺到,張郃、徐晃忙引軍抵擋。地勢平坦,又無營寨,西涼騎兵來回突擊,張郃、徐晃抵敵不住,遂且戰(zhàn)且退,撤回北岸,及眾軍上船,曹軍舟船散開,馬超兵不得上,乃引軍退。操又渡船至他處搭橋渡河,馬超又來沖突,營寨亦不得立。如是三番,曹軍終究無法立寨,曹操甚憂。時值深秋,北方天氣驟寒,御寒之物尚未至軍前,曹操憂之更深。
其謀士婁圭,字子伯,乃入見曹操道:“丞相何以愁眉不展耶?”
操道:“卿已知之,何須故問?”
婁圭笑道:“某故知之,方故問也。”
操喜道:“子伯已有良策?”
婁圭乃指天道:“今天之寒,可滴水成冰,地之凍,使刀槍難入??擅顺靡咕凵扯?,以水灌之,一座冰城,頃刻立也。”
操大喜,從其言。乃命曹真守寨,自引典韋、許褚、張郃、徐晃趁夜引兵再渡渭水,以土沙筑城,用水灌之,水結成冰,堅如鐵石。比及天明,馬超聞之曹軍已到得南岸,乃率聯(lián)軍往攻之,及至近時,但見一座冰城已拔地而起,巍然立于南岸。
馬超大驚道:“一夜筑城,前所未聞,曹賊莫非有神助耶?”
操見馬超來觀,乃出至城前,只引典韋、許褚二人在側。
操揚鞭大喝道:“曹孟德在此,請馬超出來答話?!?p> 馬超乘馬挺槍而出。
操道:“汝前多番欺吾營寨不立,今一夜之間已立城矣。汝何不下馬早降?”
馬超大怒,驟馬來襲曹操,許褚揮刀迎住。
馬超見此人膀大腰圓,滿臉橫肉,怪眼圓睜,猶如惡鬼,正是前次與龐德交戰(zhàn)之人。
馬超后退一步,問道:“吾已知前次交戰(zhàn)者乃是人稱惡來之典韋,曹軍尚有一位虎侯,便是汝否?”
許褚大叫道:“我既譙郡許褚也,馬兒快來受死?!?p> 馬超大怒,揮槍便刺許褚,許褚以刀擋之,兩馬相交,戰(zhàn)作一團。斗了百余合,惹得典韋性起,也要出戰(zhàn)。操允之。馬超戰(zhàn)住二將,全無懼色。
操見之,大駭:“馬超之勇,不亞呂布也。”
時龐德、馬岱各引一軍于后壓陣,見曹軍二將共斗馬超,恐馬超有失,揮軍分左、右兩翼殺來,操亦命張郃、徐晃引兵截住,兩下混戰(zhàn)。西涼鐵騎精悍,所向披靡,曹軍死傷無數(shù)。許褚、典韋撇下馬超,護操而走。曹軍諸將慌退入城中,馬超引兵攻之不入。
龐德乃謂馬超道:“彼所立乃冰城也,無門。白日攻之不利,不若趁夜殺入城中,必可獲全勝也。”
馬超以為然。及至夜深,馬超引聯(lián)軍大趨而至,李堪率部首當其沖,殺入城中,城頭弓弩手驟起,弓矢俱發(fā),中箭而亡者大半,兩側曹軍伏兵同時殺出,聯(lián)軍大敗。李堪引部在前,退之不及,被徐晃一刀砍死于馬下。數(shù)日之間,馬超每日引兵至城下挑戰(zhàn),操只是不戰(zhàn),將渭北之兵盡移至南岸。關中聯(lián)軍自聚潼關,雖將四方糧草劫掠一空,然大軍十萬,日耗萬計,后方糧道又為夏侯淵所斷,難以補充,故糧所剩無幾。糧官報之于韓遂,韓遂憂之。
部將閻行乃謂韓遂道:“不若割地請降于操,暫且休兵,以應萬急也?!?p> 韓遂乃聚關中諸將商議請降,時戰(zhàn)不能戰(zhàn),退不能退,又無糧草,諸人皆無計策,遂從之。馬超暗想雖割地請降,但兵將在手,操必不敢輕視,則父弟亦無憂,亦允之。
翌日,韓遂乃聚兵至冰城下,與馬超并馬而出,約操出城敘話。操見狀,心料聯(lián)軍必然缺糧,故有變故,遂列陣出馬,率典韋、許褚往見韓遂。寒暄畢,韓遂俱以割地請降之事言之。
操道:“且緩言之?!?p> 說罷,乃言他事,操與韓遂本是舊識,與之相談甚歡。前馬超于城前每日挑戰(zhàn)不得,乃于城下觀操,度操體量,聚成沙袋,于城下來回奔走,意欲與兩軍對陣時,挾持曹操。今相距甚近,馬超直望曹操,便要發(fā)作,典韋、許褚觀其不善,略微側馬,掩護曹操,瞠目視超,超知二人勇悍,遂作罷。操回本營,謀士賈詡乃問其故。
操道:“彼欲割地求和,吾未允之?!?p> 賈詡道:“兵不厭詐,可陽許之而陰攻之,敵軍一鼓可破也?!?p> 操道:“如何一股破之?”
賈詡道:“離間計可也?!?p> 操笑道道:“天下高見,多有相合。文和之謀,正吾心中之事也。且奉孝在時,曾言若伐關中,閻行可用,吾今作書兩封,一封命人趁夜往約閻行,一封付于妙才,命放閻行西去,務使閻行斷馬兒歸路,而后方可用計。馬兒不死,吾無寧日也?!?p> 是夜,操便命細作著關中軍服飾,攜書信暗往聯(lián)軍營寨,密見閻行。閻行拆視書信,遂遣返來人,入見韓遂。
閻行道:“今將軍請和,而操未允之,恐已料我軍缺糧也。末將不才,愿請兵三千,突破西面之圍,往涼州劫掠糧草而還也?!?p> 韓遂聞言,乃從其計。韓遂心中憂悶,每日引關中軍至曹營列陣,操只是不出。不幾日,操得夏侯淵來報,閻行已然西去矣。操乃作書一封付與使者,命交給韓遂。
韓遂得書,于眾人面前拆視之,卻是操同意聯(lián)軍割地請和,答應徐徐退兵,還河西之地于聯(lián)軍。聯(lián)軍諸將恐曹操有詐,乃多派斥候往探曹營。翌日,曹軍便搭起浮橋,似有退軍之意。
馬超乃與韓遂商議道:“曹賊雖然許和,然奸雄難測,倘不準備,反受其制。超與都督輪流調兵:今日都督向操,超向夏侯淵,明日都督向淵,超向操。分頭提備,以防其詐?!?p> 韓遂依計行事,乃分楊秋、程銀、候選三部隨韓遂,其余人馬隨馬超。早有人報知曹操。
操顧謂賈詡笑道:“吾事濟矣。”
首日韓遂向操,操大喜,引兵出城,約韓遂一人陣前說話。韓遂拍馬而出。楊秋、程銀、候選三部將單見操與韓遂并馬一出,談笑風生,卻聽不分明,皆為好奇,個個引頸。時關中軍中尚多有不識曹操者,亦出陣觀看。
操望見敵軍如此,大笑道:“汝諸軍欲觀曹公耶?吾亦猶人也,非有四目兩口,但多智謀耳?!?p> 至晚回軍,有軍士報于馬超,馬超生疑,乃往問韓遂與操陣前言論。
韓遂道:“吾與曹操乃是舊識,陣前所言,乃是洛陽舊人舊事也?!?p> 馬超道:“兩軍陣前,安得不言軍務乎?”
韓遂道:“曹操不言,吾何言之?”
馬超略疑,不言而退。翌日,自引軍向操,操亦引眾將校而出,大軍列開,操手一招,數(shù)千鐵甲騎兵頓時來至陣前,陣列森嚴,精光耀日,竟是曹軍最強騎兵——虎豹騎。關中軍大駭。及回軍,馬超與韓遂言及曹軍精銳,韓遂疑道:“未曾聞也。”
馬超將信將疑。接連兩日皆是如此,馬超甚疑之。
操觀馬超于陣前焦躁不安,及回營中,乃謂賈詡道:“吾觀馬兒形色,事將成也?!?p> 賈詡道:“此計雖妙,尚未足間二人。某有一策,可令韓遂、馬超自相殘殺也?!?p> 操問道:“計將安出?”
賈詡道:“馬超乃一勇之夫,不識機密。丞相親筆書信一封,單與韓遂,中間朦朧字樣,于要害處自行涂抹改易,然后送與韓遂,故意使馬超知之。超必索書來看,若見上面要緊處盡皆改抹,只猜是韓遂恐馬超知曉機密,自行改抹,正合單騎會語之疑,則必生亂也?!?p> 操喜道:“此計甚妙。”
隨依賈詡所言作書一封,虛封之,故意多遣從人送過寨去,下了書既回。
果有人報知馬超。超心愈疑,引七部將領,徑來韓遂處索書看。韓遂將書于超。
超見上面有改抹字樣,乃視之于眾人,因問道:“書上為何都改抹糊涂?”
韓遂道:“原書如此,不知何故?!?p> 超道:“豈有以草稿送與人耶?必是都督怕吾等知了詳細,先行改抹?!?p> 遂勃然道:“孟起此話何意?”
超道:“吾等與都督并力殺賊,奈何忽生異心?”
遂怒道:“吾絕無異心也。”
超不信,諸將亦不知誰言可信。
成公英乃勸道:“馬將軍切勿墮曹軍奸計也。韓將軍若有二心,陣前言之可也,何須曹操下書至軍中耶?”
諸將以為然,皆勸馬超,超只是不信。諸將無奈,乃商議以七部人馬為中軍,韓遂、馬超分為前、后軍,兩下各自回軍不提。時馬超分為后軍不過二日,忽有一使者自西面縱馬而來,見是馬超旗號,徑奔入營中,大哭不止。諸人觀之,乃是槐里守將馬友,不知狀況,忙引其往稟馬超。馬超見之,頓感不妙,乃問其故。
馬友泣道:“韓遂遣部將閻行至槐里,詐言奉將軍令,來各城催促糧草。吾等以為現(xiàn)諸家聯(lián)軍抗曹,不以為意。比及開城,彼驟然發(fā)難,揮兵殺入城中。末將護著夫人及小將軍,奮力拼殺方才出城,扭頭卻不見了他們蹤影。時城門已被韓遂軍控制,末將不得入,本欲趁夜?jié)撊氤侵芯戎?,卻見,卻見……”
馬超急道:“卻見何事?”
馬友泣不成聲,道:“卻見閻行那廝將將軍夫人及小將軍削首,懸于城門也?!?p> 諸將聞罷,皆大哭。馬超目瞋出血,咬碎銀牙,仰天大吼一聲,雙眼一黑,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