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大嬢知道病情 雅輝丈夫入獄
晚上,余暉給大嬢嬢打電話,問她的健康情況。
她倒是很樂觀,說現(xiàn)在嘴唇基本不流血,飯食也好多了,一頓能吃一碗米飯。血小板長上去了,只是她對自己的病情有了進一步的懷疑,說自己要不是得了白血病要不就是艾滋病。家里人該是給她透露了一些風聲,余暉也不知道這樣好不好,只是靜靜聽著,然后一一反駁她,覺得她不會。
余暉把男朋友的事情告訴大嬢嬢,她高興極了。她的疼愛是能讓人直接從語言里情緒里感受到的,不慘一點假。
余暉打算空時,就帶林一飛去見見她,她說什么也不愿意。覺得自己狀態(tài)不好,不能見他。等以后再說,不管余暉怎么說,她還是固執(zhí)己見。她定然是知道些什么。
心里千千結。
日記還是要繼續(xù)。
隔兩天,余暉悄悄去大嬢嬢家。大嬢嬢開心極了,快離開時,大嬢說:“余暉你知道嗎,你雅輝姨之前回了一次?!?p> 至于雅輝姨,余暉也再熟悉不過了
到大嬢家會經(jīng)過雅輝姨家,準確地說,是雅輝姨的娘家。至于為什么叫雅輝是姨,余暉也搞不清楚。
那時家家戶戶泥磚墻,她家因為在路口,向陽,墻上有許多蜜蜂棲息的小孔,春天里墻角下總是擠滿小孩,搗了峰子就有蜜吃,手段極殘忍——掰斷峰子腰肢吃蜜,延續(xù)數(shù)代的野蠻吃法也快斷了。與別家不同,她家圍墻里外種滿花草。龍門子處栽了兩株蜀葵和一株木槿花,進門一眼望見的是曬壩上兩棵櫻桃,粗壯繁茂。旁邊靠西墻處一棵紅柑兒,整個隊上數(shù)它結得最多,年年如此。果子熟時,路過的人總能得到幾個沁甜的善意。緊挨著井邊的墻腳下有一壟陳艾,郁郁蔥蔥,若是誰家需要陳艾,肯定上這里尋。屋后小天井里有一大株梔子花,夏天未到,捷足先登香得人暈頭轉(zhuǎn)向。
雅輝姨是大嬢女兒的好友,一起割過豬草的玩伴。她們一家五口,一個大五歲的哥哥,一個小六歲的妹妹。雅輝姨長得好,性格好,成績也好,父母不計條件供她上學。她沒有辜負,年年第一。
那年夏天是梔子花的大季,花開得又大又香。
雅輝姨的房間在堂屋右側,跨過門坎,一陣清香撲鼻而來,掀開六谷子串起的門簾,簾下系著的小鈴鐺隨即發(fā)出清脆的響聲,一張又高又大的寫字臺靠墻放著,總立著滿滿當當?shù)囊黄織d子花,墻上貼著湯寶如、小虎隊的海報。舊得光亮的角柜、寫字臺上,堆滿書。從亮瓦里灑下的陽光,落滿立柜的手環(huán),影子打在柜門上,有種雅致的美。夏天多熱,一旦到了這里,透心涼,書香伴著花香。
冬天花謝了,田野一片孤寂。在大嬢家晚飯后,大家圍成一圈烤火閑聊,大嬢囑咐表姐,不要老去雅輝家,說現(xiàn)在人家家里正雞飛狗跳呢。然后開始她的碎碎念,那男的昨天又在雅輝家門口跪了好久,又是下話,又是賭咒發(fā)誓。你馮三爺死活不同意,他家那家境實在太差。寡母帶著獨兒過活,住著茅草房,沒勞力,日子一時半會也好不起來呀。
愛著一個人,大概就是吃了襯托鐵了心。雅輝幾次以死相逼,家里沒同意,學業(yè)落下不少。過得橋比兒女走得路還多的父母,是絕不能眼睜睜見他們往火坑里奔的。
第二年夏天。去大嬢家,正趕上雅輝姨的婚禮。在她家櫻桃數(shù)下,草草辦了幾桌。我跟著表姐去送親,陪奩不多,幾床被子,一張架子床,兩個柜子。家里也是賭氣,好好的人,書不讀非要去嫁人,置辦的嫁妝極少。張家房子又破又小,新家具沒處放,全堆在曬壩里。新郎倒是熱情,由心的喜悅全在臉上,招呼送親的人吃喝。他胸前的那朵新郎配花,尤其艷麗,在破敗的房屋前,顯得極為突兀。余暉嚷著要看新娘子,表姐牽余暉去找。看見雅輝姨著實吃了一驚。胖了,肚子圓鼓鼓的。正要問是不是新娘都胖,表姐趕緊捂住余暉的嘴,一把拉開。臨走時表姐看著墻角說,又是愛種花的人。泥墻邊籬笆旁種滿了炮打四門,開得絢麗至極,或許在祝福這對新人。
后來才知道當時雅輝姨懷孕了,娘家無奈,只得同意婚事。
又是幾年過去。
和表姐去田里找大嬢吃飯,路上恰好碰到雅輝姨。她騎著自行車,后面載著幾個五顏六色的編織袋。還沒認出她來,她先叫住我們。記得她和表姐同歲,那時最多二十幾歲,卻像表姐大姐一樣,蒼老的速度令人驚詫。
回來的路上表姐說,雅輝遇到事。去年,她那位犯事。賣菜時和人起了爭端,一不小心捅傷對方,傷者在送去醫(yī)院的路上因為失血過多死了?,F(xiàn)在兩家正打官司呢,怕是張叔要判刑,至少15年吧。
果不其然,年底傳來消息,判了15年。那年,雅輝姨的女兒小唯剛滿5歲。
大嬢說到雅輝,又是不住嘆息,當初犟吧,不聽父母言,仿佛父母都有先見之明。
張叔的媽媽,年輕守寡,性情軟弱多疑,唯一的兒子送去坐班房,整日疑神疑鬼。東村去找端公,問神占卜,矛頭指向雅輝,說她命格硬,壓住她兒子,才有這飛來一劫。她不是惡人,但也學不會善待雅輝母女。
委屈難過與日俱,太多難過的畫面累成傷人的小說,一次又一次直捅雅輝的心。在外干了一天活回來,小唯還沒吃飯,一身泥巴坐在門檻上餓得哭;下雨的衣服沒人收;剛收回家的稻谷,捂生秧沒人搭把手曬一曬。
一次雅輝姨的爸爸去幫忙使牛,耕田。午飯時,小唯到田壩上叫外爺回家吃飯。還沒進門,便聽見里屋兵兵乓乓一陣亂響,一進門,看鍋碗瓢盆摔得一地都是,雅輝蹲在地上哭。親家母正往桌上的飯菜里倒潲水,嘴里不住地說“吃,吃吧,吃。你們一家就團圓了,我兒子在班房里吃苦,”說著說著,又跳又吼順勢把瓢一扔,頭一栽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無日無夜。
這哪是過日子?那天以后,在雅輝姨的父親的再三勸解下,雅輝終下定決心搬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