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生活應該是流動的 不被固定不被定義

　　電話響了，余暉見是大嬢嬢，心頭一緊，不知為何，總覺得是她更不好了，一般她不會主動打電話。

　　電話接起來，大嬢嬢聲音響亮，像沒病之前的狀態(tài)，有回聲。

　　大嬢嬢：“余暉啊，我今天很高興，所以給你打個電話。早上去復查時，我的血小板已經(jīng)恢復到70多啦?！?p>　　余暉：“大嬢嬢，你好厲害呀！真棒”

　　大嬢嬢：“你小老表剛拿回來報告，我一看好開心，就想給你說，免得你擔心我。大家都擔心我?！?p>　　余暉：“吃飯呢，睡覺那些，現(xiàn)在怎么樣了？”

　　大嬢嬢：“現(xiàn)在瞌睡好額，總是一覺到天明。之前一夜要醒好多次，捱著失眠的苦，就像有萬只螞蟻，在心上爬。飲食這段時間好，我開始嘗試吃些辣椒。之前你表嫂端回來一碗豆花，白味的我實在吃不慣。就去門口的菜地，摘了一根青椒。切得細細的，拌在生抽里，用來蘸豆花。那頓我吃了兩碗飯。有些辣椒。胃口好多了，開胃了吧。現(xiàn)在隨便蒸青椒，涼拌青椒?！?p>　　余暉：“你嘴還掉皮流血不?”

　　大嬢嬢：“不了?？彀雮€月沒流血了。醫(yī)生說我的營養(yǎng)補給的很好。我每天早上一個雞蛋一杯牛奶，中午就煮丸子湯或者連鍋子。這兩天用軟江葉煮丸子湯好吃。昨天中午我吃了12個丸子。晚上的話，就正常吃飯，再吃點蛋白粉。一日三餐，安排得巴巴適適。”

　　余暉：“不錯不錯，要堅持額?！?p>　　大嬢嬢：“好的?！?p>　　余暉：“除了豬肉，其他肉也要吃額。”

　　大嬢嬢：“好的，前天我還燒了一只鴨腿來吃。好吃額，現(xiàn)在吃啥子都有味，心情也舒暢。每天散步都要走一兩公里?！?p>　　余暉：“大嬢嬢真棒！但是要悠到來額。”

　　大嬢嬢：“好的。余暉你忙你的哈，我就是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p>　　余暉還沒反應過來，大嬢嬢已經(jīng)掛了電話。

　　余暉自然是開心的，因為她由衷感受到大嬢嬢的開心。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得好好養(yǎng)，況且她的病又不是一般的病。

　　余暉相信，心態(tài)才是這一切事情的最為關鍵的地方。好心情，可以戰(zhàn)勝一切。俗話說得好，笑一笑十年少。

　　人的際遇其實和內心的態(tài)度和立場有極大的關系。眾說周知的一句話，心態(tài)決定一切。有些絕對，但是卻說明心態(tài)的重要性。

　　成人的世界里，沒有“容易”二字。每事每物，隨便拿出來就夠折磨人心。生活的每一刻都是戰(zhàn)爭，一刻都不得閑，即使會在較年少時，定會明白苦瓜的真正意味，但是僅憑這一點懂實在無法抵擋心中的千轉百回。

　　但是若有個有韌勁的內心，很多看起來并不會那么力不從心了。圣經(jīng)里說，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十六個字若能透徹涕清，然后的人生又還會有什么過不了的？我的心態(tài)一直以來總是上下波動極嚴重，好的時候極好，壞的時候明媚陽光也可以看成月黑風高。一直以后波波折折地過，奇怪的是，最近竟然可以將心沉下來，這實在不是我這樣的年齡應該理解到的深刻，但是這是好事，來得早不是更好嗎？

　　誰都在捱。

　　每次余暉準備去看大嬢嬢，都被她拒絕了，她總有萬個理由不讓去。再結合今天她打電話的狀態(tài)，余暉總覺得大嬢嬢是清楚自己的病情的。更甚，她這樣說自己心情好，只有為了寬慰大家的心。

　　余暉想起之前二表哥說的話，他是一個很善于表達情緒和感情的人，對大嬢嬢的愛，盡管是兒子，從來都是想到什么說什么，不會礙于性別埋藏于心。

　　他長年在外地工作，知道大嬢嬢的病情時，說：“我媽曾經(jīng)給他提供過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房子，是我住過的昂貴的房子。她的恩情，如何也忘不掉啊，如何也還不清?！?p>　　由于大多數(shù)國人內斂的性格，幾乎不表達愛，羞于開口。二表哥讓余暉很是動容。

　　對于母親，不知道于孩子是什么樣的情感濃度。

　　余暉是堅定的丁克主義，但從未對林一飛提起過?？傆X得沒到時候，又覺得應該一早說。

　　想起之前度過的一本書。

　　腹中的胎兒---《水仙已乘鯉魚去》

　　要多勇敢，才敢念念不忘。如果可以逃避，誰又愿意面對避之不及的過去。

　　不夠勇敢，甚至不勇敢，才會以光速往前沖去，把過去狠狠地拋在身后。

　　璟，暴飲催吐，當無助困境死死地擒住她時，這便成了唯一的傾瀉的方式。不健全的愛，不健康的成長環(huán)境，養(yǎng)出的生命，又如何能健康？

　　陸逸寒，是女子，又如何有不愛的道理？美麗，善良，執(zhí)著，溫暖，優(yōu)秀。何況璟這樣的女子，從荒蕪慘白不堪的雜草叢生歲月里蹣跚走出來的璟。在我們受盡苦難的年少歲月里，有那么一個人曾施以一個真誠的微笑，它都會成為這條泥濘粗糲石板路上，最為勵志的里程碑，以致在往后許多年許多年的歲月中，都抱以感恩的虔誠之心，善待和信仰有關那個微笑的一切。由陸逸寒這個點衍生出來的，桃李街3號，叢薇，小卓。無不是她頑固捍衛(wèi)的，當每一個在邊緣瀕于崩壞時，她就會不乏，就會惶恐。后來出現(xiàn)了沉和，亦是趨于完美的男子，無非是那些愛沒有投注對象時的暫時集聚地。

　　愛書，愛文字，多年的不幸，很難擁有一個平凡的心。“寫作是救贖，更是浩劫”，需要不斷和過去的不堪疼痛牽扯拔河，染上塵埃的，也要拼盡心力去還原當時當刻的完整場景。

　　一直以來，我們都忽略了，孩子才是女子生命最大的眷顧，大過愛情，大過親情，大過友情，大過所承受的一切一切的苦難。自己的身體可以孕育一個鮮活的生命，是何等的幸福。璟生命出現(xiàn)的所有人，都未能將她拯救，但是腹中的胎兒，卻是能令她重新審視自己，書的結尾，沒有給出答案，其實答案早已明顯，在璟的意識里。

　　當然這是書里的世界，余暉卻沉浸在這些情緒里。

　　回家時，余媽對余暉說：“你知道么，你那個同學，王旭均離婚了。搞得兩家人雞飛狗跳的?！?p>　　一聽這個消息，余暉的心情才雞飛狗跳的。不是對自己的魅力有多自信，只是覺得他太能折騰。我的天呢，這家伙到底在唱哪一出。搞不懂。

　　有些人幸福的確是寫在臉上的，就如王旭均，你看他的臉，你就知道，那是一張不幸福的臉。

　　余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余媽：“女方想要小孩子，男方死活不同意。這王旭均也是，結婚了也該要小孩，況且他各方面都條件都不錯，完全有經(jīng)濟基礎要小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樣想的。女的覺得傷心，覺得失望，大概。最后就離婚了。小孩真是婚姻的紐帶?！?p>　　媽媽的這句話，深深印在余暉的腦海里。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是個自私的人。在關于個人利益方面，這里指的是精神上的。余暉覺得自己的需求才是最重要的。不能因為別人覺得你該怎么怎樣，就怎么樣。別人覺得你要小孩，你就要小孩。這些重大的事情，必須要自己的心坦然接受，欣然同意才行。個體需求才是社會需求根本。

　　人沒有邊界感，不自覺腳已經(jīng)邁進別人的地盤。即使最親的人也不例外。

　　王旭均離婚自然不是什么好事?？陀^來講，王旭均因為不要孩子，而被離婚，是能接受的事情。生育權是指，人有生育權，也有不生育權。沒有必須，沒有應該。王旭均的問題是，基于生育，并沒有事先和自己的伴侶溝通好，他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離婚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余暉覺得這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果不其然。

　　林一飛和王旭均打架的事情，事情過了一周，余暉才知道。她一直假裝不知道，等林一飛主動說。

　　對林一飛的了解，他雖然嬉笑怒罵，但絕不是輕易動手的人。

　　一個不問，一個不說，這樣過了好幾天。

　　馬林荒繼續(xù)經(jīng)營著，生意馬馬虎虎，每天都有一兩桌客人。做著冷飲，做著甜品，家常菜在灶臺煙灰盛。

　　余暉實在忍不住，最終決定要好好問問林一飛。

　　午后小憩后，余暉泡了兩杯茉莉花茶。

　　余暉：“中午累安逸了吧，坐著喝一杯茶，緩緩。”

　　林一飛：“這有什么累的啊，喜歡的事情怎么都不會累?！?p>　　透明的玻璃杯泡花茶是最好看的，看著花朵和茶葉在水里浮浮沉沉，慢慢全部跌下去，光打在杯壁上，微微發(fā)黃，天氣有些燥熱，是秋高氣爽的熱，明朗的熱，不悶不擠。

　　余暉問：“好喝嗎？”

　　林一飛點點頭，大大地喝了一口。

　　余暉：“別急，你這是水牛飲水啊。別一口氣把茶母子都喝掉。”

　　林一飛：“粗人粗人，粗人飲茶，適合牛飲。”

　　“你和王旭均見面啦？”

　　林一飛表情里，有些許不屑，“何止見面，還動手了?！?p>　　余暉依然驚詫得瞪大眼睛，像極了第一次聽見這個消息。

　　一時語塞。

　　早組織好的語言，一下被一個重拳掄得七零八落，記不起來先說什么，再說什么。

　　林一飛：“別緊張，先喝口茶，冷靜冷靜?！?p>　　感覺林一飛說得好有道理的樣子，余暉不經(jīng)意就掉入他說話的套路里。

　　轉念一想，好像弄反了。

　　深深喝了一口茶，把握住手心的水杯放下，挺直腰背，坐直。

　　“話說你倆為啥打架？不要告訴我，像武俠小說里，比武決斗，爭對象?！?p>　　林一飛撥了一下余暉的頭，“你怕是小說看多了，一天到晚內心戲豐富，故事杜撰能力一流?！?p>　　余暉說：“那你好好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村里村外的，大家都在議論這個事情。”

　　林一飛：“又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那天我去縣城進貨，出商場就碰到王旭均，那會剛好是晚飯時間。他問我，要不一起吃個飯。我就答應了，吃飯吧，又沒什么。一開始都還好，他喝了二兩酒，就開始呱唧呱唧說個不停。說離婚他有錯，但不后悔，一定都不后悔。他說心里還有你。聽到這句我心里就毛了，但忍住了。他繼續(xù)說，買了一套房子，打算寫你的名字，要贈送給你，怕你吃苦。天啊，這不明顯不當我是人么。氣得我，起身就把桌子掀了，給了他兩拳，然后就走。哎，氣死我了。這不就是公然挑釁么？覺得我窮，給不了你什么。氣死我了。后來一想，我好像有點沖動，那是他酒后失態(tài)呀。清醒狀態(tài)下，給他十個膽子，他不敢。只是不知道當時打得他兇不，拳頭又不長眼，我又不知輕重。哎。不過呢，回想整個事件，是有那么一點武俠小說的味道?！?p>　　余暉：“好啦，別再自我美好的。以后不管怎么樣，不要輕易動手，要是把人打殘了，你不要負責人家一輩子啊?！?p>　　林一飛：“教訓得是，我畢竟要負責你一輩子?！?p>　　余暉：“是啦，是啦。”

　　林一飛：“話說回來，是不是我們也該考慮買房的問題?！?p>　　余暉：“城里嗎？縣城？省城？”

　　林一飛：“我就隨便這樣一問，具體沒沒想過。”

　　余暉：“我對房子沒有執(zhí)念。家里的院子不挺寬的，還兩個，你一個我一個。干嘛要去城里，干嘛要去當房奴。我是這樣想的，不知道你的想法。”

　　林一飛：“我內心深處是抗拒用一生掙的錢，去換一個住處。人吶，雖然不是遷徙動物，但人的生活應該是流動的。我理解的流動，并不是指流浪，更是一種生活里的精神狀態(tài)，不被束縛，不被牽絆。但是最為一個男性，如果對方有需求，我肯定也必須給她置房產(chǎn)，如果那樣她才有安全感的話。這是責任，這是擔當，我認為的?！?p>　　從未和林一飛在這個方面有過碰撞，余暉覺得有點不敢相信，不曾想林一飛每天樂呵呵的樣子，居然把事情想得這么通透。

　　余暉說：“我覺得有住的就行，買房不必著急，但掙錢的本領一定要有，要有抵御風險的能力。是吧?！?p>　　林一飛：“暉姐說得太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