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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日月

第十四章? 老夫看瓶子就知道此藥不俗

盛唐日月 酒徒 4860 2020-05-27 21:12:22

  我的天,看著都疼!

  張潛看得好生不忍,心中剛剛涌起的那點兒不快,瞬間煙消云散。連忙伸出手,他用力扶住任琮的肩膀,“任兄這是怎么了?趕緊起來,起來!衣服和鞋子如果弄丟了,我不要了便是!身外之物,原本也不值幾個錢。”

  “救命!請大師出手救我父親性命!”任琮的話,跟張潛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一邊哭,一邊急切地求肯。

  “不是請了御醫(yī)么?我真的不是什么大師啊,也從來沒給人看過??!”被對方突如其來的要求,弄了個滿頭霧水,張潛本能地選擇了拒絕。

  “大師,求求你,求求你。晚輩愿意為你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救父之恩!”已經(jīng)魔怔了的任琮哪里肯信?用膝蓋往后倒退了半步,再度重重叩頭。

  “別磕,別磕,別磕!我真的不懂醫(yī)術(shù)!”不忍心讓他磕爛了腦袋,張潛再度伸手阻攔。誰料,那任琮卻認(rèn)定了他有辦法救自己的父親,將身體側(cè)著又挪出了半米遠(yuǎn),繼續(xù)不停地叩頭。

  一邊磕,此人還一邊哭著求告:“大師慈悲,大師慈悲。我親娘早喪,從小被父親帶大。如果他也沒了,我,嗚嗚,嗚嗚嗚……”

  “你別哭,別哭!”張潛自己就是一個孤兒,最清楚無父無母的滋味,頓時被任琮的哭聲戳到了心中的傷疤,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了滿臉,“我先過去,看看令尊到底是什么情況,也聽聽御醫(yī)怎么說!”

  他不提御醫(yī)還好,一提,任琮頓時哭得更加難過,“孫御醫(yī),孫御醫(yī)說,回天乏術(shù)!大師,救救我父親,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任何代價。”

  “你先帶我過去!”張潛抬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硬著頭皮吩咐,“別光顧著哭,世伯病了,你就應(yīng)該是家中頂梁柱。如果你連幫他支撐一下的本事都沒有,他心里著急,更不容易好起來!”

  “不哭,不哭,我不哭!”任琮連聲答應(yīng)著站起身,用手去抹臉上的眼淚,卻越抹,越多。

  “瞧你這幅熊樣!怪不得他們都不拿你當(dāng)回事兒!”氣任琮既沒定力,又沒擔(dān)當(dāng),張潛忍不住狠狠推了他肩膀一下,高聲吩咐,“帶路!御醫(yī)說得不一定對!他沒本事救,未必別的郎中也救不了。有些人甭看名頭響亮,卻未必有什么真本事!只要你穩(wěn)得住心神,大不了,咱們把長安城的郎中請上一個遍!”

  這些其實全是廢話,若是真的有人病入膏肓,甭說把全長安,就是全天下郎中請來也沒啥用。然而,對于從來沒獨自面對過大事兒的任琮而言,這些話,卻無異于一支支強(qiáng)心針。頓時,此人的眼淚就憋在了眼眶里,一邊用力點頭,一邊大步流星將張潛帶向后堂。

  后堂的正廳里,早就擠滿了人。大半個多時辰之前,張潛看到過那個孫姓老御醫(yī),此刻就端坐在靠近門口的胡凳上,昏昏欲睡。特地趕來探望任瓊的那個三十多歲的小公爺段懷簡,此刻正低著頭,用很小的聲音對任盈盈表示安慰。至于管家任福,家將任全和任五,任六等,則全都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圍著一張擺放著許多珍貴藥材的矮幾打轉(zhuǎn)兒,每個人的臉色都如喪考妣。

  看到小胖子任琮把張潛給請了過來,任全、任五、任六三個,眼睛里頓時就閃起了一絲亮光。而那個所謂的小公爺,立刻停止了對任盈盈的安慰,危襟正坐。至于管家任福,則橫著跨了一步,用身體擋在了臥房的門口,“少郎君,莊主病重,不方便外人……”

  “閃開!”任琮擔(dān)心自家父親的安危,一改平素人畜無害模樣,抬手將管家任福推出了三尺遠(yuǎn),“大師,請跟我來!”

  “別叫我大師,我根本不是什么大師!”張潛沉聲糾正了一句,加快腳步速度。

  他不懂醫(yī)術(shù),但任琮卻是他來到大唐之后,所結(jié)識的第一個朋友。出在朋友之義的角度,在對方父親病危之時,他也不能連看都不過來看一眼。更何況,小胖子任琮,在家中的地位原本就岌岌可危。如果這個時候,沒人在身邊用力扶他一把,等他父親駕鶴西去之后,他的下場恐怕連孤兒都不如!

  “胡鬧!”一聲呵斥,忽然從背后傳了過來,帶著如假包換的憤怒,“你是何人?師從于何人?趁人之危騙取財物,在大唐可是重罪!”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騙取財物了?!”張潛憤怒地循聲扭頭,恰看到孫姓御醫(yī)滿是鄙夷的眼睛,“至于家?guī)?,說了你也不認(rèn)識!”

  “段公爺!”被張潛的話語,氣得胡子突突亂跳。孫御醫(yī)毫不猶豫將頭轉(zhuǎn)向了小國公段懷簡,請求對方主持公道。

  作為長安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御醫(yī),平素找他診病的,要么是皇族,要么是達(dá)官顯貴。像任瓊這種半農(nóng)半商的草民,根本沒資格請動他的大駕。今天他能乘坐馬車趕到任家莊,完全褒國公府面子。如果任家上下,不立刻將那名不知道哪來的騙子趕走,接下來,他肯定要拂袖而去!

  “盈盈,剛剛進(jìn)去的是何人?”段小國公做事非常沉穩(wěn),并沒有立刻發(fā)作,而是再度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任盈盈。

  “家兄請來的……”任盈盈本能地想告訴對方,來人就是個騙子。然而,猛地顧忌到這樣說,可能會對自家兄長造成的后果,她將下半句話,又硬生生掰了個巨大的彎子,“請來的客人,據(jù)說有一些奇異之處?!?p>  “回公爺?shù)脑?,大師身上衣物,皆非世間所見!”任全咬了咬牙,主動插嘴。“在下連日派掌柜和伙計按圖索驥,都找不到其產(chǎn)地,也查不出其用的是什么布料。至于裁縫手藝,更堪稱巧奪天工?!?p>  如果莊主任瓊現(xiàn)在就撒手西去,家事肯定會落在其續(xù)弦夫人手中。別的仆人無所謂,作為一直貼身保護(hù)任琮的家將,接下來,他任全的日子肯定非常難過。所以,只要有一絲希望將任瓊救活,哪怕是跳薩滿,他也會建議全力一試。

  “既然是異人,就讓他試試也好,以免留下什么遺憾!”見任盈盈本人沒有反對的意思,段懷簡立刻就有了主張,順著任全的話,低聲吩咐,“孫御醫(yī),還請您老進(jìn)去盯一下。以免大師的舉動過于不合常理!”

  “既然段公爺吩咐,老朽就進(jìn)去看一看!”孫御醫(yī)得不到段懷簡的支持,更不敢得罪此人,無可奈何地拱手。

  急著探望朋友父親的張潛,哪里知道自己一句懟人的話,還引發(fā)了那么多故事。拔腿邁過了門檻兒之后,他三步并作兩步,就來到了屋內(nèi)的床榻前。

  一股腥臭的味道,直沖他的鼻孔,熏得他五腹六臟陣陣翻滾。借著昏暗的燈光向床上看去,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動不動地躺在枕頭上,氣若游絲。

  ”阿爺——”好不容易裝出來的硬氣,迅速消散。小胖子任琮跪在床邊,放聲大哭。

  “哭什么哭,你哭,就能把他哭好不成?”張潛又是鄙夷,又覺得小胖子可憐。抬手將他扒拉到一旁,低下頭,仔細(xì)檢視病人的情況。

  嘴唇干裂,臉色灰中透紅,皮膚暗淡無光,露在被子外的脖頸,耳垂等處,褶皺非常清楚。很明顯,任琮的父親任瓊,已經(jīng)處于脫水狀態(tài),情況非常不妙。

  伸手在對方額頭探了探,有股滾燙的感覺,立刻順著手指傳了過來。再輕輕掀開被子一角,映入張潛眼睛的,則是一根被布條裹成粽子般的胳膊。露在外邊的靠近肩膀位置,已經(jīng)腫得像大腿一般粗細(xì),黑里透亮。

  “把窗簾拉開,讓陽光透進(jìn)來,順便窗戶紙上戳兩個洞洞通風(fēng)。別讓洞口沖著你父親就行!”心中暗罵了一聲庸醫(yī)殺人,張潛果斷吩咐。

  六神無主的小胖子任琮,立刻找到了主心骨。收起眼淚,連聲答應(yīng)著撲到窗子邊,一把扯爛了上面的窗簾。隨即,他以右手的食指當(dāng)棍子,朝著遠(yuǎn)離病床的那扇窗子戳去,“噗!”“噗!”兩聲,將窗紙戳出了兩個大大的窟窿!

  “胡鬧,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孫姓御醫(yī)的聲音,再度于張潛背后響起。卻是此人奉了段懷簡的命令,主動跟進(jìn)來監(jiān)督張潛如何行醫(yī)。

  “通氣,否則病人即便沒有病死,也被活活憋缺氧了!”張潛懶得回頭,又冷冷地懟了一句。然后一邊將蓋在病人身上的兩層絲綿被子掀掉其中一層,一邊繼續(xù)高聲吩咐,“任琮,派人去取熱水過來,加上兩勺兒鹽,放冷了后給你阿爺灌下去!”

  “缺氧,氧是什么?為何要灌鹽水?”孫姓御醫(yī)聽得眉頭緊皺,沉聲抗議,“他邪熱不退,理應(yīng)上喂參湯扶正,下以芒硝驅(qū)逐邪氣才對。而他的身體又虛弱如斯,若是以芒硝釜底抽薪,恐怕沒等邪熱散去……”

  “不懂就站在旁邊看著!”張潛才沒功夫跟對方講述,什么叫做電解質(zhì)失衡,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沒好氣地命令。

  也不怪他無禮,這孫姓御醫(yī),著實有些徒有虛名。張潛記得自己小時候在孤兒院,一名同伴發(fā)燒不退,同樣尸位素餐的院醫(yī),就是光想著給患者退燒,發(fā)汗,卻絲毫沒考慮他已經(jīng)處于半脫水狀態(tài)。結(jié)果,差點兒就要了患者的小命兒。

  多虧當(dāng)時還不是院長的劉姨發(fā)現(xiàn)的及時,自己出錢喊來出租車,將患者送進(jìn)了兒童醫(yī)院,才令此人最后轉(zhuǎn)危為安。但那名差點一兒就草菅人命的院醫(yī),非但沒為失誤負(fù)任何責(zé)任,反而很快就走后門兒調(diào)去了老干部局。從此專門負(fù)責(zé)傳授離退休老人養(yǎng)生之道,據(jù)說還極受老人們好評。

  按照二十一世紀(jì)的經(jīng)驗,張潛覺得自己身后這位孫姓御醫(yī),十有七八也是走后門混上來的。而對于這種草菅人命的庸醫(yī),他沒發(fā)怒將對方趕出去,已經(jīng)夠給對方面子了,才不會再給予對方任何尊敬。

  同樣對孫姓御醫(yī)失去尊敬之心的,還有小胖子任琮。半刻鐘之前,孫姓御醫(yī)曾經(jīng)親口下了斷言,他父親回天乏術(shù)。而現(xiàn)在,他請回家來的高人,卻一進(jìn)門就指出了孫御醫(yī)的兩處謬誤。這也許就意味著,孫御醫(yī)先前的判斷,并不準(zhǔn)確。他父親還有很大的希望,被高人從鬼門關(guān)口拉回來!

  拔腿繞過被訓(xùn)懵了的孫御醫(yī),小胖子快速回到正廳內(nèi),安排人去取熱水和精鹽。才手忙腳亂地安排完畢,臥房里,就又傳來了張潛的聲音,“找把剪子來,把這些布條剪掉,血脈不通,即便醫(yī)好了,令尊的這條胳膊也得廢掉?!?p>  “若是通了血脈,邪毒就會逆沖而上,直入心肺!”孫御醫(yī)忍無可忍,啞著嗓子咆哮?!澳愫喼笔窃诓葺讶嗣?!”

  “不懂就閉嘴!”一聲呵斥迅速響了起來,將孫御醫(yī)的咆哮瞬間就給壓了下去。緊跟著,呵斥聲再度變成了吩咐,“任兄,派人去我房里,把我的那個書包取來!”

  “哎,哎!”任琮連聲答應(yīng),隨即將目光轉(zhuǎn)向任全,“你去大師房間里……”

  “算了,還是我去吧!”話說到一半兒,他皺了皺眉頭,果斷改口,“你留在這兒,聽大師吩咐行事?!?p>  很顯然,縱使再心大糊涂,他也察覺到了,任全等輩打過張潛隨身物品的主意。所以,為了避免這些人再動書包里的東西,觸怒大師,還是他親自跑一趟為好。

  為了救父親,做兒子不會在乎任何辛苦。邁動雙腿一路飛奔,很快,任琮就把張潛的書包,雙手抱在懷里給拿了過來。

  恰好任五和任六也取來了開水和食鹽,張潛立刻命任琮兌了一些鹽水,用嘴巴吹涼了,快速給高燒昏迷的患者任瓊喂了下去。然后又從自己的書包里取出來百服寧(撲熱息痛),用剪子剪下了一粒,塞進(jìn)了任瓊嘴里,隨即,狠了狠心,又剪下了第二粒,也塞了進(jìn)去,自任琮手中接過了鹽水,小心翼翼地將早就變了形的膠囊,從患者嘴巴沖進(jìn)肚子。

  能不能救命,他不敢保證。至少,他這樣做,能讓朋友的父親,不再被高熱燒得那么痛苦。至于腫成大腿一般粗的胳膊,他目前只能寄希望于頭孢。

  如果來自二十一世紀(jì)的頭孢也不管用了,那可真的是回天乏術(shù)了。但是他也算盡了力,以后看到任琮被喪父之痛打擊得一蹶不振的模樣,他心中也不會覺得太內(nèi)疚。

  “你,你給他喂的可是丹藥?”孫御醫(yī)的聲音,忽然又在墻角處響了起來,帶著一絲絲委屈和如假包換的震驚。

  作為專門給皇族和高官看病的御醫(yī),他這輩子見過玉瓶裝藥,銀箔裹丹,卻從沒見過,有人能把銀箔弄得只有紙張的一半薄厚,更沒見過通體發(fā)亮,還帶著紅白兩色的靈丹!

  “你認(rèn)為是丹藥,就算是丹藥吧!”張潛沒功夫跟他說廢話,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大半板兒百服寧,以及剛剛剪開的塑料殼,連同錫箔紙封,一道收進(jìn)了書包,順手又取出了那瓶風(fēng)油精。

  不是為了治病,只是為了讓屋子里的味道能改善一些,以免自己被熏得頭暈。信手?jǐn)Q開塑料瓶蓋兒,他將風(fēng)油精倒出了幾滴,用掌心搓均勻了,緩緩抹在了任瓊的太陽穴上。

  有股清新的藥香,迅速趕走了惡臭,伴著一聲低低的呻吟,轉(zhuǎn)眼傳遍了屋里屋外。

  “阿爺!”小胖子手一哆嗦,將裝鹽水的瓷碗直接掉在了地板上,摔了個四分五裂。不顧瓷片扎到自己膝蓋,他撲到病床前,淚如泉涌。

  “莊主醒了?好奇怪的藥香!”原本在后堂正房危襟而坐小國公段懷簡猛地站了起來,抽著鼻子左顧右盼。管家任福和大小姐任盈盈更是失態(tài),三步兩步直接沖向了臥房門口兒,淚流滿面。再看那御醫(yī)孫安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裝風(fēng)油精的透明玻璃瓶子,嘴巴張大得足以塞進(jìn)一整個鵝蛋!

  見過琉璃,也見過通體透明的琉璃瓶子??勺龀蓩雰赫菩拇笮。耘f空心能裝液體的琉璃瓶子,今天他卻是第一次見到。

  至于琉璃瓶子里的綠色東西,不用問了,肯定是仙家玉露,跟那兩粒丹藥同出于一處!否則,也不會兩滴下去,屋子里的腥臭味道就被一掃而空。而早已經(jīng)兩只腳都踏進(jìn)了鬼門關(guān)的任瓊,外敷過之后,嘴巴里竟立刻呻吟出了聲音!

酒徒

求收藏,求推薦,求廣而告之。   新書不易。   歷史類尤為艱難。   青州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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