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冷輕芍
輕芍追著郭木雷一直來到小院中,而這時,已經(jīng)有兩個陣營圍繞郭木雷展開了斗爭。
一時間,劍光如星,暗刀月影。不久,客棧各個房間都亮起了燈火,趕來助陣、圍觀的江湖人物也越來越多。
其中一個彪形大漢已然立在場中,一根丈八蛇矛直刺郭木雷喉嚨——
“?!?p> 沒有動的是郭木雷本人,擋住蛇矛的居然是剛剛追尋而至的少女。
“少主!”荀老疾呼,他此刻正擋住四五個武林高手的攻擊,見到郭木雷安然無恙,這才安心。
“嘖嘖嘖!”那個蛇矛大漢陰笑道,“這人果然是個冒牌貨,看樣子武功低得不行。”
郭木雷長劍觸地,不住顫抖,想要反抗,卻沒有力量。他很無助,也很卑微,卻不得不忍耐,就像所有真正的天才,真正的大人物一樣。
事情被不該是這樣的。這段日子以來,他與荀老極力維持的鏢局內(nèi)部勢力的平衡竟然被如此輕易地打破,事情本不該是這樣的,只因為一個環(huán)節(jié)的意外,只因那一對耳墜,那一個擔(dān)心,可能毀掉全盤的布局……
郭木雷沒有看為他擋劍的少女,卻是帶著歉意的目光看向荀老。荀老給他一個堅定的眼神,一個沉重的點頭:“你就是少主,功過得失我們都支持,也都承受,所以請不要猶豫一切作為與判斷。只有這一點,能使我軍不惑,能令士心長傲!”
荀老不愧是在世諸葛亮,甚至比諸葛亮更懂得為人臣的道理。這個少主雖然不會武功,卻遠(yuǎn)比劉禪有天賦,也更容易輔佐。
讀懂荀老的心思,郭木雷目光中的烏云一掃而空,明眸清澈深邃,無光而明如月色。端地是個俊少年,一個從容不迫的少年。
少年眼神中那一瞬間的光輝被輕芍捕捉,她第一次懷疑眼前之人正是龍虎鏢局真正的少主“霹靂雷火”郭木雷,也是自己闊別十年的青梅竹馬小郎君。
如果真的是他,卻為何會毫無功夫?這樣的疑惑縈繞在輕芍心中,她開始猶豫,要不要執(zhí)行原來的計劃。
這個時候,紫衣少年譚由突然從蛇矛大漢身后殺出,久久隱身在黑暗之中,一直沒有出手的他冷不防的出手,果真刁鉆犀利如毒蛇一般,令人防不勝防。
“我已經(jīng)違背了一次計劃,說什么不能再違背了……”
“總之,先按照原來的計劃行動吧……”
譚由的“紫貂追風(fēng)劍”剎那已至,郭木雷命在旦夕。一種強(qiáng)烈的保護(hù)欲從輕芍心底升起,至于前述的邏輯心思也許都只不過是掩飾這種感情的借口。
無論如何,輕芍的身子已經(jīng)移動,她挺身擋住譚由寶劍,將郭木雷護(hù)在身后。
“啊——”輕芍一聲慘叫,胸口瞬間染成梅花血跡,血跡漸漸擴(kuò)大,她的生命氣息卻隨之漸漸消散……
輕芍如柳絮一樣頃刻癱軟在郭木雷懷里,他這才看清懷里的女子,不只是托鏢主人的女兒,更是一張久違的兒時玩伴的面容。
“輕芍?”看著這張似曾相識的臉,郭木雷疑道。
“輕芍!”確認(rèn)了她就是兒時玩伴,郭木雷絕望吼叫,猶如困獸,眼睛布滿血絲,在這暗月之下,尤為嚇人。
他怎么知道冷輕芍的名字,難道他們之前認(rèn)識?譚由心中疑惑,卻絲毫不擔(dān)心輕芍生死。
“這次計劃的核心是‘美人救英雄’,我們要用這個計劃向郭木雷賣個大恩情,不管他是不是真正的龍虎鏢局少主?!?p> 譚由回憶不久前老大的訓(xùn)話,嘴角微微翹起,面容已然扭曲。
他其實巴不得就這樣殺死輕芍。至于任務(wù),他自信自己一個人也能完成,他覺得老大跟組織都小瞧了他。這是最讓他不愉快的地方。
卻說此刻除了嘶吼憤怒絲毫不能有其他作為的郭少主,須臾時間,他已經(jīng)在心里嘗試了成千上萬次:提劍,揮劍,提劍,揮劍……
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一個不會武功的平凡人也能做到的動作,他卻做不到。
他本來不是沒有武功的,霹靂雷火的名頭也不是浪得虛名的,至少在接這趟鏢之前,龍虎鏢局的郭少主是公認(rèn)的武林年輕一輩的翹楚。失去武功的事情要從三個月前說起,自從他接鏢的那天,委托人就將血衣上的經(jīng)文武功傾囊相授,誰也沒想到,這正是他失去武功的開始。
正因如此,他才制定了各種迷惑計策,包括分批不斷加入鏢師,以造成鏢隊暗中還有不少人的假象。包括引進(jìn)公主馬車,以朝廷勢力牽制。包括引入各路江湖中人,以江湖中人自身進(jìn)行相互牽制。其中最重要的一個計策,就是真假郭木雷計劃,以至于今日,依然沒人能肯定他就是真正的郭木雷。而真正的郭木雷就像一個神話中的人物一樣,在虛幻中,在人們的恐懼中保護(hù)著鏢車一路前行。
郭木雷從來沒有一個時刻像現(xiàn)在這樣痛恨自己的無力,盡管早知提劍是不可能的事情,他還在不斷的、決絕地、絕望地嘗試提劍,只想殺了面前的少年,殺光所有意圖傷害懷中少女的敵人。
郭木雷的情況沒人真正了解,也不會知道他的意志與痛苦,除了唯一知道內(nèi)情的荀老。他不禁為此深深動容,他從來沒有見過郭木雷表現(xiàn)出這個樣子,即使在失去雙親,失去武功的時候。他知道自己的少主這個時候也許才真正長大了,更對眼前昏迷不醒的少女充滿了好奇,也充滿了擔(dān)憂。
荀老體貼地快步走到郭木雷身邊,按住他把持著寶劍卻不停顫抖的手臂。
“此處事情交給我來處理,趕快帶這位姑娘回屋救治吧!”荀老一個眼神安定了郭木雷的心。后者橫抱輕芍,在幾個鏢師的陪伴下進(jìn)入客棧房間。
大夫很快被找來。搶救了一夜,大夫才告辭。
“命是保住了,卻不知何時能醒。少主可以多與她說話,也許能盡快喚醒。不過現(xiàn)在,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p> “多謝大夫?!?p> 郭木雷重金酬謝大夫,俯身來到床前,一時之間好多話想說又都說不出口。一來是為她擔(dān)心,二來還是為她擔(dān)心……
不知不覺,他就這樣趴在床頭睡著了。
日上三竿,冷輕芍從睡夢中醒來,看見郭木雷正趴在床頭抓著自己的手沉睡。他一定是極擔(dān)心,極疲倦了。
“這是夢嗎?”
冷輕芍現(xiàn)在幾乎可以肯定,眼前的少年正是自己多年未見、多年思念的兒時玩伴。只是不知他是不是真正的龍虎鏢局少主——郭木雷。
她現(xiàn)在只希望他不是真正的”郭木雷“,因為,對龍虎鏢局來說,無論是否取得血衣,龍虎鏢局真正的主人是一定要死的,甚至,其他全部重要的知情人也一樣。
青龍幫以荊楚為基地,勢力早已遍布全國,不止江湖中的黑白兩道,甚至當(dāng)今朝廷,對他們都要畏懼三分。
只覺身在夢中,冷輕芍鬼使神差地將玉手伸向郭木雷熟睡中的俊臉……
“叮叮——”兩枚喪門釘從她指尖穿過,設(shè)在床欄上。
冷輕芍冷視窗外,卻見房門它自己兀地就打開了。
“啪——啪——啪——”
人未見而掌聲先至。
隨即,一個金縷衣裳的美女從門外款款而來,她的衣裳和她身后的陽光一樣輝煌明亮,昭示著她本人的高貴。
“好身手!”那美女笑贊道。
冷輕芍依然警惕地望著她。
黃衣美女道:“我只是不明白,姑娘既然有此身手,想必也有更多方法可以拯救郭公子,又何須使用如此極端而危險的方法呢?”
冷輕芍心虛,卻未露痕跡,只是不搭理她。正巧,郭木雷這個時候醒來,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轉(zhuǎn)移到他身上。
久居高位的韓公主何曾受人無視之如此?她一臉不忿,正要發(fā)作,卻聽見這時才迷迷糊糊醒來的郭木雷迷迷糊糊地對她說了一句:“你來了?”
她正要轉(zhuǎn)怒為笑,笑臉相迎,卻見對方已將全部目光、心思都放在的冷輕芍身上。
郭木雷大喜過望,他用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欣喜的心情、表情表露在言行上:“你醒了,你沒事了,哪里還疼嗎,哪里還有不舒服的嗎?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他小心檢查著冷輕芍的身體,竟不知男女之防而令冷輕芍羞澀,他整顆心都在冷輕芍身上,似全然不察韓公主早已怒不可遏。
“我沒事,只是皮外傷,很快就好了?!崩漭p芍嬌滴滴地說。
韓公主實在看不下去,她故意轉(zhuǎn)移話題,陰陽怪氣地說:“既然這位姑娘幫了你這么大的忙,你不打算好好答謝人家?”
“要的,要的。冷小姐想要什么,只要郭某做得到的,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p> 冷輕芍扭捏半晌,才說:“若言無求,其必虛偽。小女子卻有一求,只是難以啟齒?!?p> “小姐但說無妨。”
“實不相瞞,奴家家中有一病重外婆,心中極念佛事,得知佛祖金蓮血衣重新降臨中原,夜不能寐,食不甘味,日漸消瘦,郁郁寡歡。奴家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固愿借得血衣一觀,一嘗所愿,必當(dāng)感激終生,來世亦必結(jié)草銜環(huán)相報之。”
“小姐孝心實在可嘉!”郭木雷十分同情、憐惜地說。
“那么,郭少主是答應(yīng)了?”
“不行!”誰也沒想到,郭木雷突然改變顏色,斷然拒絕。
冷輕芍貝齒輕咬,卻無計可施,只是在心里把郭木雷一通臭罵。
“血衣的事情在下雖然無能無力,小姐在此一切需求,郭某大抵還是能夠滿足的。小姐有傷在身,在下也不便多加打擾,還請珍重身體,少念他事?!?p> 郭木雷說話如綿里藏針,冷輕芍根本不是對手,只能笑著將人送走,心中卻極不是滋味。
郭木雷離開冷輕芍房間,韓公主也跟著離開。沒過多久,韓公主竟自己一人折返回來。
“篤——篤——篤——”韓公主禮貌地扣響木門。冷輕芍一臉不悅地為她開門,只把門打開,她就自顧自地回到床上,也不招呼韓公主一言半語。
韓公主笑笑,并沒有在意。她走進(jìn)屋里,自顧自地坐下,然后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才悠悠說道:“我想你一定有很多困惑,在想我是誰,來找你做什么?”
“并沒有?!陛p芍一臉冷傲。
“沒關(guān)系,我原諒你的無禮?!表n公主出人意料地沒有動怒,“我的事情你也許不在意,但血衣的事情你一定會在意的。”
果然,聽到“血衣”二字,輕芍臉色稍變,她沒說話,卻是允許韓公主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
“在談血衣的事情之前,我想先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就是韓公主,韓地的公主,李瑤。正是如假包換的皇室?!?p> 聞言,輕芍心中大動,只是未表露于形。
“你沒有因為我的身份而混亂,這很好。不然,我來找你的意義就消失了?!?p> “所以公主大人找我到底所為何事?”
“我會幫助你奪得血衣,不管是借、是拿、還是送給他人都隨你,只要你在取走血衣之后,不再回來,不再出現(xiàn)在郭木雷的面前?!?p> 輕芍本不相信世上有這等好事,她正要嗤笑,卻見韓公主眼神真誠而堅定,那樣的感情、意志是難以偽裝的。這無疑讓輕芍更加動容而疑惑。
“為什么?為什么要幫我?”
“你不要誤會,我不是幫你,只是碰巧、暫時與你目標(biāo)一致,事實上,血衣被誰取得,我一點也不在意?!?p> “你不在意?”輕芍冷笑,“你如果不在意,為何會跟隨在鏢隊中?”
“你知道的好像還不少?!?p> “至少比你想象得多?!?p> “不錯,我是奉了朝廷命令,前來探查血衣事情,畢竟這是佛教也是武林一大密寶,朝廷不可能不重視?!?p> ……輕芍沉默。
“不過,就像我說的,朝廷在意是朝廷的事,跟我想要的完全不一樣,所以,我并不在乎?!?p> “那么你想要的、你在乎的是什么?”
“郭木雷,我只想要他,我只在乎他?!泵鎸漭p芍的提問,韓公主毫不掩飾自己的心跡,斷然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這樣勇氣與魄力的告白著實震驚了輕芍,她也從韓公主這句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它仿佛是在說:“郭木雷是我的,你不要動不該有的心思,否則,你會死的很難看?!?p> 輕芍沒有懷疑,也實在不能懷疑韓公主對郭木雷的用心。此時她已經(jīng)大概猜到了韓公主這樣做的目的。
“我想你已經(jīng)猜到了。我就直說了吧,血衣對郭木雷、對龍虎鏢局是一個過于危險的包袱,除了盡早去掉沒有更好的辦法。至于丟棄的辦法,被人奪走要遠(yuǎn)比送至路程尚遠(yuǎn)的洛陽更好的結(jié)果,事實上,你我都很清楚的事情是,鏢隊現(xiàn)在處在一個極為微妙的平衡,稍不留意就會粉身碎骨,所以,血衣大抵會失去在途中。反正都要喪失,不如主動選擇,選擇對自己傷害最小的途徑?!?p> ”你說得對,你很聰明?!?p> “彼此彼此?!表n公主笑道,她看見輕芍幾乎快被她說服了,于是接著說道:”那么,你是同意了?“
輕芍稍作考慮,便點頭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