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突然變得極慢,于春光中漫不經(jīng)心的滑過。捧著茶杯的木兮慵懶靠在雕花的木闌干上,這是花間閣的一處靠窗閣樓,窗外是安城的主街道長安街,樓下的戲臺青衣正在咿咿呀呀吟唱。
這些日子陳焰忙著宮內(nèi)宮外大小事宜,難得近日對原垣很是寬松,木兮取了牌子,很輕松便與原垣出了皇宮。不愿多湊熱鬧,也是特意給二人留下相處時光,木兮今兒個一人去了花間閣聽戲,而圓圓與步錯則去了城郊春游。
此時的花間閣燈火通明,流光溢彩,作為安城乃至整個大安國最豪華的娛樂場所,上百座獨立的小閣樓圍繞成一個完美的圓圈,空中長廊連接,中心是個湖心島狀態(tài)的舞臺,有伶人在那淺唱低吟。紅紗幔帳,輕羅舞衣,真真是個名副其實的銷金窟。
“我也曾赴過瓊林宴,我也曾打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原來紗帽照哇,照嬋娟哪,我考狀元不為把名顯,我考狀元不為做高官……”
春風和暖,熏得木兮醉眼迷離,懶懶倚著紅闌干,露出一節(jié)雪白的藕臂,指節(jié)輕輕扣著,似在和著曲子的節(jié)拍。窗外長安街人來人往紅塵滾滾,窗內(nèi)黃梅戲咿咿呀呀惹人昏睡。
今日這出,是《女駙馬》吧?
最近,是越發(fā)貪睡了……
木兮暗暗想著,不禁笑了。
“狀元郎來了……”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砸下驚雷,炸開了滿街喧鬧。
頭戴金花烏紗帽,身穿大紅袍,手捧欽點圣詔,腳踏金鞍紅驄馬,前呼后擁,氣派非凡。
對了,今日是春闈揭榜,正所謂“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今日不知有幾家歡喜幾家愁,木兮這般想著,便漫不經(jīng)心抬眼望去,想看看這游街的狀元郎到底是何等的豐神俊朗?
縱使旗鼓開路,舉著“肅靜、回避”的黃衣差役浩浩蕩蕩,行進速度也是慢的很,長安街作為主街道,平時一向?qū)掗?,如今也被人群擠滿了,誰不想著一睹狀元郎的風流。
踏馬游街、大張旗鼓、鳴鑼開道,端的正是這份天家的榮耀非凡。
那紅驄烈馬上的狀元郎卻是年輕的很,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真真是風流倜儻一代天驕呀,那雙桃花眼眉眼含情,似笑非笑,硬生生采走了多少思春的少女心,細細看去,卻發(fā)現(xiàn)那笑意并不及眼底,也不知是真正的寵辱不驚還是別的……
行至長安街中央,那狀元郎似有所感,抬頭望去。兩眼相望間竟與木兮四目相對,木兮手中的果酒應聲而碎,微微錯愕間便已恢復平常。卻見那狀元郎仍不錯眼,望著她,嘴角含笑,那笑竟是抵達心尖,恍惚間她竟然讀出了一種荒謬的深情。
這人不是他,雖然容貌一般,卻不過片刻,木兮便已分清。
再望去,只聽人群一聲驚呼,一只火紅色的小鳥竟施施然落在了那狀元郎的肩頭,狀元郎收了眼,笑容也變得真心實意起來,一臉寵溺摸了摸肩頭的小鳥。
木兮收了漫不經(jīng)心,細細打量起那火紅色的小鳥,體型不大似麻雀,頭部至頸部是鮮紅的色彩蔓延開來,渲染到羽毛處又是暗暗的褐紅色。也沒能看多仔細,因為那游街的狀元郎已然遠去。不過木兮已經(jīng)可以在心下斷定,這是朱雀,上古四大神獸之一,傳說中已經(jīng)消失了的物種。
“我也曾赴過瓊林宴,我也曾打馬御街前……”
木兮微微閉了眼,輕聲跟著臺下的青衣唱了起來。想起剛才的狀元郎,木兮的第一眼竟以為是言念,曾經(jīng)的愛人,如今想起好像已如隔世,如果人有來世的話。
本還苦笑,以為自己是想那人想得見誰都是他,難不成是真正的陰魂不散嗎?說來好笑,不過第二眼便已分清,也說不出是惆悵多一點還是釋懷多一點,本覺著無趣得緊,卻還是被那眼中的深情所打動,她曾經(jīng)也擁有過的,那是年少的郎君最純粹的心動。木兮自然不會以為是對她動的心,落在肩頭的朱雀想必早已開了靈識,也想必便是那狀元郎的心頭朱砂,不過向來非我族類難成佳緣,這狀元郎那般眉眼,便不像癡情種,也不知這份喜歡還能純粹多久。
不過,這世間的男子,大多都薄涼得很,誰又何必笑話誰呢?
不過一場虛妄罷了......
這般想著,木兮更有一種感同身受的悲哀,再看那上古神獸的朱雀,倒是生出了幾分心疼的好感。
也不知過了多久,夕陽落了滿身,紅火色如同披了紅色戰(zhàn)袍,不久,由紅慢慢過渡成了紫,又不知從何處開始加重成了青,最終匯入了漫天的蒼色。
木兮終是起了身,付了雙倍的賞錢,在店家伙計的眉開眼笑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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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狀元郎阮清七這頭,走出了長安街,便入了大安的皇宮。下馬,輕輕摸了摸肩上的紅色小鳥,唇瓣微動,也不知說了什么,只見那鳥圍著他繞了三圈,終于戀戀不舍飛走了。
走過太和門、端門,再過了大明門,便來到了曲江亭。游街三日,曲江賜宴,雁塔題名,這是一向的慣例。
阮清七氣度從容,長身玉立。一旁引路的內(nèi)監(jiān)不免連連打量,這位可不得了,是攝政王欽點的狀元郎,且上頭有意許配以公主,這可是未來的駙馬爺呀,真真是前途一片燦爛呢,這內(nèi)監(jiān)精明著呢,早早得了消息,便自請為著狀元郎帶路,也好混個臉熟,畢竟今后都是御前侍奉的人。
“狀元郎阮大人,王爺吩咐奴才待到曲江宴畢,帶您去棲鳳宮,主子專門為您單獨設了宴席。您看……”
其實早在金榜題名前,他便是攝政王麾下的謀士,這般聽來他便心下了然。早在鋒芒初露時,攝政王便屢屢提起自己的皇妹,大安唯一的嫡長公主,帝國最尊貴的女人。這宮殿命名中能帶“鳳”的,想必除了皇后,便是這位陳曦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