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老范思母
來的人是混子。
他又沮喪又著急地說：“院長，俺們幾個把集上都找遍了，愣是沒見著老范的影子。”
一梅把老李婆從地上扶起來說：“嬸子，別在集上閑逛了，今兒集上太擠了，趕緊回院里去吧。”
老李婆臉上的眼淚還沒干呢，想著白撿了包江米條吃，又眉開眼笑起來，歡喜地說：
“好，好！俺趕快回去，俺的金寶該著急了……”
一梅立在原地，皺著眉，理著自己紛亂的思緒：
啞巴老范會去哪兒呢？他可是從來沒有離院出走過呀……
再在集上找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已經(jīng)到了中午飯口時間，老范一向與王老婆子形影不離，今天居然拋下她獨(dú)自不見了？
他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或原因——什么原因呢？
耳邊依然傳來北頭的哀樂聲，她忽然腦子里靈光一現(xiàn)——
老范會不會回范莊了？
她對混子說：“老葛叔，您去叫著老王嬸子、老唐叔他們幾個先回院里去吃午飯吧?！?p> 混子驚訝地問：“那老范不找了嗎？”
“我去找，你們先回去?！?p> 一梅給任閑打電話，任閑正吃飯，忙放下碗，騎著摩托車就到了南街路口，等著一梅。
這時街上人也少了許多，一梅急匆匆地跑到了南街路口。
“范莊是在南頭吧？”
她問任閑。
“對啊，和陳莊緊挨著，是一個村委?！?p> 任閑回答說。
“那您對范莊熟嗎？”
“相當(dāng)熟——不過，恁怎么會覺得老范會回范莊呢？”
任閑奇怪地問，他覺得一梅的思維是跳躍性的，她的想法也是無厘頭的。
一梅想了想，也說不出什么原因，笑著說：
“我也只是憑感覺，咱們先去范莊看看，碰碰運(yùn)氣，萬一呢……”
“感覺？”任閑是個沉穩(wěn)實(shí)干的人，從來不會憑感覺去斷定任何人和事。
“那咋辦呢？集上都找遍了，他一個啞巴，跟別人又無法交流，咱找不著只有干著急。”
“好吧，恁坐上來——咱們是去他家里嗎？”
任閑邊發(fā)動摩托車邊問。
一梅點(diǎn)頭問：“您知道他家不？”
任閑笑著說：“他家好找，一問范啞巴都知道，范莊就他一個啞巴。”
兩人風(fēng)馳電掣地往南而去，跑了三百多米遠(yuǎn)，就看見路東一個牌子上寫著“范莊”兩個字，任閑便往東邊的村道拐進(jìn)去。
這會兒正是吃午飯的時候，范莊的人們都在家呢。
任閑又跑了一會兒，才停下來在順路的一戶人家去打聽。
車才停穩(wěn)，兩條狗就“汪汪”叫著撲了過來，一梅嚇的手腳發(fā)軟，驚叫著躲到任閑身后。
那家主人慌忙喝住了兩條狗。
男主人是個六十歲左右的干瘦老頭，認(rèn)得任閑，笑呵呵地打招呼說：
“是任所長(任閑曾當(dāng)過鄉(xiāng)財政所所長)呀，恁大晌午頭的到俺范莊來弄啥？”
“嘿，向恁打聽個人，”任閑遞給老頭一支煙問，“范啞巴家在莊里還是莊外？”
“范啞巴？”老頭瞇著眼想了想，奇怪地問，“他不是進(jìn)了咱虎口敬老院好幾年了嗎？恁該去敬老院找他呀？”
任閑歪頭看了一梅一眼，笑笑說：“俺們是順道看看他家的老房子還在不?！?p> “噢，他家的房子在莊外，緊東頭就他一家，好找的很?！?p> 又嘆氣說：“他有個姐姐，一大家子都在市里呢，屋里就剩啞巴和他娘相依為命好些年。他娘臥床幾年呢，都是啞巴侍候，后來他娘沒了，他就被村里送進(jìn)了敬老院。他家那兩間土坯房幾年沒人住了，沒點(diǎn)煙火氣，也不知道成啥樣子了?！?p> 任閑好不容易聽他嘮叨完，正要推車走，屋里又出來一個老婆子說：
“俺晌午上地，看見啞巴在他娘墳前哭呢——恁是來找他的吧？甭上他家去找了?！?p> 一梅又驚又喜，真是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呀！
忙問道：“好嬸子，他娘墳在哪里呢？”
老婆子把右手往北一指說：“俺兩家地挨地，她娘就埋在他家原來那地里。恁往東北方向走不了多遠(yuǎn)就看見了，這會兒只怕還在墳頭呢！”
老頭嘀咕道：“他跑到墳上去干啥？”
老婆子一拍大腿說：“咳，今天是他娘的祭日呢！老嫂子走了七八年了……唉呀，虧他還記得！”
一梅明白了：自己的感覺是對的。
老范在北街聽了哀樂，聽了《秦雪梅吊孝》……觸景生情，驀然想起了今天正好是他娘的祭日，就獨(dú)自回了范莊給他娘上墳。
一切都解釋得通。
兩人向那老倆口道了謝，又騎車向東北方向而去。
果然，才跑了幾百米遠(yuǎn)，就看見不遠(yuǎn)處的一塊地里的一座墳前，低頭跪著一個人，正在那兒嚎啕大哭。
看背影，不是老范又是誰？
兩人停好車，站在地這頭，對視了一眼，一起慢慢向老范走去。
墳頭插著三柱香，供著兩個饅頭和一個又紅又大的蘋果，地上還有剛剛焚燒過的紙錢余灰。
老范跪伏在墳頭，哭的撕心裂肺，就象一個剛剛沒了娘的孩子。
也許，每年的今天他都會來到他娘的墳頭哭祭一回吧。
一梅喉頭也有些哽咽，敬老院的每一位老人，背后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們貧苦卑微的一生，不堪回首的往事，曾經(jīng)破敗的土坯屋里的煙火氣……
都深深埋藏在自己內(nèi)心深處，秘而不宣。
沒有人懂，也無需人懂。
靜默了良久，一梅才蹲下身子低聲對老范說：“叔，咱回院吧。”
老范驚訝，怎么會有人到這里來尋他？
他抹著滿臉的鼻涕眼淚，好象被人窺破了隱秘的內(nèi)心，慌張地象個做了錯事的孩子。
一梅把兜里的紙巾都遞給他。
老范接過紙巾，擦試了半天，把臉都快擦破皮了。
一梅攙著他站起來，對任閑說：“你先把老范叔載回去吧?！?p> 任閑說：“俺這是125型的大摩托，恁倆都瘦，一趟都搭回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