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滿院春去思老賈
“院長,老賈咋樣了?”
混子攔住方一梅問。
老丁也放下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一梅。
一梅咬了咬嘴唇,一時心亂如麻。
她既不想撒謊欺騙大家,又不想把老賈已經(jīng)去世的消息,就這么直白地告訴大家。
上了年紀的老人,最怕的就是身邊的同伴,一天天、一個個的減少凋零。
“俺,俺想去縣城看看老賈……”
混子一改平常油滑的嘴臉,異乎尋常的正經(jīng)嚴肅。
一梅的目光在餐廳里掃了一圈,王顧左右而言他,看著角落里的張學友問:
“老張叔,您身上的傷都好利索了沒有?”
張學友把嘴里的饃嚼嚼,迅速咽了下去,這才回答說:
“好是好了,就是比不得以前利索咯……俺真是叫鬼尋著了,合該倒楣,摔死也不虧!”
一梅安撫說:“您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間,應該沒什么大礙?!?p> “咦?聽說老賈要給俺叫叫魂呢,興許管用,俺等著老賈回來叫魂。”
張學友又把話題扯到了老賈頭上。
一梅沒接他的話茬,眼神又巡看了一圈說:“咋沒見大老葛叔?”
“噢,俺差點忘了,大老葛向老曾告的假,他去大葉莊了——他妹子的男人死了,回去幫忙呢,得幾天回不來。”
張學友連忙答道。
“哦?!币幻窇?,低頭走出了餐廳。
……
一梅剛吃過早飯,忽然看見混子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手上提了個袋子,急匆匆地就往前院走。
“葛叔,您干啥去?”
一梅看他不象去趕集,忙高聲叫住了他。
混子低頭看著腳上的新鞋,聲音低的象蚊子哼哼:“俺……俺想去看老賈……”
說話間,一梅已走到他面前,低聲溫和地說:“您去干啥呀?您也不知道西關醫(yī)院在哪兒……再說……”
她說不下去了,再說,老賈頭也已經(jīng)不在那兒了,說不定,已經(jīng)燒成灰了……
“院長,恁就讓俺去看看老賈吧?”混子忽然哭起來了,“俺夜個兒夢見老賈了,他對俺說,他走了……”
一梅心里又疼的跳了一下。
“不行,您一個人去,再出點啥事咋辦?”
顧高搖擺著走到兩人面前,對一梅說:“俺跟混兒一起去吧,俺去過縣里好多次了?!?p> “恁都去干啥?”張英和老曾異口同聲地阻止說。
張英看了一梅一眼,一梅輕輕搖了搖頭。
陳志騎著摩托車經(jīng)過,在幾個人面前停了下來,將左腳支在地上。
他的聲音混雜在摩托車聲中:“老賈昨晚上就走了,這會兒都化成灰了,恁幾個去了能干啥?”
說完,收了左腳,右手放開油門,摩托車轟鳴著跑了。
混子“哇”地一聲嚎哭了起來。
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兩只手不停地拍打著地面,鼻涕眼淚交混橫流,傷心的就象剛剛死了爹娘的孩子。
一梅從來沒有見過混子哭過,她一度以為他是天生的樂天派,不會哭。
顧高受了傳染,也嗡聲嗡氣地大哭起來。
聲音就象暗夜中的夜梟的哭聲,聽的一梅又是難受又是難忍。
這恐怕也是混子和顧高在敬老院的哭聲首秀吧?
院子里剛吃過早飯的老人們,聽見哭聲,都跑出來圍著打聽。
一聽是老賈沒了,都象霜打的茄子蔫了。
大老王本來要去后院菜地,蔫蔫地收住了腳,轉身回了屋。
葉寶林“啊呀”一聲碰在了門框上,轉身對著門框破口大罵,又踢又打。
張學友愣怔了半天,才失神地說:“這可咋辦啊,沒人給俺叫魂了,俺的魂丟了……”
老唐袖著手悲嘆著說:“人啊,活著有啥盼頭呢?老周走了,老賈頭也悄沒聲息地走了。瞧著吧,慢慢兒的,以后呀,咱們都得走……”
老賈婆最近耳朵好象是真有點兒背了。
她站在后院月洞門旁,看見大家伙兒都圍在一起,忙大聲問狗奪道:“他們都在前院那兒干啥家什呀?”
狗奪打著飽嗝,瞇著眼,剃著牙,淡淡地說:“聽說是老賈頭沒了呢……”
“啥?”老賈婆光聽見“老賈”兩個字,疑心是在說自己,生氣地罵道,“哪個丈人恁缺德,敢說俺老婆子的壞話?”
狗奪忙站起來,伸長脖子,對著老賈婆的耳朵,大聲邪呼說:
“恁聽岔啦,不是說恁,是說混子屋里的老賈頭呢,他死啦!”
他的聲音太大,把老賈婆的耳朵都炸的嗡嗡響。
老賈婆眉心一跳,舉起棍子照著狗奪屁股就打,邊打邊罵道:
“恁個丈人,那么大嗓門弄啥?當本老婆子耳聾嗎?老賈頭死了,恁高興啥?俺打死恁個丈人!”
狗奪委屈地躲閃著說:“俺沒高興啥呀,老賈頭又沒財產(chǎn)給俺繼承……”
“啥,恁還想謀奪老賈頭的錢財?”
老賈婆抹著淚說,追著狗奪亂打。
金寶扶著墻,口里高興地嚷著看熱鬧。
老李婆也擦了擦幾滴渾濁的老淚,對老李頭說:“咳,老賈頭還沒到七十呢……”
老李頭沒好氣地嚷著說:“俺都八十多了,是不是早都該死了?”
老李婆生氣地罵道:“該死恁咋不死?”
老李頭把拐棍在地上敲的一陣亂響說:“俺死不了咋弄呢?恁買包耗子藥藥死俺吧……”
“恁個死鱉老瞎子,吃錯藥了嗎?”
老李婆撲上去要抓扯老李頭。
金寶忙的兩頭看熱鬧,他還以為大家都在亂著逗他玩呢,不由得“咯咯咯”地笑出了聲。
老李婆回頭瞪著他說:“恁個小滕貨,恁爺奶打架呢,恁還有臉看笑話,缺心眼子的貨……”
又返身一把揪住小金寶,照屁股就是幾巴掌,正好出了口惡氣。
“李婆子,恁打金寶干啥?”一個女人的聲音喝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