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玉臂釧
洛念傾沒有接著看熱鬧，帶著墨菊上馬車回到了洛府。她想去找姨娘商量應該從府里養(yǎng)幾個信任的新人，初來乍到身邊必須有人熟悉洛陽城。
她還未走到內(nèi)院的門口，就看見一個管事婆子打罵一個年輕的丫鬟。丫鬟身上被樹枝摔了好幾下，但是一聲不吭，咬緊牙關。
“姨娘看準你那就是你的福氣，你竟然還不愿意?！惫苁缕抛右贿叴蛞贿呇哉Z上叫罵，任是她說的再多，打的再兇丫鬟都一聲不吭的受著。
洛念傾本不想管這些瑣事，但是那個丫鬟倔強的樣子讓她覺得心有不忍，還未開口，身邊的墨菊倒是有些氣不過。
她一把奪過管事婆子的樹枝扔在地下，心有不忿的說：“趙媽媽，你何故如此打罵秋月？”
趙媽媽撇了她一嘴，根本不想理會她。
洛念傾上前扶起這個叫秋月的丫鬟，盯著趙媽媽。
趙媽媽看三小姐在這，只好假笑道：“三小姐安?！?p> 洛念傾沒有看她一眼，讓墨菊帶著秋月回她院子里上藥。趙媽媽一看她要將人帶走，就提高了嗓子不樂意：“即使您是這府里的小姐，也不能這么一聲不吭的帶走羅姨娘的丫鬟。”
墨菊瞪著她，毫不客氣的說：“放肆，三小姐也是你可以說的嗎。再說秋月是內(nèi)院大廚房的丫鬟，什么時候是羅姨娘的丫鬟了?！?p> 趙媽媽面帶微笑的說：“這秋月被我們姨娘賞識，準備做一等丫鬟，豈不是她的福氣?！?p> 秋月抬起頭來狠狠的瞪著她，若不是她身份在這，她早就還嘴想罵趙媽媽。洛念傾瞇著一雙丹鳳眼靜靜的看著趙媽媽，趙媽媽被她這么一瞧有些心慌。原本是前日秋月做的甜品得了老爺?shù)男蕾p，羅姨娘心有不忿讓趙媽媽將秋月放在身邊伺候，等過段日子再打發(fā)出去賣了。
“讓秋月先去我院子里伺候著，改日我就去和姨娘說。想必姨娘如此通情達理，也不會這般不給我面子。倒是趙媽媽該改改性子了，這府里夫人都沒有如此的打罵過下人，趙媽媽何來的權利?！?p> 說完她沒有看趙媽媽一眼，直接帶著墨菊，秋月回到了院子里。
趙媽媽回到羅氏那里，羅氏抬手就打碎了身邊的琉璃碗，她生氣的拍著桌子。
“哼，剛回來就這么拿自己當回事?！?p> 洛玲絮正好來找羅氏就見到此番景象，她讓趙媽媽收拾這里。
坐下來安慰母親：“母親別生氣，一個丫鬟而已。待在洛念傾身邊，那也不可能再被老爺看上了?！?p> 羅氏笑著拉起女兒的手，她看著女兒如此溫柔和善，心中又多了幾分底。
“你如此溫柔賢淑，洛念傾整日擺著個臉也不知道給誰看。這你父親和她十年都未曾見過，以后更是疼愛你多一點?！?p> 洛玲絮笑著點點頭，心里更是認同母親說的話。
墨菊在她房里給秋月身上上藥，樹枝摔打的痕跡還有些深，她有些心疼的說：“我的藥只能管不發(fā)炎，明日我去問小姐要上好的藥來給你擦擦，到時候留疤了可不好看?！?p> 秋月低垂著眼睛，用極小的聲音說：“留疤也挺好的，省的還發(fā)生今天的事情。”
墨菊一直給她專心上藥，沒有仔細聽到她說的話，她抬起頭認真的問她：“你剛剛說什么？”
秋月?lián)u搖頭，沒有再言語。
洛念傾在周氏那里用完了晚膳，正在房里練字。墨菊帶著秋月進來，兩個人給她問安。
她放下筆，細細的打量了一下秋月。秋月長得有幾分姿色，一雙眼長得清澈透亮，身材纖細，面容秀麗。
秋月跪下向洛念傾道謝，洛念傾讓墨菊扶她起來。她今日和周氏說養(yǎng)幾個新人，但是剛來府里這件事不可能一下子就做成，她此刻盯著秋月。
她走到跟前問秋月：“你在府里幾年了？”
秋月低下頭言語平靜的回答：“七年了。”
洛念傾讓她抬起頭，秋月抬起頭坦蕩的望著三小姐。她自賣入府里就是做廚房活計，這么多年雖然出落的漂亮但是身份低微受盡了身邊婆子姑娘的白眼還有外院男子的不正常眼神。
她寧愿自己劃破了臉，嫁給尋常人家，但是她也不舍得傷害這張和母親相似的臉。
洛念傾從柜子里拿出一對白玉鐲子，親和的對秋月說：“你若愿意，就留在我院里和墨菊做個伴，我升你做二等丫鬟。我只有一個要求，你既然跟了我，那就要忠于我，否則我定要你到死不能翻身?！?p> 秋月盯著那對鐲子，她慢慢的伸出手收下了。她非常堅定地看著落念傾說：“以后秋月就是小姐的人，絕無二心?！?p> 洛念傾眼神像是洞察人心一樣的透亮，秋月不敢再看。
第二日早膳，她和周氏說了秋月的事情。
周氏沒有多余的問她，只是細細的關照她：“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的對待手下的人。大廚房雖然接觸不到內(nèi)院詳細的事情，但是下人們都會知曉這洛陽城里官宦人家的一些事，秋月還是有些用?！?p> 洛念傾卸下平日里的冷淡面容，微笑的回她：“姨娘放心，我會好好培養(yǎng)秋月?！?p> 周氏看著她眉毛里的那顆痣出了神，若念傾還活......
她記起昨夜洛清元關照她的事情。
她撤去飯桌，正經(jīng)的和洛念傾說：“念傾，你父親昨日和我說還有三日就是國學院舉辦的頭籌宴，到時候各家子弟都要參加。雖然你剛回來，但是你父親想著讓夫人帶你去看看?！?p> 洛念傾有些不愛熱鬧，為難的對周氏說：“姨娘，我可以拒絕嗎？”
周氏知道洛念傾不怎么愛熱鬧更不愛多說話，自然是不喜歡這些場合，但是洛清元昨夜里勸了她好一會。
“念傾，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場合，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去?！?p> 周氏自做她母親以來一直都貼心照顧她有些疏遠人的性格，不勉強她的任何事情。她也不能讓周氏為難，便點點頭。
周氏有些不好意思讓她做不喜歡做的事情，洛念傾很貼心的握住她的手。
“我也不知道過去我的母親是否能像您一樣關愛我，在這段時間里，我每日陪您吃飯，讓我真的享受到了母親的疼愛。我就是洛念傾，那母親說什么我這個做女兒的都自然是要支持的?！?p> 周氏有些意外，自從她女兒去世以后，她還是第一次心里暖暖的。
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身邊的丫鬟藍梅忙遞上了帕子。藍梅待在周氏身邊許多年，當初她有些不喜歡這個洛念傾，但是這幾個月處下來。洛念傾除了不愛說話，不愛笑以外，對姨娘和這些身邊人都是貼心的。
洛念傾的眼睛仿佛能洞察許多的事情，總是能及時的觀察到身邊人的心情。
藍梅感謝洛念傾對周氏說的那番話，送到院門口的時候，她尊敬的道謝：“多謝小姐對姨娘說的話?！?p> 洛念傾嘆了口氣，舒展的笑道：“在這段時間里，我陸續(xù)的想起我過去的一些片段，但是沒有一件事是有關我的母親?，F(xiàn)在我是洛念傾，那我自然是把姨娘當做我的母親?！?p> 藍梅看著她漸漸走遠的背影，她第一次感受到這個平日里冷淡的女子的憂傷。
剛踏進清麗閣沒多久，洛玲絮就來看她。
一身藕粉色襦裙的她，頭上戴著一對蝴蝶流蘇釵，走起路來風姿綽約飄飄仙，洛玲絮無論何時都是眉眼帶笑的向身邊人傳達她的溫柔。
洛念傾都沒有看她一眼，她專心的擺弄這株蘭花。洛玲絮沒想到洛念傾如此的不給她面子，一時有些尷尬。
但是她今日來是要問問頭籌宴洛念傾會不會準備技藝，她平日里隨著許氏去頭籌宴，又是家里的庶女，從來只有遠觀的份。洛念傾的母親比羅氏有地位，若是洛念傾準備技藝，她也可以向許氏征求自己表演一下。她也要到了定親的年紀，得在世家子弟面前露露臉才行，否則憑她現(xiàn)在的位置，怕是嫁不了高門。
她讓侍女芽兒拿出一個繡著梅花飾樣的木盒放在石桌上，笑盈盈的打開。洛念傾擺弄著蘭花的手停了下來，她看見盒子里東西的時候表情一愣，洛玲絮有些得意，雖然周氏萬貫家財，可是這上好的臂釧可不是有錢就尋得到。
臂釧通體用上好的和田玉所制成，釧身金絲纏繞，釧口是紅寶石鑲嵌的調(diào)節(jié)扣。
南汴國并不興女子戴臂釧，反倒是北晉國世家子女人人都有漂亮的臂釧，跳起舞來風情萬種。
洛玲絮見她盯著這對臂釧，就知道這次割肉是有意義的。她嘴角含笑，眼神驕傲的說：“這對紅寶石鑲金白玉臂釧是我舅舅在澤州附近無意獲得的，母親給我的時候，我也是這般看呆了。雖然咱們南汴不戴臂釧，但放在房中也是歡喜?！?p> 洛念傾盯著臂釧的時候，腦海里閃過一些片段，這臂釧有些亂了她的心緒。她抬起頭眼神犀利的盯著洛玲絮，有些生氣：“有什么話就直說?！?p> 洛玲絮有些不解，明明剛才她見到臂釧還有些愣住，這會倒是有些生氣了。為了頭籌宴，她只能硬著頭皮說：“過幾日就是頭籌宴了，我想問三姐有沒有準備技藝?！?p> 洛念傾有些疑惑：“我準不準備和你有什么關系?！?p> 洛玲絮覺得自己有些接不下去話，同是姐妹，講話何必這么不留情面。其實這真的是洛玲絮有些誤會，洛念傾說的這個話真的只是很不解，她準不準備和洛玲絮有什么關系嗎。
“若是三姐準備了技藝，我也想去求夫人讓我有個展示的機會?！?p> 洛念傾聽見這句話就明白洛玲絮的意思，以前頭籌宴許氏都不許洛玲絮表演，這次她來了，若是她要表演，許氏礙于洛清元不會不同意，那洛玲絮就可以一同求許氏。
洛念傾摸著手上的鐲子，沒有回答她的話。
洛玲絮有些摸不著她的脾氣，自她回洛府以來，總是這般不說話不顯露，反倒讓人有些不自覺的緊張。
隨后洛念傾讓秋月將臂釧收入房里，回答了洛玲絮：“我來府里以后聽說四妹妹跳舞極好，頭籌宴我去求夫人讓四妹妹跳一曲。若是夫人實在不許，四妹妹也別失望，總歸有的是機會?！?p> 洛玲絮松了口氣，她暗想這個臂釧竟然如此得她的眼。
出了院子，她放松了下來，心里有些高興，臉上卻什么都沒有表現(xiàn)。
丫鬟芽兒有些不解：“小姐，夫人會聽三小姐的嗎？去年你去找老爺，老爺卻說后院時夫人做主，害的小姐無處說?！?p> 洛玲絮知道自己不受父親的青睞，但是洛念傾剛剛回府，夫人不會如此駁庶女的面子。
許氏雖然霸道，但是也要顧忌洛清元對周氏的寵愛，一次頭籌宴而已，再說大姐洛明心已經(jīng)嫁出去了，無論家里哪個庶女在頭籌宴出風頭都不會影響洛家的嫡女。
洛念傾晚上睡不著打開盒子拿起臂釧，她將袖子卷起，戴起臂釧，她的腦海里閃過的都是一些很模糊的片段，最主要的就是她根本看不清片段里的人究竟是誰。
林大夫的藥吃了好久，晚上做夢能想起一些事情，但是卻不連貫。
她盯著銅鏡里的自己，有些疑惑。長得這般溫柔，怎么性子這么冷淡疏離。前幾日她見洛玲絮在院子里和下人蕩秋千，心里卻有些嘆息，她覺得自己年紀也不過就是十六七，怎么這么老成，她惆悵的將臂釧收入櫥子里，躺在木床上久久沒有困意。
用完早膳以后，她就去往紫檀院給夫人問安。許氏聽見她來以后，頭都沒有抬一下。
身旁一位身穿紫色襦裙，挽著婦人發(fā)的女子眉眼間有些像許氏，女子眼神將洛念傾打量了好幾遍，以后才緩緩的說：“起來吧?！?p> 洛念傾看著她通身富貴打扮又如此傲氣，想必就是嫁給御史中丞嫡子尹倓的長姐洛明心。
她又禮數(shù)周到的向這位洛明心問好：“長姐好?！?p> 洛明心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是你長姐？”
洛念傾雖是庶女，但是面對任何人都是站直了腰，此刻她嘴角含笑，神情坦蕩的回：“長姐往這一站就讓人不得不在意，貌美貴氣，和夫人在眉眼間有幾分相似，我便猜想這就是父親所說最有福氣的長姐?！?p> 許氏聽見此話，覺得有些意思，這才正眼看她：“哦？你父親說你長姐最有福氣的？”
洛念傾從話里聽不出許氏此刻的心情，但是她那日確實聽見父親和周氏說洛明心有許氏這樣的母親確實嫁的極其有福氣。
她回答：“父親剛回來時，和我說長姐過的極好。雖是仰仗了家里的底子，但若是沒有夫人持家有方，將長姐教導的好，怎么會有如此好的姻緣?！?p> 洛清元和許氏到底是原配夫妻，雖然感情不深，但是丈夫如此的夸贊，還是讓許氏有些得意。
她舒暢著和洛念傾說：“名義上，我也算是你的母親。日后見我便得改口?！?p> 洛念傾十分快速的喊了一聲：“母親?！?p> 許氏語氣淡淡的問她：“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