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剛毅的軍人面孔，這衣服，這徽章，帽子，沐西又閉上眼，國民黨？喘了幾口氣再次睜開，男子還在看她，滿眼的關(guān)切。
“我先閉會兒眼”沐西慢慢吐出這句話再也不想睜眼看對方了，她要知道怎么回事？
“好，你先歇會兒，不舒服了讓吳嫂子叫我”男人離開沐西身邊朝著船尾走去，遠遠的，他們那片陸地越來越遠。
我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這是走的每個人心中所想。他們只是暫時退守臺灣，一定能回來！
沐西，云南大理沐家的女兒，家中小有資產(chǎn)，在昆明讀完高中學(xué)了一年護理便到醫(yī)院做了一名醫(yī)護人員。在救治病人時認識了現(xiàn)任丈夫陸云澤，兩人戀愛結(jié)婚，便跟隨丈夫轉(zhuǎn)戰(zhàn)到北方。
哪成想自從兩人結(jié)婚國民黨便連連敗北，好不容易在青島安了家部隊又要走，那次撤離幾乎是全軍全民的。軍是國軍，民的他們的妻兒。十幾萬擁擠在碼頭車站，沐西腦海里馬上呈現(xiàn)當時情景，那簡直就是掃蕩行搬家，牲畜雞鴨，車輛家具，鍋碗瓢盆的都搬上了。
那時正值初春，當時下著雨，兩人擁擠在人群，上了船根本沒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陸云澤安排好沐西一趟趟將兩人的家當搬上來，好在東西不多，卻也有幾個箱子。
當時船上幾乎被人和東西占滿了，人們在恐慌中逃離了青島，到了上海，可惜國軍大勢已u去，上海也即將不屬于他們了，船又從上海開往廣州，直到三亞大伙才得以喘息。
三亞修整了數(shù)日，他們奉命轉(zhuǎn)移到基隆，現(xiàn)在他們就在去基隆的船上。記起了這些信息沐西不想睜開眼了，如果還在廣州，哪怕三亞她都不要上這條船。跟著敗軍逃去臺灣干啥？當軍嫂？
“沐西？好些了嗎？”耳邊是女人聲音，吳嫂子，記憶里與他家關(guān)系不錯的怕就是這位吳嫂子家了，男人與陸云澤同一師的，一個是連長，一個是中尉副官。當然那個副官就是陸云澤，副官一般很少有實權(quán)，都是掛職，作為有點文化的都會被用在某某指揮部，陸云澤便是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副官。
“嫂子，好些了”沐西睜開眼，吳嫂子叫李月華，夫妻倆都是山東人，一個LY，一個青島。倒都是爽快的。
“外海風(fēng)大，顛簸，你這樣該不會有了吧？”吳嫂低聲問。
“不會吧！”沐西也不知道，但愿不要，這條件生孩子受罪??！
“你先起來穩(wěn)穩(wěn)，到外面吹吹風(fēng)也好，這里悶?！?p> 沐西扶地起來，他們這是在一間船艙，只是里面擠滿了人，女人孩子，箱子，包袱，有奶孩子的，有哄孩子的，還有懷孕的，當然也有年輕的小媳婦。
“要不要我跟你出去？”吳嫂問。
“不用，我出去透透氣就好”沐西扒拉著人出了倉房，他們坐的這是一艘軍艦？圍欄旁站著很多人，大家都看著一個方向，沐西也看去，天際那邊只剩下一道影子。那就是他們離開的大陸了，一別就要幾十年，此時這些人誰會知道？每個人還抱著很快打回來的幻想呢。
“不知道啥子時候回去？”一口四川話，滿是悵然。
“我還沒跟家里說一聲就離開了，我娘一定想我”一個兵蛋子流著眼淚道。
“誰愿意來？要不是被抓來我都要跟媳婦成親了！”
“我是在路上被抓的，家里都不知道我來這里的，一定會以為我死了，嗚嗚”一個只有十六七的男孩哭起來。
“你們就別說了，我可是扔下一家子??！媳婦孩子老娘，我走了他們咋活？”一個三十多歲的大漢嘆口氣。他們幾個語言相同，看來都是從青島撤離時候臨時抓的那些兵。
沐西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還可以，還能穿上呢子大衣皮鞋。想想娘家日子過得還不錯，婆家算是小地主，老家山西的，有些田產(chǎn)。陸云澤每月有軍餉，所以兩人的日子算是中產(chǎn)者。
無論到哪里，沐西有空間的東西倒是不怕，可也就是餓不著罷了，硬性環(huán)境沒辦法。據(jù)說一家也就幾平米，若再生一堆孩子都沒坐著的地方了。還好還好，自己有避孕藥，孩子絕不能多生，生多了就是麻煩。
陸云澤看到人群里的沐西過來問她好些沒？沐西點點頭：“外面空氣好，吹吹海風(fēng)舒服多了?！?p> 陸云澤輕輕握住沐西的手：“讓你跟我受苦了，等過去安置下來就好”
沐西笑笑，安置下來就好嗎？很快陸云澤便知道不好了。
他們這些軍人家屬都被安置在一塊原來日本人用的一片庫房場地上，一下來便趕上了大雨，各個澆個透心涼，東西更是濕透。所有人在庫房擠著，烤火烘干衣服頭發(fā)。
孩子大人著涼的打噴嚏的，拉肚子的，發(fā)燒的，大人苦孩子哭，還有一個早產(chǎn)生孩子的。
“沐西，你能不能幫著接生？咱們一位同鄉(xiāng)媳婦要生孩子了?！标懺茲蛇^來問。
“我學(xué)的護理，沒學(xué)接生啊，這個問問哪個嫂子吧！”
“我會！”旁邊的女人道，沐西一看是較年長的周嫂子，“我給你搭手”沐西跟著過去。
那邊已經(jīng)用箱子?xùn)|西圍出一個圈子，孩子沒到日子，又是第一胎，女人生的很少辛苦，沐西看自己幫不上忙，拿了一個鍋架上火上煮湯水雞蛋。女人生了一天多孩子才下來，是一個不足斤數(shù)女孩。年輕的父母給孩子取名劉雨欣。誰也沒想到這個被眾人呵護關(guān)愛出生的孩子與他們這些人便有了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也與沐西結(jié)下一世緣分。
“謝謝！”叫劉海妹的女子已經(jīng)吃了沐西六個雞蛋了。
“不用客氣，一起出來就是一家人?！?p> “沐西說得對，咱們身邊沒老人，遇事可不就彼此關(guān)照著，你可不用客氣，以后大家相互幫助?！睅孜簧┳用Φ?。
小嬰兒已經(jīng)被奶孩子的婦人抱去喂奶了，馮嫂子四處幫著找雞要給劉海妹燉湯，還真被她找來一只。外面的雨一停，人們紛紛出去晾東西，來了總要生活吧？可怎么生活？
基隆是一個大的港口，有著大片的海域和綿長的海岸線。部隊馬上在此開始設(shè)防，安營扎寨，女人孩子呢？這幾天幾乎是湊合著吃飯，軍隊給送來米面就吃米面，好在離著海近，抓摸的弄些魚蝦。
沐西打量著周圍，此處卻是山多地少，幾乎沒什么平底，都是石頭山坡，人總是要吃菜的，這可怎么辦？
挨了幾天，汽車運來很多竹竿、棍棒、稻草和油氈等物搭建臨時住所。大倉庫成了軍隊放置東西的倉庫。
“上面說部隊隨時返回大陸，你們也暫時住在這兒吧，房子不會好到哪兒，就是一個臨時的?！标懺茲苫貋磉@樣告訴沐西，沐西哭笑，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殘酷，想回去你也得回得去！
“咱們家我不想湊合，你想辦法將房子弄結(jié)實點，萬一刮臺風(fēng)了房子掀去怎么辦？”
“大家都一樣，等房子分到手咱們再想辦法”
“你別不當回事，馬上就到臺風(fēng)季節(jié)了！”沐西再三叮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