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雨幕
暴雨仍舊下著，不落站在門口嘆氣聲不斷，現(xiàn)在已然下午三四點鐘，可雨勢不見衰減，還反而愈發(fā)生猛，就連張義田也說，這種天氣不常見。
不常見，不落聽他這樣說甚是無語，幾年不遇的大雨，偏偏叫他趕上。雖然心中埋怨，但無可奈何，給茉莉餐館的那三人發(fā)了個消息，說遲幾天回去。
這個村子并沒有什么值得玩的，不落也打聽了一下，這里的人尋常所干之事，無非就是干農(nóng)活兒，打獵。娛樂項目也是屈指可數(shù)，其中不落能夠接受和認(rèn)可的，也只有這里的山歌和打牌了。
唱歌，是人類表達(dá)情感的一種方式，可以振奮人心，也可以催人淚下。而這座村子的山歌，被他們本地人成為祭祀歌，是由祭祀習(xí)俗慢慢演變過來的。最初是為了祈求平安，但后來變成了一種娛樂方式。這里有特有的打擊樂器，和神似笛子的吹奏管樂，大多是以竹子為主體制造的。
演奏的樂曲風(fēng)格單一，抑揚頓挫，舒緩放松，有著十足的鄉(xiāng)土味兒，聽起來美妙異常。他們不懂樂譜，甚至什么是樂理都不知道，但靠著他們一代又一代傳下來的知識，形成了他們自己對音樂的理解。
平常十余位婦女圍坐一團(tuán)，朗聲合唱，聲音悠揚，上山打獵的男人們聽見此歌聲，紛紛停下腳步，辨認(rèn)有沒有自家婆娘在其中。不管有無，都會相視一笑，疲憊的精神一掃而空，腿腳滿是力氣。
可是，并不是只有女人會，男人也會。不過通常男人會的，是經(jīng)過改良的情歌。男人對心怡的女子唱情歌，如若對方回應(yīng)，與之對唱起來，或者說是接了一句，那么男人就會心中了然。反之亦然。
張家民舍，吃過午飯后眾人都回了各自的房間，李家父子沒有離開，李玉泉和張義田是鐵打的兄弟，經(jīng)常在一起喝茶聊天。索性，兩人便在一口找了個空桌，下起了棋。不落在一旁觀戰(zhàn)，有了旁人，張義田嘴硬不服輸?shù)膭艃河稚蟻砹?，贏一把就嘲諷，輸一把就嚷著再來一局。
“不落大哥，你玩牌嗎？”身后傳來張慧的聲音。
不落轉(zhuǎn)過身，看見她手里拿著一副牌，牌盒有些舊，還有點兒裂開的缺口。
“你們都有誰？”他問道。
“我，李毅和小軍哥?！睆埢鄞嗌氐?。
李毅？不落歪頭看向張慧的身后，李毅與胡軍面對面而坐，前者沉著一張臉，后者笑容滿面。
“嘶…這…”不落倒吸一口涼氣，眼前血淋淋的現(xiàn)場，叫他如何踏足進(jìn)去。
他很想告訴張慧：你們?nèi)齻€就挺好，我還有事?？煽粗鴱埢勰锹詭д埱蟮哪抗?，他恍然大明白，頓悟了——原來這三人，已經(jīng)明知自身已在這復(fù)雜的三角形之中了。
看樣子張慧叫自己過去，應(yīng)該是把自己當(dāng)成了打破這尷尬局面的槍子兒。
“好吧?！辈宦渲缓命c頭同意。
方桌一人一邊，張慧左右坐著胡軍和李毅，也就是不落坐在張慧的對面。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張慧那想笑又笑不出來的嘴臉。
玩法兒很簡單，一說便知。
發(fā)著牌，不落順口問道：“誰提出的玩牌？”沒有別的意思，他只是想了解一下。
“我。”胡軍回應(yīng)道，“怎么了，不落，你不經(jīng)常玩嗎？”
胡軍今年也是上大三，與不落同歲，何況與不落也不熟悉，沒必要同李毅一樣叫不落為大哥。
“會玩，很少。”不落聳聳肩。
“沒關(guān)系，放松一下，玩牌主要靠得是運氣。”胡軍笑著說。
“沒錯，如果你一開始沒抓住一手好牌，也怨不得別人?！币恢背聊徽Z的李毅突然說話，把三人說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胡軍才反應(yīng)回來，笑道：“這一點我認(rèn)同，可光有一手好牌，卻沒出牌的本事，這不是很悲哀嘛？”
聞言李毅瞪著胡軍，胡軍也并無避退，視線之間隱隱燃起戰(zhàn)火。曾經(jīng)的玩伴，成了情敵，往日里那些純粹的友誼如鏡面一般碎裂，不可修復(fù)。不落疑惑，為什么已經(jīng)和李毅牽了手的張慧，沒有明示或暗示胡軍，她在猶豫什么？還是胡軍的到來，讓才剛剛表明心意的李毅，地位岌岌可危。
玩了幾個回合，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xiàn)象，那就是別人出牌李毅幾乎不管，等到了胡軍以后，他就不要命似的往死了管，其針對的意味一覽無遺，弄得張慧俏臉含怒，默不作聲地瞧著李毅幼稚的表現(xiàn)。不落也看不下去了，李毅的做法委實有些小孩子氣，而胡軍則是談笑風(fēng)生，輕松自在，這一黑一白，高下立判。
說有點難聽的話，不落此時此刻，心中竟有些許的偏向胡軍了。因為李毅自從知道胡軍為張慧而來后，幾乎就再也沒有與張慧說過話，平時的嬉皮笑臉也不翼而飛，沒有變成熟，反而變得畏畏縮縮了。
“夠了！”
突如其來的吼聲，讓如發(fā)泄般出著自己手里的牌的李毅，一不小心在半途甩脫力了，手指沒有捏住，幾張紙牌“啪”的砸到了張慧臉上。
這一聲吼叫，讓旁邊桌子的張義田和李玉泉二人皆是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他倆對望了一眼，不敢在此時說話。而不落與胡軍，詫異地看著張慧。她站起身，低著頭，長長的秀發(fā)遮擋住了她的臉龐，看不清神色。屋內(nèi)安靜得很是詭異，外面滂沱大雨聲勢震天響，悶雷聲接連不斷，震得人心慌。
張慧猛地推開椅子，椅子摔倒在地上，她的身形沖進(jìn)雨幕之中，頓時消失不見。
“張慧！”
“小慧！”
所有人大驚，誰也沒有料到張慧會做出如此舉動，張義田急了，他對著胡軍和李毅罵道：“玩啊，叫你們玩??！現(xiàn)在好了吧！”怒氣未消，他還想罵。
“張大哥，找人要緊。”不落沉聲道。
噔噔噔！王婧與胡曉梅聽見吼叫，也是立刻下了樓，隨即便看見所有人都在那里站著。
“發(fā)生什么事了？”王婧問答。
“他們幾個玩牌，玩著玩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小慧就跑了出去?！崩钣袢忉尩?。
“?。俊蓖蹑捍篌@失色，焦急地跑到自己丈夫身邊，“你怎么還不去找呀！”
“我不是正要去呢嗎！”胳膊被晃來晃去，晃得張義田心煩意亂，甩開王婧抓著自己的手，對著李玉泉和不落說，“拜托了?！庇譀_李毅和胡軍喊道：“你們倆在這里老實呆著！”
兩人點頭，不消片刻，很快便遞過來了雨衣。三人穿上即刻出發(fā)。這個村子不大，但是外面就是森林。毒蛇，猛獸，奇形怪狀、不知有沒有毒素的蟲子，到處都是潛在的危險。若是在村子里還好，可萬一跑出去…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