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昭神色拘謹不自然的在辦公桌前坐下來，一只手不自覺的摩挲著桌上的自來水筆，一邊向他的上級匯報工作說：
“嫌疑人已經被送回醫(yī)院了，她公司的工作人員——好像是她的助理秘書在悉心照顧著她?！?p> “哦，那就好！”秦小勇如釋重負的長吁一口氣道，“我原本打算讓我媽從鄉(xiāng)下老家趕去照料她的?！?p> “那女孩子很年輕，看上去也很細心體貼，你就放心吧！”張志昭安慰著愁容滿面的他。
小勇不禁在同事的面前感嘆道：“表姐也真是可憐！孩子沒了，老公又失蹤了，她自己的身子又虛弱……”
張志昭頗為同情的低下頭去沉默片刻，抬起眼簾來神色堅毅的繼續(xù)匯報工作說：
“我們到她家里勘察現(xiàn)場的時候，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但恰恰是因為現(xiàn)場處理的那樣天衣無縫，才使得案情更加蹊蹺！”
秦小勇不禁被他的話語深深吸引，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清澈明亮的眼眸。
“保姆張姐和嫌疑人自述的她倒下的位置完全吻合，我們在那里的地板和榻榻米的一角發(fā)現(xiàn)了血跡，經法醫(yī)鑒定是她本人的陰道出血。但除此之外，整個屋子里卻沒有她丈夫遇害的任何痕跡，沒有發(fā)現(xiàn)她說的那把鋒利的水果刀，更沒有被害人的血跡和毛發(fā)等等?！?p> “以你勘測技術的專業(yè)性來看，兇手反偵察能力是超強的，對嗎？”小勇溫和的嘲笑道。
“我的心里總感到疑惑，隊長。”張志昭微微蹙眉道，“如果嚴冰恒真是秦芳殺害的，為什么他的尸首會不翼而飛？如果嚴冰恒沒有遇害，為什么秦芳要投案自首呢？”
“你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家的保姆嗎？要知道我表姐的矛頭最初就指向她?！?p> “秦芳指認的嚴冰恒遇害的那個位置沒有保姆的腳印和指紋，只有他們夫妻倆的腳印，腳印非常雜沓混亂，可見他們事先有過激烈的爭執(zhí)和糾葛是真實的，秦芳大概率沒有說謊。”
“我表姐從小到大沒有說謊的習慣，她的人品可鑒。”
“我們不是沒有懷疑過保姆殺人的動機，”張志昭揚起眉毛來繼續(xù)說，“比如說趁人之危謀財害命。但如果真是保姆干的，她為什么又要搭救秦芳的性命呢？當時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讓秦芳自生自滅?！?p> “他們家的財政大權掌握在秦芳的手里，實際上很多家庭都是女人管錢?！?p> 張志昭淡漠的微笑著搖頭否定：“這理由有些牽強。”
“你們對保姆的審訊結果如何呢？”
“她堅持最初的說法，說她一進屋就沒見過嚴冰恒。”
“呵呵！”秦小勇不禁干笑幾聲，一只手托起下巴陷入沉思。
張志昭見狀積極的話鋒一轉道：“案發(fā)后，我們第一時間傳喚了和案情密切相關的當事人莫菲，就是嚴冰恒在外面找的小三?！?p> 忍耐著莫菲這個女人帶來的厭惡之情，小勇關切的問道：“她怎么說？”
“她說，他們夫妻倆爭吵著一前一后的離開佳園的家后，她也隨即悄悄離開了，小區(qū)保安處的監(jiān)控錄像證實了她的話。”
“佳園和朗園比鄰，兩個小區(qū)門口的監(jiān)控應該可以互相照應，你沒發(fā)現(xiàn)她后來又進入朗園的蹤跡嗎？”
“沒有?！睆堉菊压麛嗟膿u頭。
秦小勇憂心忡忡的站起身來走到窗口去，嘆氣道：“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你們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人作案的時間、動機和可能性。”
“是的?！睆堉菊氧局碱^遲疑道：“隊長，我知道你鑒于和嫌疑人如此親密的特殊關系，不得不避嫌靠邊站，你的心里很為難：既為嫌疑人擔憂難過，又不能干預案件的偵破——”
“秦芳到案發(fā)現(xiàn)場時的情緒怎么樣？”小勇毫不介意的打斷下屬的話說。
張志昭瞥了瞥他，盡量以溫和婉轉的語氣描述說：“當時我們的兩名干警攙扶著她，若不如此，我估計她甚至無法正常的站立和行走……也難怪！作為一個女人，一個年紀輕輕事業(yè)有成的女人，原本家庭幸福美滿，一夜之間卻家破人亡，誰能頂?shù)米∧?？?p> “當時她觸景生情，說過什么有意義有價值的話嗎？也許對案件的偵破有提示性的?！?p> 張志昭回憶著滯緩的搖頭說：“她面如白紙毫無血色，帶我們進去書房的時候，激動得手指亂顫，眼淚唰唰的流下來……”
“是??！指認現(xiàn)場情景再現(xiàn)，對她來說太殘酷了！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毙∮陆吡θ棠椭o咬嘴唇說。
張志昭神情肅穆的沉默片刻，聲音低沉的說：“送她回醫(yī)院病房后，我特意叮囑她的主治醫(yī)生及時給她注射了一針鎮(zhèn)靜劑，希望能夠安撫她的情緒，讓她好過些。”
秦小勇贊許的頷首微笑，扭過身來對同事致謝道：“謝謝你，志昭。作為副隊長，這個案子夠你忙了，你任重道遠，很多事我又不方便插手過問，所以一切都要仰賴你！”
“我明白，案件若有新的發(fā)現(xiàn)和進展，我會隨時知會你的?！睆堉菊颜f著毅然起身就要離開，小勇忽然提醒道：
“醫(yī)院那頭的情況怎么樣？”
“哦，市第一人民醫(yī)院是她老公的工作單位，大家都認識她，無論出于感情還是職責，我相信醫(yī)護人員都會竭盡全力的照顧她的身體?！?p> “我是問你在醫(yī)院安排了什么人手，能夠隨時關注嫌疑人的病情，保障她的人身安全，更要善于發(fā)現(xiàn)與她密接人員的情況……”
“哦！我讓老馬帶著新來的實習大學生付小霞在那兒24小時蹲守哩，沒問題！”
“小霞那丫頭心還細致些，讓經驗豐富的老馬帶著，可以早點上手，這樣的人員安排不錯！”小勇滿意的點點頭，重又在辦公桌旁坐下來，深思熟慮著在抽屜里掏出一根香煙來點燃。
一反常態(tài)的慢條斯理的吸著煙，他對下屬分析道：“現(xiàn)在我們最要緊的就是找到嚴冰恒，找到這個神秘的失蹤者?！湍壳拔覀冋莆盏乃星闆r，大概可以斷定他是失蹤了吧？”
“是的，事發(fā)后醫(yī)院里找不到他，他的同事們壓根沒見過他；我們聯(lián)系了他所有的同學朋友，他在鄉(xiāng)下老家的親戚，我們發(fā)掘了他在國內所有的社會關系，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我們甚至懷著一線渺茫的希望，給他在美國舊金山的父母打過電話，但也只是帶給了他們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現(xiàn)在看來，他整個人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p> “人間蒸發(fā)？”秦小勇慢慢咀嚼著這個詞，感覺的意味深長。
“對！“張志昭有些失落的嘆息，”我們調取了朗園小區(qū)各個角落的監(jiān)控，沒有發(fā)現(xiàn)他受傷外出的視頻，也就是說當天他不可能倉惶逃離現(xiàn)場去就醫(yī)。由此我們可以初步斷定，迄今為止他仍然在朗園小區(qū)，只是生死未卜?！?p> 秦小勇神色堅毅的瞇縫起眼睛說：”無論他被誰所害，最終喪生誰手，總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這是我們刑警的職責所在。即便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不排除嚴冰恒被殺且被毀尸滅跡的可能性，但我們苦于沒有證據(jù)?！?p> “耐心的等待吧！真相總有一天會浮出水面的?！毙∮滦赜谐芍竦?。
“明白！”張志昭斬釘截鐵的挺身回答道。
他從刑警隊長的辦公室里恭謹?shù)母孓o出來，大步流星的走在長長的寬闊的走廊上，預備到警員聚集辦公的大工作間里開會，意外接到老馬打來的電話說：
“張隊，這時有個老板模樣的男人來醫(yī)院探望，和嫌疑人爭吵起來了?！?p> 張志昭聞言不禁一驚。
“你來干什么？”秦芳在醫(yī)院的病床上仰望著突然出現(xiàn)的不速之客，高傲冷淡的說。
“我無意間看了電視新聞，晚報上也刊登了這起事件，”身材魁梧的趙剛囁嚅道，“對不起！秦總，我沒料到你會遭遇這樣的不幸，也許我來的不是時候?！?p> “不，正是時候，“秦芳得意的冷笑道，”我正想問問你，出事那天你對我丈夫究竟說過什么？”
“哪天？”
“你們在恒隆四季城的酒吧約會的那天。”
趙剛如芒刺在背不自在道：“男人喝了酒就愛胡說八道，況且那天環(huán)境嘈雜人又興奮，我倆閑扯的話題太多，連我自己都不記得說過什么。”
秦芳心底憤怒的潮水被激起千層萬丈波浪，不由得高聲質問他道：“你對他說，你曾經非禮猥褻過我，對嗎？”
這時門外沖進來一男一女兩名警員，她見狀更加肆無忌憚的叫嚷道：“警察同志，你們應該將他抓起來，是他害死了我的丈夫！”
腦后扎著一束馬尾發(fā)的付小霞和身旁的老馬面面相覷，老馬警覺的訊問趙剛道：“怎么回事？請你如實回答她的問題?！?p> “我承認我一時意氣，說過那樣的混賬話?！壁w剛不得不強作鎮(zhèn)定的向秦芳解釋道：“但在那種特定的情境下，我只是為了打壓他囂張跋扈的氣焰，怎能預知后來的事呢？我實在抱歉！秦總。”
“不管你是酒后失言，還是蓄意為之，你都應該感到愧疚自責，你應該為他的死承擔責任！若你不曾言語刺激他，他怎會和你分別后又跑去別家酒吧買醉，怎會遇見那個女人，怎會……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才是罪魁禍首！”
趙剛冷笑道：“人類從猿猴進化成人需要幾萬年，但從人回歸到畜牲的類別只需要一瓶酒！這只能說明他在骨子里就是個渣男，一切不過原形畢露，跟我有莫大的關系嗎？”
“你不配這樣評價他，你不配！”秦芳憤恨不已的咒罵他道。
水牧兒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病房里，這時從旁插話道：“趙總，我一直敬重你，卻沒想到你的為人如此不地道！你永遠不清楚他們夫妻之間的情意有多深：為了嚴主任，秦總可以無情的辭退我，我可是鞍前馬后的跟隨她數(shù)十年，陪她度過困境艱險的人呢！”
“所以呢？秦總，明明是你親手捅死了自己的丈夫，因為悔恨，你就要嫁禍他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