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杜可可說,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分裂,外交口打算拍部關于捷克斯洛伐克前世今生的片子,目前好幾撥人馬在爭取,蘇長青畢業(yè)作品正好這類型的,如果有興趣可以找胡笳幫幫忙。
蘇長青畢業(yè)作品拍的是一個曾經留蘇并參加衛(wèi)國戰(zhàn)爭的老人在前蘇聯(lián)解體后與俄國同學互動的故事,歷史感時代感都很強,駕馭這類題材的確駕輕就熟。
“胡笳的父親在外交口工作,如果能得到她的引薦,拿到項目的可能性會大一些,現(xiàn)在搞市場經濟了,沒誰規(guī)定科教廠不能拍其他類型的片子。”
蘇長青很感動,朋友就是朋友,關鍵時刻還是拔刀相助了。
不過大家都知道外交口的項目不太可能和個人合作,幾個制片廠輪下來也輪不到科教,杜可可之所以猶豫,就是不太敢讓蘇長青湊上去再受打擊。
“任何事別抱太大期望,咱們才走入社會,首先得學會接受生活的無情捶打?!?p> 講完大道理杜可可話鋒一轉:“你知道胡笳八歲時母親就去世了嗎?”
蘇長青不明白為什么聊這個:“不知道,你想說什么?”
“她父親沒有再婚,一個缺母愛而又被父親溺愛的高干子女,大致是個什么精神狀態(tài),你揣摩得出來嗎?”
杜可可這種八卦導演不拍家庭肥皂劇真白瞎了,蘇長青嗨了一聲:“揣摩個屁,你直接告訴我這娘們脾氣大缺教養(yǎng)不就得了,這圈子給你兜到太平洋了?!?p> “現(xiàn)在不是求人家?guī)兔β铮较吕镎f話也得含蓄點,小心蒼天有眼……有耳?!?p> 杜可可提醒得沒錯,胡笳這個人的確比較另類,聽名字就大漠孤寒自帶十里風雪,在校時出了名的冷傲,畢業(yè)后分到北京人藝,之后一直從事舞臺表演,相當淡泊名利,和這樣無欲無求的人打交道得時刻作好被打臉的準備。
蘇長青對此并不在意,成功需要勇氣,不敢嘗試就沒機會,別總擔心惹人討厭,這世界上原本就沒幾個人喜歡你。
他通訊錄里有人藝的電話,想都沒想就打了過去。
演員辦公室的電話很快接通了,一個柔糯的聲音問:“喂,找誰?”
這語氣語調居然有點耳熟,不會是哪個德藝雙馨的前輩吧,人藝可是人才濟濟。
蘇長青很恭敬:“請問胡笳在么,我找胡笳。”
“她不在,公事我可以轉告,私事一小時后再打來?!?p> 蘇長青看了看表,已經快九點了,忍不住問:“你們平時幾點上班?”
“我們最近排戲,大家不總在辦公室?!?p> 蘇長青突然想起她是誰了:“哎呦,您是許帆許老師吧?”
差點忘了這茬,許帆也在人藝,那就和胡笳是同事了。
“我昨天還在電影院里欣賞您的海報呢,《大撒把》拍得太棒了?!?p> 經過三十年發(fā)展回頭再看九十年代初的小成本電影,能看得下去的其實沒多少,《大撒把》勉強算一部。
許帆隨口客氣:“老師不敢當,您哪位?”
蘇長青拍了個很老套也很沒水平的馬屁:“我是您的粉絲,看著您的電影長大的?!?p> 許帆只比蘇長青高一屆,去年央戲畢業(yè)進的人藝,今年才上映了處女作電影,還遠沒大紅大紫,這馬屁拍得像調侃,不過看著她的電影步入中年倒是真的。
另外粉絲在這年代還只是粉絲,通常配著酸菜燉豬肉,沒別的意思。
許帆果然誤會了,立馬急了:“這是工作電話,什么粉絲豆角的,甭跟我瞎逗!”
蘇長青怕她摔電話,趕緊說正經的:“我叫蘇長青,是科教廠的,找胡笳有事?!?p> “公事私事?”
蘇長青猶豫了一下:“私事。”
“私事一小時后!”許帆啪的把電話掛了。
漂亮的女孩,十個有十個被慣壞了。
其實蘇長青對拿這個項目沒多大興趣,這是公對公的事,他沒把握說服科教廠參與進來。
可既然下決心進京創(chuàng)業(yè),有機會就得先弄出點動靜來,至少讓大家知道有這么號人進來了,這個年代的工作室其實就是一個皮包一盒名片,人脈就是生命,除了聯(lián)絡各路同學他暫時也沒別的資源。
接著他又打了幾個電話,和畢業(yè)作品中曾經合作過的攝影、服裝、化妝、美工、燈光師都重新建立起關系,工作室日常不養(yǎng)人,有項目時能召集到合適的人就行。
只有攝影師李奧特別支持搞工作室:“大不了同時也接婚紗攝影、人物寫真一類的活,咱們專業(yè)干這個比別人有優(yōu)勢,我目前就在幾個影樓都掛著名呢,我說長青,咱這工作室有名字了吧?”
婚紗攝影這兩年剛興起,投入比較大,目前搞不起。
蘇長青想了想:“四維工作室。”
若干年后,有個朋友一本正經地說四維就是可見的三維空間加上時間,是神鬼存在的維度。
蘇長青一直喜歡這個說法,何況現(xiàn)在時間對他的確有了特別的含義。
“行,這名字聽起來就有前途?!?p> 李奧如是說。
最后蘇長青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父親是中學語文老師,母親在同一所中學作財務,都是平凡而和善的人。
不過對蘇長青卻一向嚴厲,退休后雖然生活在同一城市,卻不肯住在一起,嫌他生活不檢點,仗著有點臭錢游戲人生。
就在重生的前一天,母親還特地打電話罵了他十幾分鐘,僅僅因為她一個同事的孫子今年高考,這幾天出成績填志愿,于是又怪蘇長青一輩子沒正經,害得蘇家斷子絕孫。
“你就不能干點正事,現(xiàn)在國家都放開二胎了!”
重生的人都急于籌錢,無論想干一番什么事業(yè)都得盡快弄點本錢,蘇長青也不例外,可目前也只能找父母想辦法,想不出還有哪個冤大頭會把錢交給他。
母親對他突然來電很驚訝,畢竟大學四年都沒有打過電話:“發(fā)生什么事了,身體不好?缺錢?”
蘇長青一點也沒有二世為人的感覺,電話里的母親分明仍是動不動罵他十幾分鐘的那個,而且總能一眼將他看穿。
打算辭職這種事是不能說的,也沒必要說,又不是被判刑,沒人會通知家里。
蘇長青順著母親的話承認缺錢,只說同學合伙想搞個工作室,需要啟動資金。
不出所料母親完全不贊成:“我和你爸結婚二十多年就存了四千多,這是留著給你結婚的,你剛參加工作,老老實實把業(yè)務搞上去,別總想著賺錢,你不是賺錢的料,我們學校前兩年有個老師辭職下海,現(xiàn)在可慘了,到處托人想回來繼續(xù)教書?!?p> 二十多年后她可不是這么說的,動不動就罵蘇長青除了會賺點臭錢沒別的本事。
蘇長青試圖說服母親四千塊錢找不到像樣的老婆,現(xiàn)在這些錢拿出來還能做點事,十幾二十年后貶得一塌糊涂,也就夠吃頓好的了。
母親不為所動,最后蘇長青承諾接下去每個月從工資里還五十,連還二十四個月一千二,老會計這才答應借一千。
年利率不到百分之十,倒也不算高利貸。
末了母親仍不忘訓斥:“年紀輕輕應該以事業(yè)為重,別急著戀愛結婚生孩子,一旦有了孩子就啥也干不成了!”
好吧,您說的永遠都對。
前后幾個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用掉蘇長青小半月工資,時間差不多了他又給人藝打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