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記起來了
夜幕降臨,田心蓮一邊吃著芙蓉糕一邊詢問田密金陵一行的事宜,問得事無巨細(xì),田密也打趣她和伏顏的事情。
“堂姐,你和寧王...”田心蓮俏皮地眨眨眼。
“咳,你這丫頭,竟也打趣起堂姐來了!”田密佯裝生氣。
好在田心蓮也沒繼續(xù)問,她只要堂姐幸福,別的都好說。
“堂姐,我們是不是就快要搬出去了?”田心蓮早就受夠了從早到晚被人監(jiān)視的生活了,雖說沒有實質(zhì)性傷害,但誰也不想被人監(jiān)視啊。
田密點點頭,:“嗯,我跟陛下說了,不用新建,以前的宅子修繕一下便好,反正也就咱兩住,應(yīng)該快了?!?p> “嗯嗯。”田心蓮的頭像小雞啄米一樣地點。
“心蓮……”只說了名字,田密忽地一陣心絞痛,捂著胸口,眉毛皺在一起。
“堂姐!你怎么了?”田心蓮立馬放下芙蓉糕,蹲在田密旁邊。
說是刺痛,不如說是激烈的心慌,緩了一會兒,田密擺手,:“興許是這一路勞累,休息不好。”
“嗯,那堂姐今晚早點休息,先去沐浴吧!我去給堂姐燉雞湯!”
看著田心蓮歡快的背影,田密剛舒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她為什么這樣心神不寧?
上次這樣似乎是她知道自己母親殺死父親那晚之前吃飯的時候...
此刻,靈山寺。
轉(zhuǎn)醒的君不厭緩緩睜眼,往事鋪天蓋地涌入腦海,仿佛針扎一般難受。
他咬著牙,沒發(fā)出一絲聲響,良久之后才眼神清明地看著房梁。
然而,眼神雖是清明,但卻沒有了光彩。
他記起來了。
一切,都記起來了。
記起父親被田震殺害的畫面,血濺滿父親銀色的鐵甲。
記起他剛繼承父親的爵位時被朝臣打壓,深夜抱著父親的遺物啜泣。
記起他第一次殺人的場景,那是個曾欺辱他的將軍,被他割了喉...
也記起他曾經(jīng)想殺死田密,以及把她豢養(yǎng)在王府還曾經(jīng)與她交手的場景。
但所有所有這些記憶里。
最清晰的只有她。
她把烤好的栗子遞給他,她買了糖人哄他,她為自己尋了一方墨塊,至今還未開封。
她墜崖時,他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她穿著紅衣在火樹銀花中回首對自己微笑。
她站在三十里鳳尾扶桑中牽起自己的手。
她臥在自己懷里熟睡,不知夢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彎笑。
還有,她看向自己的時候眼底滿是碎光...
...
“為什么,要讓我記起來...”君不厭的聲音透露著極度的無奈和疲憊。
“醒了。”門被推開,白秋蘭拿著一根黑色長鞭走了進(jìn)來。
君不厭沒有起身,只是歪頭側(cè)眼看著這個被自己稱為母親的女人。
失憶的他,確實警惕心降低了。
不過...饒是以前的他,應(yīng)該也不曾想過——一位母親的心會這么狠吧...
“知道自己做錯了?”白秋蘭循循善誘地問。
坐起身,君不厭勾著泛白的嘴角,:“不知?!?p> 她沒有說話,轉(zhuǎn)開床邊的機關(guān),拿著折了三折的鞭子指著里面的畫像,:“去,跪在你父親面前?!?p> 握緊拳頭,君不厭猶豫一瞬,最終還是走過去,跪在畫像前。
這幅畫的右下角有一抹血跡。
是他的。
十三歲的他。
他記得清楚,那天他背書錯了一字,被罰了——整整四十鞭。
“我再問你一遍,你對田家人動情,錯了沒有???”此時的白秋蘭臉上才帶了絲慍怒。
君不厭跪在蒲團(tuán)上,腰背筆直,:“孩兒現(xiàn)在跪在這兒,只是因為失憶這些天確實忘記了父親的血海深仇。然而,對于密兒,孩兒無錯,何來認(rèn)錯之說?”
“好、好、好?!卑浊锾m氣極反笑,驀地變得面目猙獰,狠狠地落下手中皮鞭。
她年輕時也曾陪君辭馳騁沙場,算得上一把好手,兩鞭子下去,白色的里衣上就已經(jīng)暈出了血痕。
“忘記血海深仇,不孝!”
“與殺父仇人女兒茍且,不孝!”
“你是君家的人,田家所有人都是君家的敵人!”
...
說一句,便是一鞭。
整整七十鞭。
他一聲不吭地忍了過來。
因為自小他就知道,哭和求饒,只會換來更重更狠更不留情的下一鞭。
屋外的伏顏聽見鞭子抽打肌膚的聲音,幾次想沖進(jìn)來,都被秀玲擋下了。
“別沖動,夫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和多你一個挨罰,誰照顧少爺?”她也心疼,但沒人阻止得了夫人。
伏顏握緊長劍,頭瞥向一側(cè)。
兒時他是所有小孩子里訓(xùn)練最刻苦的,吃得苦也最多,武功最好的,所以他被指派來保護(hù)少爺。
那時,他以為外面的小孩,尤其是這樣高門大戶家的小孩是極其幸運的,他是那樣羨慕他們,羨慕少爺。
那時的他以為——生在這樣人家的小孩,應(yīng)該什么也不用做就擁有一切了吧。
少爺十二歲之前也確實這樣,只是夫人與少爺不親近,偶爾少爺會在房間畫畫,畫里的夫人帶著笑抱著少爺。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夫人,是少爺心里的母親。
一直到老將軍離開,少爺念書那樣好、那樣用功,每日只休息三個時辰,夜里更是秉燭讀書,但還是常常被夫人責(zé)備、打罵。
其實他一直不懂——夫人想要的是一個孩子,還是一個復(fù)仇的工具?
...
最后,君不厭一手握拳,一手撐地讓自己不至倒下,疼痛讓他的說話打著顫,:“娘,孩兒...隨你,認(rèn)準(zhǔn)了...便是認(rèn)準(zhǔn)了?!?p> 他顫抖著大口喘著虛氣,:“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變不了?!?p> “娘,你能勸自己不愛我爹嗎?”接著他又自己回答,:“我也不能。”
終于,他用盡了所有力氣,癱躺在地上,皺著眉,極力忍耐后背的刺痛。
白色的里衣上,鮮血淋漓,乍眼得緊。
然而,看著一身是血的新生骨肉這般痛苦,白秋蘭不僅沒有心疼,反而因為剛才那番話而更加暴戾。
“呵!只是短短幾個月,你竟對她這樣情根深種嗎???”
君不厭癱在地上,提起田密還是忍不住勾起嘴角,:“母親不也是見了父親一面就愛得不能自已?”
“她也配與你父親相提并論!?”此時的白秋蘭已經(jīng)沒有半點當(dāng)年風(fēng)靡整個京都的風(fēng)采了,她的優(yōu)雅、體面、生氣,都隨著十一年前死去的而丈夫一起離開了。
現(xiàn)在她活著,只不過大仇未報,吊著一口氣罷了。
復(fù)仇的厲鬼終究要回到地獄。
但沒關(guān)系,先讓她復(fù)仇,其他的都是身后事了。
“咳咳...”君不厭無視母親的憤怒,:“田震殺了父親,但從未對君家上下幾百口人做什么,而今為何又要趕盡殺絕?我會殺了田震為父親報仇,但其他人對此事毫不知情,也毫無干系!”
“冤有頭,債有主不是么?”
“更何況,密兒和田震根本沒什么父女親情!”
白秋蘭真的沒想到這些話會從自己兒子口中說中,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在她的世界里,這是絕對不應(yīng)該發(fā)生的!
當(dāng)年若是她不把他從軍營帶回來,他定是非死即殘。
他應(yīng)該感恩才對!
她怎么生了這樣一個白眼狼?!
“你覺得他們只是殺了你父親一人?”白秋蘭忽地仰天大笑,:“是他們!他們毀了我的一輩子!是要了我的命?。 ?p> 說完,捂著胸口,悲戚地看著墻上的畫像,淚水連串地流下,仿佛在訴說愛人離開后的孤寂與恐慌。
那是她攢了十一年的苦。
那是她自君辭死后再未流過的淚。
但現(xiàn)在她不允許自己脆弱,很快,她輕輕擦去眼淚,提著長鞭緩緩轉(zhuǎn)身。
君不厭側(cè)首看著她,語氣輕如鴻毛,似乎沒有任何情緒,:“所以,娘,你也要毀了我的一輩子,要我的命嗎?”
顧諱
明天三更,要虐了(虐完,會甜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