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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翎枝

第十七章 扶余來朝

鳳翎枝 風神秀V 3116 2020-07-06 22:20:00

  沒有人料到謝蘅會在這個時候到來,謝禎與李溯相視一眼,神情都復(fù)雜了幾分。

  唯有晉帝謝鄴喜出望外,當即起身來到謝蘅面前,好生將她端量一番:“朕剛剛才知道阿姐前兩天被賊人擄去,幸好阿姐不曾傷著,否則朕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p>  謝蘅笑嘻嘻地向鄴兒行禮,等到回過頭時,儼然已經(jīng)換了一副嚴肅面孔。

  “妹妹口口聲聲說李大人有功,可依本宮看,李大人的功績比起他的罪過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p>  謝禎心中有萬千不悅,面上卻還是心平氣和地問:“姐姐何出此言?”

  “那伙賊人于一年前來到蛇山安營扎寨,李大人作為青州太守,對此不聞不問,實屬失職,此為第一宗罪?!?p>  “皇室長公主遭賊人擄去,李大人沒有第一時間稟報陛下,而是好大喜功,私自調(diào)動兵力上山剿匪,此為第二宗罪?!?p>  謝蘅說到這里頓了頓,只見謝禎的臉色愈發(fā)難看,她的心情實在是好極,看一眼謝鄴繼續(xù)說下去。

  “蛇山寨雖被李大人傾覆不假,可寨中七十八人的身份來歷卻就此成謎,辦事不周,該當?shù)谌谧?。?p>  “最后,李大人為斬斷賊人后路,不惜放火燒山,山火綿延數(shù)日不止,禍及周遭百姓,是第四宗罪。”

  謝蘅說罷,低頭看著李溯問:“李大人,本宮列舉的這四宗罪你可認?”

  李溯伏在地上早已冷汗連連,聽她這樣問,更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他偷偷抬頭瞄一眼如意公主,只見如意公主背對著他,渾然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

  那一刻他終于可以肯定,如意公主是決定放棄他了。

  私自剿匪本就犯了欺君瞞上的大罪,做這個決策雖然是如意公主的一意孤行,可他眼下又怎可能不顧一切地道出實情,將自己撇干凈?

  從他當初拜倒在如意公主的面前起,他們早就已經(jīng)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不。

  他甚至連螞蚱都稱不上。

  眼下事態(tài)推演到這一步,他終于反應(yīng)過來,如意公主所謂帶他請功是假,將他抓來當替罪羊恐怕才是真。

  是他自己貪功想往上爬,結(jié)果一不小心就鉆入了公主的圈套。

  真是可笑啊可笑。

  他太清楚如意公主的手段了,眼下只要他敢在皇帝面前說一個“不”字,他在青州的老小只怕都將不得善終,他除了硬著頭皮頂罪已經(jīng)沒有別的選擇。

  短短頃刻間,李溯的心中轉(zhuǎn)過無數(shù)個念頭,最終他重重磕一個頭,頹然說道:“臣,青州太守李溯領(lǐng)罪?!?p>  謝鄴今年十歲,雖還不曾真正掌權(quán),但他溫柔敦厚的樣子已有幾分謝霄當年的影子。

  謝鄴以失職的罪名削去了李溯的太守之位,又念在他及時營救、護主有功,將他調(diào)往永州做一個小小的司馬。

  這樣的結(jié)局對李溯來說已經(jīng)是一種恩賜,他跪伏在地大呼“萬歲”,等到走出殿中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如在地獄行了一遭。

  命若浮萍,不過如此。

  謝蘅與謝禎稍后并肩步出宮殿,過了小暑后的天氣眼見著熱了起來,陽光照在身上令人覺得燥熱無比。

  謝禎走了幾步,率先開口道:“看來姐姐是成心要與我作對了?”

  謝蘅嫌陽光刺眼,伸手遮在額角處,態(tài)度有幾分含糊:“李溯辦事不周,害本宮在蛇山上吃了苦頭,我自然要找機會嚴懲他。”

  “若果真如此,那羽靳遙與姐姐無冤無仇,姐姐又因何將他趕盡殺絕?”謝禎停下來,堪堪與她對視。

  一時間,蟬鳴聲愈發(fā)顯得聒噪,空氣凝滯得連一絲風也無。

  謝禎說完意識到不妥,旋即恢復(fù)了一貫的慵懶笑意。

  她拉著謝蘅的手說:“我知道姐姐是惱我那日推你出去。可是姐姐被賊人抓去,妹妹自問有能力踏平蛇山也要將姐姐救出;若那天被抓走的人是我,姐姐又有幾分把握救我?”

  她所言不假,從這個角度來說似乎的確為她那日的行為找到一丁點的邏輯支撐。

  謝蘅故作認同地點點頭,又問她:“那妹妹可知道,本宮一個月前在朱雀大街遇刺,是羽靳遙安排的?”

  “什么?”謝禎詫異。

  “那天母后派我去查羽靳遙的貪污案,我剛剛出宮便遇上刺客,若要說利益相關(guān),我想只能是和他有關(guān),總不能是妹妹你派來的刺客吧?”

  謝蘅看進謝禎的眼睛,意味深長地將話鋒一轉(zhuǎn):“可惜了,那兩名刺客在鬼司中也未能交代出主使。所以羽靳遙膽大如斯,我怎能不出手整治?”

  看來,不光是謝禎會冠冕堂皇地為自己找借口,謝蘅亦活學(xué)活用。

  謝蘅怎可能不知道那日的刺客是謝禎派來震懾自己的,可她偏偏要說成是羽靳遙招惹在她在先,她才會對羽家下手,如此一來謝禎也沒有立場再為羽靳遙辯護。

  有那么一瞬間,謝禎看著自己眼前的大晉國長公主,隱隱覺得有些陌生。

  她的這位姐姐就應(yīng)該美貌而無理想,做一朵任人拿捏的牡丹花,如今的謝蘅依舊艷麗,花枝上卻不知何時長出了細軟的小刺來。

  一不當心扎了人,倒還有些刺痛。

  到底是她小瞧了姐姐。

  謝禎忽的笑起來,不動聲色地松開了謝蘅的手:“既然是這樣,那姐姐確實做得沒錯,妹妹還要反過來祝賀姐姐得償所愿才是?!?p>  “不敢當?!敝x蘅搖搖頭,“羽靳遙說什么也是妹妹的人,當初對他下手,我心中也搖擺不定,唯恐傷了我們姐妹間的和氣?!?p>  “不過今日索性說開了,心中倒也舒服些?!敝x蘅說罷驟然一笑,顯得無辜又真誠。

  兩人就這般虛與委蛇地聊了一路,最終到了岔路口就此分別,被各自宮里的仆人簇擁著離去。

  鳳虞撐一把素面紙傘,站在路邊等著謝蘅。

  遠遠看過去他的身形頎長,風姿俊逸,一身白衣清絕出塵,像極了從畫上走出來的矜貴公子。

  他遠遠望見謝蘅走來,當即露出一抹溫柔笑意,迎了上去。

  “主子覺得如何?”他壓低了聲音問。

  謝蘅今日的回答大都是得了鳳虞的指點,她背著手在花間的石子路上輕快地跳走了幾步,然后回過身來沖鳳虞笑開。

  “自然是覺得妙極了?!?p>  她接連壞了謝禎的兩樁好事,又讓謝禎無從發(fā)泄,心情豈能不好。

  如此一來,她也算是稍稍為蛇山寨中的七十八人出了一口氣,至少阻止李溯升官,能讓謝禎在朝中又少一個幫手。

  謝蘅安靜下來,和鳳虞并排走在花徑上,空氣里傳來一股濃郁熱烈的植物氣息。

  幽州的避暑行宮建于太祖時期,至今已有了些年頭。行宮規(guī)模雖不及帝都的宮城氣派,但勝在依山而建,行宮之中草木豐茂,故很是陰涼。

  按照晉朝的慣例,謝氏皇族每年小暑都會來幽州行宮避暑,待到立秋再啟程返京。因而接下來一個月對謝蘅來說,都是極為清閑又愜意的。

  晚些時候,設(shè)在清涼殿的筵席須得盛裝出席。

  聽說扶余國的王遠道而來朝見晉帝。

  扶余國地處極北之地,是索離族人的地盤,從前與大晉北部的邊疆摩擦不斷。五年前,扶余國現(xiàn)在的國王崔東明建國,主動與大晉修好,不動干戈。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待到一輪圓月東升,清涼殿的宮宴也正式拉開了序幕。

  大殿正中十余名舞姬正在跳一支《莫愁月》,水袖朦朧,輕紗如霧,將女子柔軟的腰肢勾勒得美好而極具誘惑。

  謝蘅低頭抿一口黃釉綠彩杯中的葡萄酒,一抹紅唇愈發(fā)顯得晶瑩潤澤。

  她的對面正坐著崔東明,是個極高大、健碩的中年男子,皮膚較中原人黝黑一些。

  令人意外的是,他身為索離的國王,整個人卻內(nèi)斂得像是一柄未開刃的彎刀,絲毫沒有懾人的壓迫感,反倒有種沉默的溫和。

  崔東明的身邊坐著扶余國的公主——崔寶珠,她年方十四,正值花兒一般的年紀,額前佩著綠松石額飾,笑起來的時候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嬌憨。

  眼見一曲《莫愁月》終了,舞姬們紛紛魚貫退下。

  就在這時,崔東明起身對晉帝說,他帶來了他們索離族中最美麗的女子,愿為大晉國尊貴無比的帝王獻舞一曲。

  他說罷拍了拍手,果真有一名異族女子走入清涼殿中。

  女子的身材高挑,膚色白皙得像是天山上從未被踐踏過的雪野,她赤著腳并未穿鞋,腳腕和手腕上都綁著銀鈴,走動時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鈴鐺聲。

  女子走到大殿中央,擺出一個極驚艷的舞蹈起勢,然后手掌在耳邊輕輕拍了兩下,伴奏聲由此響起,她便踩著鼓點輕快地舞動起來。

  謝蘅這才看清女子的容貌,她原是極冷清的長相,細長的眉,涼薄的眼,鼻梁挺拔卻無男相。

  最妙的當屬她口中銜著的那只桃紅色緋扇月季,看起來浪漫而熱情,和中原女子的風情絕不相同。

  一時間,鈴鐺聲與鼓點融為一體,盡數(shù)化作女子舞蹈的陪襯。

  她繞過眾人大膽扭動著水蛇似的腰肢,在舞樂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翩躚來到謝蘅面前,輕盈得像是一只蝶。

  隨著最后一聲鼓點落下,女子拿下口中銜著那朵緋扇月季,緩緩遞給了謝蘅身旁的駙馬宋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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