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思齊!
聽到這個名字,林旭想都沒想,一套標準的水滸動作。
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
男兒膝下,便是金山玉柱,林旭卻明白自己這輩子少不得還得跪別人,無可奈何。
如今這群老一輩海賊里面,顏思齊也算是個人物了。
許心素一門心思在陸地上,就盼著有一日能夠混個水師把總。
此人已然腐朽出一股爛木頭的棺材味,海賊離了海,也便離死不遠了。
關(guān)鍵此人歷史上也死的窩囊——他先招了安,就當個水師把總。
他的干侄子鄭芝龍弄死他后又招了安,起步就是游擊將軍。
這正是早招安不如晚招安、晚招安不如不招安。
至于李旦,勢力雖大,但是基業(yè)都在日本,而且年齡也實在太大了。
最關(guān)鍵的,李旦還有親兒子。
好像有個姑娘,前幾年還出嫁到了長崎,當上門女婿都沒指望了。
據(jù)說鄭芝龍不只是李旦的義子,還是李旦的契弟,這種撅屁股的活自己可做不來。
歐華宇已經(jīng)快不行了,病入膏肓不說,剛剛被德川幕府剝離了朱印狀,被困在日本,勢力敗亡。
唯獨這顏思齊,一直算是胸有點志。
不想著招安,而是特別喜歡《風(fēng)塵三俠》的故事,老想著學(xué)學(xué)虬髯客,成扶余之業(yè)。
林旭從一開始就沒瞧得上許心素,只是想要借個跳板。
利用許心素,找個機會出海去尋機投靠到李旦或者顏思齊門下。
想不到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拜倒之后道:“愿意跟隨顏頭領(lǐng)!”
此時水滸早已成書,顏思齊又是個讀過水滸的。
見林旭不知禮儀,叫的奇奇怪怪,稱呼頭領(lǐng),也不以為意。
大笑一聲,伸手將林旭扶起。
此番他從日本來福建,除了通知許心素的結(jié)拜二哥歐華宇病重之外,更有幾件不可告人的要緊事。
海賊中讀書人少,大明優(yōu)待士紳,況且他們的身份一直是賊,在鄭成功支持南明之前,并無讀書人肯放下身段來當海賊。
此外,漂泊海上混飯,便不可避免要和西洋人打交道。
見林旭游歷過西洋諸國,甚至連英圭黎語都懂一些。
他來陸上面見許心素,自是有要緊事,那邊也正需一個懂英圭黎語的人。
再者鐘表之事也足見此人通九算、懂幾何、更知天文之術(shù),正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此人又無根基,也無宗族,孤身一人,正是可以做親信的。
將林旭扶起,顏思齊沖著許心素拱手道:“三哥,這孩子我要了。他跟著你,無非是做個管賬先生,跟著我卻可有番作為?!?p> 許心素大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客氣。”
說完,又將林旭昨日送來的手表遞到顏思齊手中。
“那我便借花獻佛。這東西于我,不過是個稀罕物件。思齊老弟在海上,若此物真能辯算東西南北,也算是寶劍贈予英雄,倒免得千里馬在我手中只做駑駕了。”
顏思齊也不客氣,知道此物雖然貴重,可不論自己還是許心素,都不在意這種精細物件所能值的銀兩。
只當精巧玩物的話,這點銀子他們還看不上。
收下了那只機械表,看了眼林旭手上的另一只表,問道:“卻不知那位老仙人,給你留下多少?”
林旭并不隱瞞,回道:“尚有幾只。只是擔(dān)心初來乍到,財物外露竟被搶奪,所以先行藏好?!?p> 顏思齊點頭稱贊道:“小小年紀,竟有此心思,也是難得。你的便是你的,你若不給,誰人敢要?”
他見林旭對自己并不隱瞞,心中也是高興,知道林旭這是借機向自己表忠心。
他也是個豪爽人物,知道人才難得。
此人如此特異,自己若是因為那幾只腕表就心生強占之意,倒是叫人小覷了。
再看林旭對于許心素并無半點在意,心知此人非是池中之物。
若是自己不在這,就算跟著三哥,日后怕也會找機會出海單干。
他既看得出來,許心素又如何看不出來,笑道:“說是來拜會我,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你這是將我做了登船的懸梯?!?p> “倒也好,我是老了,心不在海上,你還年輕,既有闖勁,跟著思齊兄弟也算是個歸宿了?!?p> 林旭暗暗松了口氣,沖著許心素做了個歉,許心素一揮手也不在意。
他現(xiàn)在也不知道顏思齊收了自己,算是個什么?
最低端的那種水手,應(yīng)該是不至于的。
可能算是個親隨?幕僚?護衛(wèi)?還是什么?
他知道想要在這亂世混下去,尤其是在最不講道德的海賊里混下去,面子這東西是不重要的。
若是此時李旦說:跪下叫爹!
要真能收自己這個義子,自己想都不想就會跪下去。
別說李旦,顏思齊此時若是說收自己當義子,自己也會同意。
但這是個上桿子拜干爹,都得憑本事的年代。
且看魏公公,多少人想要有這么個干爹,還得憑級別、排號位呢。
然而顏思齊現(xiàn)在并沒有撿一個便宜兒子的意思。
林旭也知道自己剛剛加入,就算給對方留下了一個深刻印象,想要在隊伍里混出名堂,還得靠以后的表現(xiàn)。
琢磨了一下自己此時的身份,他便向后退了一步,站到了靠近顏思齊的那一側(cè)。
顏思齊又打量了一下林旭,笑道:“生的如此壯實,確實少見。只是海上混日子,非比尋常。你既說你在西洋做過雇傭兵,在軍中做過修城堡的工程師,我雖不知這工程師為何物,但猜只怕和軍中的經(jīng)歷處執(zhí)事差不多。”
“你可會搏殺?”
經(jīng)歷處執(zhí)事,算是明朝軍中編制內(nèi)最低級的文官。比這個更低的,那就是吏了。
一般也就管管軍餉、糧草賬目,理論上還有監(jiān)督軍事主官防止吃空餉的職責(zé),但其實后期也就是個千戶的管賬。
林旭知顏思齊的意思是告訴他,若是想要在海上活命,不敢殺人不會殺人那是不行的。
想了一下自己這體格,放到這個時代也算是健碩的了,真要肉搏的話,學(xué)上一些劍術(shù)倒也不難。
只是……時代變了。
他便道:“回頭領(lǐng),我不懂刀劍,倒是可以操槍炮?!?p> 這個時代的主流,還是火繩槍??赡芎Y\這邊還有一些淘汰的火門槍。
這東西學(xué)起來不難,后世縱橫天下的龍蝦兵、普魯士列兵,很多都是人渣、罪犯,人販子從別處搶來、抓來的流浪漢。
他們學(xué)會放槍,也不過月余時間,自己想來用不了那么久。
只是聽聞這個時代的火槍很容易炸膛,大炮更別提了,海賊們估計每年死在炸膛上炮手不比跳幫戰(zhàn)死的少。
顏思齊有心收一下林旭的心,當即沖著身后的一名護衛(wèi)道:“李丘八,你帶林旭下去,將我那對從澳門來的簧輪槍給他。若他不會,教他使用。”
話音剛落,身后一個三十多歲、戴眼罩的漢子應(yīng)聲而出。
林旭知道自己剛?cè)牖?,還沒資格和顏思齊說太多的話,當即拱手一謝,跟著這人離開。
邊走便想,這名字……爹媽怎么給起的?李丘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