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思齊帶著林旭進了休息的側(cè)堂。
剛一進去，在場的人紛紛轉(zhuǎn)頭，盯著林旭。
在場的都是些海上知名的人物，彼此之間也都認(rèn)識，甚至彼此的貼身護衛(wèi)、親隨親信也都熟悉。
然而誰都不認(rèn)識跟在顏思齊后面的林旭。
林旭在這里的個子算極高了，這時候日本人的身高也就一米四、一米五左右。一群海上混生活的，也就是一米五六左右。
他這個一米八的大個往里面一站，真有些鶴立雞群的意思。
身材又結(jié)實，既不動手，沒人知道這是個不懂劍術(shù)、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貨色。
顏思齊小聲地將在場的眾人介紹了一下，也不好指點，只是輕聲告知。
“那個雞屎色頭發(fā)的，你剛才也知道了，便是英國商館的館長考克斯?！?p> “那個紅頭發(fā)的、正在那喝茶的，是荷蘭商館的館長，斯派洛?！?p> 場內(nèi)就兩個西洋人，一個棕發(fā)一個紅發(fā)，倒是好記得緊。
林旭在心里默念了兩聲，記住了這兩個人的名字。
轉(zhuǎn)頭看到了屋內(nèi)坐著的一個老者，約莫五六十歲，身上穿著兄弟才可以穿的喪服。
年紀(jì)雖大，精神矍鑠，發(fā)色稍白，很有一股養(yǎng)尊處優(yōu)許久的氣度。
孟子說，居移氣、養(yǎng)移體，總是有些道理的。
不過此人雖然很有些養(yǎng)尊處優(yōu)許久的貴氣，可是身體強壯，顯然年輕時候是個狠厲人物。
他想了一下在場諸人的關(guān)系，小聲問道：“那一位可是李旦，李老爺子？”
“是。他旁邊的，是華宇二哥的好友，張敬泉，拿的是幕府給去東京國的朱印狀。臺灣到東京國的航線，他罩著?！?p> “右邊的那是李大哥手底下的船頭施大瑄；旁邊那是楊天生；那邊那個是陳衷紀(jì)……這都是在海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顏思齊說了好些名字，林旭大部分都沒聽說過。
唯一一個聽說過的，就是那個施大瑄。
這還不是“父憑子名”，他兒子林旭認(rèn)得，是施瑯。雖然名聲不咋地，但也算是史上留名了。
如今在場的人，林旭的地位其實不低。
能跟著顏思齊進到這邊休息，已是面子夠大。
別看這么多人，在場的能稱得上“大哥”的，就四五個。
有資格和李旦平起平坐的，也就只有顏思齊、張敬泉、考克斯、斯派洛四人。
考克斯和斯派洛，未必多強，但他們身后有個支持他們的祖國，這一點就是顏思齊、李旦等一堆海賊完全比不了的。
顏思齊帶著林旭轉(zhuǎn)了一圈，那些人紛紛打招呼，好奇地看著跟在顏思齊后面的林旭。
很快，兩人來到了李旦身邊。
兩人沒有任何多余的交流，顏思齊叫了聲大哥，李旦回了句思齊兄弟。
甚至李旦都沒有問林旭是誰。
顏思齊也只是給李旦使了個眼色。
這時英國商館的館長考克斯也湊了過來，李旦招手叫來了負(fù)責(zé)安排端茶送水的知客，小聲說了兩句。
知客便叫人引著李旦、顏思齊、考克斯等人進了旁邊的一間屋子。
除了這三個大哥，還有幾名貼身護衛(wèi)、翻譯等。
剛關(guān)好門，就聽考克斯沖著李旦滴哩咕嚕地說了一堆英語，語氣中滿滿的抱怨。
林旭聽了個大概，卻也聽懂了。
“說好了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這都快十年了！captain李，如今Whowe已經(jīng)去世，大明官員那邊還沒有消息嗎？那些錢不是我的，是公司的錢，是股東們的錢，我要給公司一個交代。”
聽得出，考克斯的語氣很急躁。
這也是沒有辦法。
從七八年前開始，考克斯就不斷給歐華宇、李旦送錢。
商館在平戶，一開始商館的房子，都是李旦那邊給提供的。
考克斯一開始用英國式的思維方式去理解李旦等人，覺得這些人應(yīng)該類似于“德雷克爵士”、“霍金斯爵士”那樣的人物。
那在大明的關(guān)系肯定特別硬，手眼通天，通商的事找他們就能辦成。
然而第一次，歐華宇說，哎呀，船沉了。
第二次，李旦說我派人去，結(jié)果回來后說遇到風(fēng)浪了，沒去成。
第三次歐華宇說我親自去，不到半年歐華宇回來了，說是在臺灣遇到了海盜，有目擊證人。
這第三次的謊話就編的有點……過于不走心了。
福建海盜，劫歐華宇和李旦的船？
可是有人證、物證，考克斯也只好捏著鼻子信了。
現(xiàn)在可倒好，歐華宇死了，這錢咋辦？
當(dāng)初定的合同說的好，公關(guān)費由東印度公司出，如果不成功，東印度公司承擔(dān)全部公關(guān)費的損失；如果成了，另有謝禮。
考克斯也是沒辦法，公司總部那邊年年催。
日本戰(zhàn)國時代結(jié)束了，大阪城也筑完了，之前熱銷的鉛彈、火藥、呢絨等等，如今都賣不出了。
不打仗，大名們買鉛塊、火藥做什么呢？
荷蘭人掌控著香料，英國人唯一能在日本賣出去的，就剩下印度棉布了。
可是利潤微薄。
公司總部急需和大明通商，考克斯只能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求歐華宇和李旦。
考克斯這些年算是知道什么叫我大明自有國情在此，求人辦事，真的是求爺爺告奶奶。
今日也是豁出去臉皮了，明知道在葬禮上要賬不好，可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
翻譯剛剛把話翻譯完，一旁的林旭便接了一句。
“事情有些變化。大明皇帝陛下病重，生于紫室的皇子們爭斗不休，此時不能夠處理關(guān)于通商的事。但是支持通商的省議會派和某位紫室貴族，即將勝利。一旦新皇帝登基，通商就有可能。”
明朝當(dāng)然沒有什么省議會派。
甚至于省議會是啥玩意，在場的正宗明朝人都不知道。
但是，英國人聽得懂。
人們總是用自己所見所聞的經(jīng)驗，去揣測那些未知的事物。
正如外星人都是人模樣、或者大蟲子；英國人對于大明的理解，也是照著歐洲，最多猜測些拜占庭式陰謀。
考克斯聽著這一嘴奇怪的英語，理解了半天聽懂了其中的內(nèi)容，心想這人的英語真的奇怪。
念頭一閃而過，隨后注意力就放在了這句話所帶來的令人震驚的消息上。
如果是真的……那可真的太好了。
皇帝駕崩，新繼承人上位，很可能改變原本的政策。
聽聞大明的宮廷叫紫禁城，那皇子皇女自可算的生于紫室。
難道說大明和拜占庭一樣，每一次登基都是血雨腥風(fēng)的宮廷陰謀？
紫室貴族們你死我活？拜占庭式陰謀是東方特色？
宮廷貴族們支持不同的繼承人？
有一位繼承人是支持通商的？而且有很大的概率獲勝？
想到這，考克斯已經(jīng)興奮起來。
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
那么倫敦商人的東印度公司就能在東亞立足，甚至可以不再去看荷蘭人的臉色。
到時候，源源不斷的生絲、瓷器、茶葉……無論哪一種都將給公司帶來巨額的利潤。
到時候，自己這個日本商館的館長，在公司內(nèi)的地位也能提升。
如果是真的，那么給歐華宇的六千兩銀子、給李旦的五千兩銀子，根本就不是問題。
為了和中國通商，公司給的底線是：公關(guān)費白銀四萬兩。
如果真的辦成了，甚至公司會嫌棄之前給的太少，以至于拖延了這么久。
可眼前這個人是誰？
他的話，是真的嗎？
有可靠的來源嗎？
大明的紫室貴族里，真的會推出一位通商的巴塞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