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閻坐在廊道的石椅上,用手指依次點了桌面三下,對陳雙金道:“按照你的說法,衙門內(nèi)大致可以分為三派,一派親近縣尉大人,另一派親近白家這些鄉(xiāng)紳土豪,還有一派中立,但是人數(shù)不會多。”
陳雙金撓了撓頭,“大人說的是,不過其實只有兩派,沒人能在夾縫里生存,不過就算分為兩派,咱們也不會刻意表現(xiàn)出來,更不會互相針對,畢竟還要在同一個屋檐下共事。”
蘇閻和他對視一眼,忽然問道:“你屬于哪一派?”
陳雙金有點兒不好意思,腆著臉道:“縣尉大人上任不過一年,什么時候調(diào)走都說不定,而我的家又安在本縣,所以......。”
陳雙金正說著,忽然發(fā)現(xiàn)蘇閻的眼神不對,他順著蘇閻的視線望去,發(fā)現(xiàn)樹蔭下的綠衣女鬼,大白天的探出頭來,一臉仇怨的盯著自己,蠢蠢欲動。
“天地良心,縣尉大人待我還行,我也沒做過任何違背良心的事?!标愲p金陡然提高了音量,心虛的看了一眼綠衣女鬼。
蘇閻干笑了兩聲,又問了一個莫名奇妙的問題:“參與剿匪的三班衙役,有多少人是倒向白家的?”
陳雙金努力想了一會兒,“只算我熟知的同僚,大概有三十人吧,其他人的立場我不能確定?!?p> 蘇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低聲喃喃道:“超過半數(shù)......。”
話音剛落,寧安小院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蘇閻對著西廂房的方向,吼了一嗓子:“徒兒!接客!”
“接客?”梅花香神情古怪的走出廂房,不明所以的瞪了蘇閻一眼,直到聽見一陣敲門聲,她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小跑著去前院開門。
片刻之后,梅花香領(lǐng)進(jìn)來四個人,為首的人瘸了一條腿,走路還要隨從攙扶著,不是縣尉黃秦又能是誰?
“蘇兄,實在是抱歉。”黃秦拄著拐杖走到蘇閻面前,神色慚愧,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道歉。
蘇閻云淡風(fēng)輕的說了一句:“大人此話怎講?”
黃秦在兩位隨從衙役的攙扶下,坐在了蘇閻對面,然后冷聲道:“把人帶上來?!?p> 話音剛落,兩名衙役押來一名中年胖子,對方也算是半個熟人了,這間寧安小院,正是眼前這位中年掮客介紹的。
“蘇兄是安寧縣的貴人,都怪我沒交待清楚,這廝才敢胡作非為?!?p> 中年胖子縮著脖子,臉色嚇得慘白,突然撲通一聲跪在蘇閻面前,磕頭求饒道:“小人該死,小人不知道您是咱安寧縣的大貴人,小人腦子糊涂了,竟然給您介紹了一間兇宅,小人該死,該死?!?p> 黃秦面無表情道:“如何處置此人,可由蘇兄定奪?!?p> 蘇閻還沒來得及發(fā)話,一旁的梅花香看不下去了,解釋道:“什么兇宅?我們在這里住得好好的呀。”
中年胖子茫然的抬起頭,臉上掛著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黃秦也是面帶疑色:“難道昨晚就沒發(fā)生什么怪事?”
梅花香想了想,忽然驚叫道:“還真有!”
這話一出,眾人的心都懸了起來,熟知兇宅內(nèi)幕的中年胖子,更是緊張的掃視了院子一圈,額頭冷汗直冒。
“梅姑娘,是何怪事?”黃秦?fù)?dān)心的問了一句:“沒有嚇到你吧?!?p> “怎么會沒嚇到,”梅花香雙手抱胸,白了一眼蘇閻,悶悶不樂道:“大半夜的有個變態(tài)跑進(jìn)你房間,誰不害怕?”
話音剛落,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蘇閻,后者輕咳一聲,耐著性子解釋道:“誤會,都是誤會,俗話說得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這徒弟睡相不好,做師傅的怕她半夜踢被子,染上風(fēng)寒就不好了,所以就去幫她蓋了蓋被子?!?p> 陳雙金想起昨晚那一幕,差點兒笑出聲來。
眾人聽到這個說法,還是有些震驚,師傅大半夜跑進(jìn)女徒弟的閨房,這本來就不合世俗倫理,更別說替女兒家蓋被子。
蘇閻被盯得渾身不自在,瞪了梅花香一眼:“還愣著干什么?客人來了都不去沏茶?”
梅花香吐了吐舌頭,轉(zhuǎn)身去了廚房,如果不是縣尉大人來了,她才懶得替蘇閻干這種打雜的事,她是來學(xué)劍殺人的,又是蘇閻的仆人。
蘇閻把話題拉了回來:“兇宅這事多半是謠傳,大人不必?fù)?dān)心?!?p> 黃秦似乎有些過意不去,再三詢問:“真不打算換一間宅子?”
蘇閻搖了搖頭,轉(zhuǎn)移話題道:“黃大人此番前來,可還有別的事?不知陳雙花住處打探得如何了?”
“我正要和蘇兄說道此事呢,”黃秦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臉上透露出惋惜的神色,“那小姑娘的家是找到了,不過她的家人已經(jīng)沒了,她唯一的親哥哥,也在黑風(fēng)嶺剿匪時犧牲了?!?p> 陳雙金聽完神色憔悴,失落的垂下了腦袋,因為情緒波動過大,造成陰魂靈體不穩(wěn),有那么一瞬間,他的淺清官服上沾滿了血跡,胸口袒露出兩道猙獰的刀痕,那是他臨死前的模樣。
黃秦接著道:“等剿匪的賞銀發(fā)下來,我會分發(fā)給他們的家屬,實在不夠,我便自掏腰包墊付。”
蘇閻的目光落向正在蕩秋千的陳雙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可憐這么小個姑娘,拿了錢也不一定能生存下去。”
黃秦遲疑了一下:“這個蘇兄放心,實在不行的話,我收她做義女又何妨?!?p> 蘇閻失落的神色,陡然間變成了一張笑臉,似乎早有預(yù)謀,“那就有勞大人了,我離開安寧縣時,再把小姑娘轉(zhuǎn)交給你,若是換了第二個人,我還不放心交出去呢?!?p> 黃秦愣了一下,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不過是隨口提了一句,更像是句客套話,怎么現(xiàn)在變成了敲定的事情?
他只能硬著頭皮答應(yīng)下來,義正言辭道:“這些壯士為了安寧縣鞠躬盡瘁,黃某理應(yīng)善待他們的家屬?!?p> 聽到這里,蘇閻拋給陳雙金一個得意的眼神,然后咧嘴一笑,對黃秦拱手道:“我在此代表小姑娘的哥哥,謝過大人?!?p> 就在這時,梅花香托著茶盤走了過來,正好聽見自己師傅在道謝,她不安的皺起眉頭:“大人,我?guī)煾凳遣皇怯痔崃诉^分的要求?他這人只要一說謝謝,就準(zhǔn)沒什么好事,你可千萬別慣著他。”
“梅姑娘,別這樣說你師傅,其實你師傅的俠義心腸,讓黃某都自愧不如呢?!秉S秦對蘇閻拱手作揖,神色十分恭敬。
梅花香兩條秀眉皺得更深了,心想自家?guī)煾?,到底給黃秦灌了什么迷魂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