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楚知形勢危急,急忙照辦,緊跟夢半仙往門口奔去,卻被黑衣人擋住去路,手中竹筒兩頭尖削,既是毒霧噴發(fā)器,也是利器,同時當面劈來。
夢半仙左右招擋,又要護著身后的蕭楚楚,頗為費力。夢半仙只能閉息片刻,心想吸入毒霧之前,速戰(zhàn)速決,于是拉著蕭楚楚退后兩步,兩腮忽然鼓得像蛤蟆,喉核一緊,啾啾幾聲,嘴中接連噴射出什么,那幾個黑衣人便已倒下。
只見倒下的一人喉處插著的,是魚鰓上那塊鐮刀形的骨塊,其他幾個人喉處插著的都是尖利的魚骨。
蕭楚楚被夢半仙拖著逃到了屋外,她屏氣已有一陣,感到喉嚨、胸口、后頸被憋得緊,再也無法忍受,眼看夢半仙臉頸紅得像燙燒過,動作明顯吃力,看來也憋不住氣了,三個黑衣人步步逼近,竹劍揮動如閃電,招招強勁,攪得夜風嚯嚯作響,一支竹劍刺中夢半仙左邊腹間。
糟了!這次真的難以死里逃生了,只恨我未能親手將娘親安葬,連累她死后還要再遭一劫,不知我那位叔父有無保護好娘親的尸身。
此時,夢半仙又中一擊,伏在欄桿上,黑衣人此刻再無阻礙,與蕭楚楚面對面,殺氣逼人。
殺母之仇未報就懦弱受死,枉費娘親對我的養(yǎng)育之恩,黃泉后再遇娘親,我有何顏面去見她?
于是拔出叔父那把綠寶石匕首。那三個黑衣人一見匕首,竟停下了腳步,互相看了看同伴。他們認得那寧王的綠瑞短刀,乃戚國第一刀匠世家的先祖霍一刀鍛造,削鐵如泥,殺人后刀鋒依舊寒光清凌,滴血不沾。
蕭楚楚見對方遲疑,硬提起勇氣:我就算是垂死掙扎,也不能無所動作。
卻仍舊有點膽怯,于是閉上眼睛大聲叫喊“來啊!咳咳……咳咳……”屏息太久,喉嚨干癢難耐,咳了兩聲,趕緊又屏氣捂嘴。本想大叫一聲“來啊,我才不怕你們這幫狗賊子!”
這下不但氣勢全無了,剛才肯定吸進了毒霧,死定了。
她有點氣急敗壞,不由得跺了跺腳。蒙面人一見,便哼哼地笑,揮起武器就要劈來。蕭楚楚嚇得雙手捂住臉,閉眼低頭受死,可憐兮兮地想:我最終還是要像孬種那樣死去了,但愿死相不要太難看。
怎么還不痛,是對方出招快且很,未及我感覺到痛楚便以命喪黃泉罷。
又聽得幾聲低沉的悶響,于是張開一點手指,雙眼透過指縫,看見那三個蒙面人倒在地上,后頸冒血——叔父手握的長劍橫在半空,鮮血淋淋滴落,晶亮的劍身將一抹清冷月光斜斜映到這高大男子的臉上,他半瞇雙眸,顯得雙眸更加狹長,如刀鋒一般寒利。
蕭楚楚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那三人是被叔父一刀斃命了。
“小心!”
夢半仙一聲喊,只見一黑衣人拿著火把揮向蕭楚楚,戚寧見狀,舉手想飛劍過去,卻覺一陣劇痛,竟有另一黑衣人尚存活氣,一手抓住戚寧受傷的那只小腿,一手五指并攏挖進傷口。
這黑衣人是死士,明知戚寧的傷口有毒,也不怕染毒,死死扣了進去。
蕭楚楚聽得夢半仙的提醒,一轉(zhuǎn)身同時向旁邊一閃,避開了火把的攻擊,那黑衣人也轉(zhuǎn)個方向再次迎面撲來。
戚寧雙眉緊鎖,緊要關(guān)頭,但見一個身影飛來,揮劍向下切去,那黑衣人的兩只手掌從手腕處段落,只見骨肉滲著血,斷掌還死死抓牢戚寧的腿。
原來是楊虎,剛才聞到毒霧立刻封閉穴位,只輕暈了一下,醒來就發(fā)現(xiàn)腳下四處陳尸,耳聞打斗聲,料及寧王安危,便飛身護主。眼見蕭楚背后潛伏襲擊,寧王腿上傷口被地上一黑衣人抓擒,不加思考先救寧王。
戚寧斥道:“應(yīng)先救楚兒!”
只見蕭楚楚手執(zhí)香囊朝那火把撒出黃色粉末,火焰頓時變成藍色,火像蛇一般沿著黑衣人握火把的手竄遍全身。
一陣怡人的清香彌漫,令人心曠神怡,如此清新香氣在焚燒人的身軀之時釋放,竟讓聞到的人不禁陶醉,又讓人驚悚。
“哼!硫磺火專燒惡人。”蕭楚楚叫道。
“好小子,沒看出來膽子不小?!眽舭胂尚Φ溃钟X傷口抽痛,哎喲苦叫一聲。
只見眼前一個人形的藍色火焰,左旋右扭,叫聲慘烈,又在地上滾爬一翻。蕭楚楚見自己造成這般恐怖慘狀,頓時一陣惡心,全身酸軟,癱坐在地上,閉眼捂耳,咬著唇啜泣,不想看見這自己出手造成的恐怖慘狀。
黑衣人燒到最后沒了動靜,在短短時間內(nèi)燒成了一堆細如塵土的灰,一陣風吹過,便刮走了小半。
戚寧在蕭楚楚面前蹲下,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沒事了,壞人都死了?!?p> 只見抬起來的那張臉全是驚恐與凄楚,淚水盈盈,在月光之下閃動著可憐的柔光。蕭楚楚緊閉著嘴,發(fā)出聲調(diào)奇怪的嗚嗚聲,似乎有話要說。
“傻小子,你可以開口說話了?!眽舭胂烧f。
蕭楚楚這才哇的一聲大哭出來,邊哭邊用力吸氣,急得上氣不接下氣,“叔父……我也要……死了,我剛才吸了……吸了一下毒氣?!?p> 戚寧忍俊不禁,輕輕拍拍她的頭:“我大費周章才尋到你,若讓你這么輕易死掉,我也不叫戚寧了。”
夢半仙說:“小子,就是沒有你叔父,你也死不了,我剛才封閉你的喉和肺,若只是幾下吐納氣息,不會中毒的。
蕭楚楚知道逃過死劫,破涕為笑,心想:這夢半仙處處要強,剛才卻受傷不敵,若不是我叔父及時出手,我恐怕真的已追隨娘親赴黃泉。不過他也是保護過我,算是個好人。這位叔父,看來是真的是我的親人。
她這才徹底安心。
見蕭楚楚面容松緩,戚寧舒了一口氣,“你剛才說香囊里裝的是硫磺?”
“是硫磺,山上多蛇,我自小最怕最討厭蛇,荒野蛇蟲多,娘親便叫我?guī)е@硫磺。”
“你還識得硫磺可以引火。”
“娘親教我的,說是可以自保安全。”
戚寧對毒藥只略知一二,但辨得出方才那香氣絕不是硫磺,想來是她們孤兒寡母,蕭娘定是怕孩兒遭遇惡徒,給他自衛(wèi)的毒藥,卻又怕嚇到孩子,才不明說是毒藥罷。
夢半仙聽其言不禁點頭:那粉末雖似硫磺,但絕不是硫磺。黑衣人在短短瞬間連皮肉筋骨都燒個徹底,成了灰燼。我就知道,既是蕭狐鬼的孫兒,就算手無縛雞之力,也不可能是個干等著被仇人輕易殺死的傻小子。蕭清雖是官家小姐出身,但“百草公主”之名也是響徹江湖,對研制神藥奇毒的造詣尤在我之上。
“可惜被那放毒箭的人逃脫了?!逼輰幧焓置嗣g裝著箭頭的香囊。想起剛才夢半仙剛把蕭楚帶走,一支箭就緊隨其后,還好當時毒霧彌漫,瞄準不易,那支箭才慢了一丁點,蕭楚出門轉(zhuǎn)身,那箭雖未射中,仍將蕭楚的一角衣衫釘在了壁上。
剛才戚寧與其正面交戰(zhàn),那神箭手見他用得是長劍,竹廬內(nèi)四壁狹窄,便將弓箭掛到身后,腰間抽出九節(jié)鞭,向戚寧揮去,戚寧以鯉躍龍門的身姿穿過九節(jié)鞭,但見九節(jié)鞭竟一個回旋轉(zhuǎn)彎繼續(xù)窮追不舍,似是附有才思的活物而非死物,長鞭末端是一個銳利箭頭,與射死蕭娘的那箭頭一模一樣。
戚寧念起蕭娘之死,憤怒從胸腹涌起,不顧那箭頭是否也涂有劇毒,丹田聚氣,內(nèi)息瞬間以數(shù)倍之速運動,內(nèi)功凝于右掌之心,他一掌向神箭手的右肩隔空打去,那神箭手手執(zhí)九節(jié)鞭的右手隨即硬在半空不能動彈分毫,五指指尖生出白色冰紋,迅速向手臂、肩膀爬去。
神箭手頓覺手部皮外冰凍刺痛,皮下火燒奇癢,知道自己中了戚國王族的獨門絕招冰焰掌,面露死一般的絕望,隨即左手高抬用力朝肩膀揮劈,自斷右臂。
戚寧見狀乘勝追擊以報蕭娘之仇,一時心急,未防其毒霧,神箭手從背后箭筒抽出三根竹管朝戚寧扔去,但右臂缺失難以運行內(nèi)功,這一招純屬制造紫色煙霧以便掩護自己撤退。戚寧雙眼果然被紫色毒霧遮蔽,再次看清時,已不見神箭手的蹤影。
“娘親呢?”蕭楚楚焦急問道。
“放心。”見此時東方既白,戚寧說:“我們現(xiàn)在就去把你娘親安葬好,立刻啟程離開,后續(xù)追兵隨時追到。”
蕭楚楚擦干淚水起身,跟上戚寧。
夢半仙緊追其后,“哎,我竹廬沒了怎么辦?你就不管啦!”
夢半仙的竹廬損壞雖是心疼,但他行藏素來隱蔽,今日竟也曝露,怕是不能在久居于此。
戚寧道:“深夜之中沒有你養(yǎng)的螢火蟲引路,竟也能穿過謎洞天殺了過來,何等人有如此追蹤本領(lǐng),甚是令人費解?!?p> 夢半仙似乎想到了什么,半邊嘴角笑了:“看來追敵除了不但有箭術(shù)高手,還有我的老朋友。但剛才過招里的人沒有一個女人,既然來了卻不肯露面,不知又躲在哪里看戲稱快。這么多年,這婆娘還改不了膽小惜命又愛看熱鬧的惡習。”
“哦?這么多年還是找上你了,這就不是看熱鬧這么簡單,你竹廬毀了的賬,就不該算在我頭上啦,還是連著你和她那些陳年舊賬一起算吧?!?p> 戚寧拋給夢半仙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便拉過蕭楚楚的手。
這手纖小,柔軟,卻冰得像掉進冬天冰湖里受了冷和驚嚇的小鳥。
“為了你的安全,現(xiàn)在起你緊跟著我,沒我允許,不得離開我能看得到的范圍?!?p> 蕭楚楚感受著自己的手被裹在那厚實的雙掌中,心里仿佛升起一堆火,溫暖之意蔓延全身,仿佛無盡的冬夜忽然迎來春天里的第一縷暖陽,剛才所受的驚恐逐漸驅(qū)散。
她想說,叔父,你太用力了,手握得太緊了。
其時四大護衛(wèi)的其余三人,黃君勒、姚老三、顧庭也已從毒霧導(dǎo)致的暈眩中清醒,跑過來與戚寧匯合,就聽到了夢半仙之言,對其口中所指的人,便也猜得出一二。四大護衛(wèi)互相對視,都會意到周圍還有人埋伏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便手執(zhí)兵器分散到四個方位,將戚寧和蕭楚護在中間,離開竹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