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奏陛下,臣有本要奏!”
寂靜無聲的大殿內(nèi),突然被這道中氣十足的聲音打破,所有勛貴大臣,不論官職大小,爵位高低,皆是忍不住心中驚駭,循聲望去,只見不知何時兵部尚書侯君集已經(jīng)膝行兩步,跪在了文官隊列之外。
李世民目光逼視伏倒在地的侯君集,沉默不言。
侯君集此人,李世民可謂知之甚祥。
侯君集領(lǐng)兵打仗很有自己的一套,乃是不可多得的將才,只是此人功利之心極重,自太宗登基分封諸臣后,侯君集便對李世民的封賞多有不滿,不然也不會發(fā)生后來伙同李承乾謀反一案。此刻謀反之事縱然還不曾發(fā)生,李世民也對侯君集多有提防。因此并沒有第一時間發(fā)聲,本是無心之舉,卻是嚇壞了侯君集,侯君集還以為自己惹惱了李世民,額頭上不禁浮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珠,冷汗?jié)u漸打濕了后背衣衫,身軀也不受控制地開始顫抖。
李世民一直注視著侯君集,將侯君集的表現(xiàn)盡皆看在了眼中,就在侯君集即將頂不住壓力,癱軟在地時,李世民也感覺到差不多了,冷冰冰地從牙縫中擠出了一個字。
“講!”
侯君集如蒙大赦,動了動身子,努力跪的更直一些,朗聲道“微臣以為編練新軍之事已經(jīng)刻不容緩!這次太子殿下遭遇刺殺,區(qū)區(qū)兩名刺客,東宮六率便已經(jīng)力有不逮,管中窺豹,足以證明大唐軍隊已經(jīng)不似昔日那般驍勇,承平日久的太平生活已經(jīng)磨滅了大唐軍隊昔日的雄心和壯志,若是再不加以整頓,怕是已經(jīng)難堪一戰(zhàn)。反觀臨邦,西突厥已經(jīng)日益強大,并逐漸收復(fù)東突厥故土,大有橫掃漠北之勢。吐蕃亦是不斷蠶食周邊小國,甚至多次襲擾我大唐邊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我大唐不能不斷強大自身,日后恐難以應(yīng)付番邦襲擾?!?p> 李世民縱然心中對侯君集有所提防,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侯君集這番話非常言之有理。
不過李世民卻并沒有立馬表態(tài),而是俯視群臣一眼,淡淡道“諸位愛卿不必跪著,起來回話吧!”
“謝陛下開恩!”
山呼聲中,群臣紛紛站起。
有年老體衰之臣,許是久跪的緣故,起身之后,雙腿竟是綿軟無力,幾欲站立不穩(wěn),看起來搖搖欲墜,似乎下一刻便會跌倒在地。
這一幕看的李承乾著實揪心不已。
待諸臣肅身站好,李世民沉吟片刻,道“諸位愛卿以為侯尚書所言如何?”
李世民話剛落音,一名頂盔摜甲的虬髯大漢大步出列,嗡聲道“末將以為侯尚書如此言論實在是牽強附會!狗屁不通!”
不等李世民開口,侯君集已經(jīng)漲紅了臉,怒視虬髯大漢,切齒道“本官只是就事論事,所言皆是謀國之論,長孫匹夫何以出言中傷,惡意辱我?”
長孫順德豹眼一瞪,面露兇光,“十六衛(wèi)每日校場操練,旦夕不敢懈怠,兵鋒之利更勝往昔!東宮六率何以能和陛下十六衛(wèi)相提并論?侯尚書莫不是欺我十六衛(wèi)無人?要不我們比劃比劃?”
侯君集戎馬一生,論起拳腳,自然不懼長孫順德,當(dāng)下便擼起袖子,拉開架勢,“比就比!賊子莫不是以為仗著一身蠻力,便能小覷天下英雄?”
“呸!老子就小覷你了!”長孫順德亦是絲毫不讓,“某些人明明是武夫,卻愣是和文官廝混在一起,簡直丟我們軍中將士的臉!”
“呔!賊子看招!”
侯君集怒火中燒,怒喝一聲,身似蛟龍,猛地?fù)湎蜷L孫順德。
“來得好!”
長孫順德亦是軍中宿將,面對撲來的侯君集絲毫不懼,竟是不退反近,提著碩大的拳頭迎了上去。
“住手!”
眼見大戰(zhàn)一觸即發(fā),所有勛貴大臣的心也忍不住跟著提到了嗓子眼。這時候卻突然傳來一聲滿是威嚴(yán)冷漠的斷喝。
在場勛貴大臣有一個算一個,盡皆是悚然一驚,恍然想起這里是太極殿,而不是市井街頭,最惶恐的自然當(dāng)屬侯君集和長孫順德兩人,顧不得多想,即將接觸的二人硬生生地止住了身形,雙膝一彎,跪倒在地。
“陛下贖罪!末將一時義憤,忘乎所以,以至君前失儀,請陛下責(zé)罰!”
“陛下贖罪!微臣失態(tài),請陛下責(zé)罰!”
二人都等著李世民降罪,可是等了良久,李世民卻始終不曾吭聲,二人狐疑地偷眼望去,卻看到李世民正一臉復(fù)雜地望著大殿中央做怒目而視狀的太子李承乾。
太極殿內(nèi)眾勛貴重臣亦是滿臉驚愕地注視著長身而立的李承乾,驚地說不出話來。
李承乾卻不曾注意到這些,只覺得內(nèi)心被一種莫名的憤怒填滿,張口怒斥道“爾等身為國之重臣,理當(dāng)為君父分憂!為國家效力!對百姓負(fù)責(zé)!可是你們捫心自問,你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結(jié)黨營私!爭權(quán)奪勢!貪戀權(quán)色!你們初心是什么?難道你們?nèi)耍窟€是說,你們已經(jīng)被浮世的繁華蒙蔽了雙眼,沉浸在自己努力編織的美夢之中?”
“或許有人認(rèn)為孤是在危言聳聽,認(rèn)為我大唐泱泱大國,即便固步自封幾十年,也不是那些蠻夷番邦,撮爾小國所能撼動的存在。如果爾等真如此想,可就真的太讓孤失望了!士別三日,尚當(dāng)刮目相看,況乎一國?莫說數(shù)十載,三五年間便足以讓一名有為之君帶領(lǐng)的彈丸小國,成長為龐然大物。屆時,就算我們依然可以安然高臥,可是下一代呢?爾等可有為子孫后代想過?可有為我大唐的未來想過?”
即便站滿勛貴大臣,依舊顯得空曠的太極殿靜悄悄的,唯有李承乾振聾發(fā)聵的聲音不斷回蕩。
任誰也不曾想到,以前根本沒什么存在感的太子殿下居然會在朝堂上侃侃而談,而且所言還有理有據(jù),引人深思。
不光勛貴大臣們想不到,就連高坐龍椅的李世民也忍不住將腰桿挺直了幾分。
自李承乾挺身而出,李世民的視線便再也不曾移開過。隨著李承乾侃侃而談,李世民眼眸驚異之色越來越甚,心中卻也止不住生出了一股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