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故卡】
三家分晉
指春秋末年，晉國被韓、趙、魏三家瓜分的事件。在歷史上，“三家分晉”被視為春秋之終、戰(zhàn)國之始的分水嶺，司馬光將其列為《資治通鑒》開篇之作。故事中提到的晉陽城（今山西省太原市晉源區(qū)一帶），最早是晉國世卿趙鞅派遣家臣董安于所筑，目的是為趙氏建造一個可靠的根據(jù)地。在趙鞅繼承人趙無恤時期，晉國爆發(fā)了四卿之戰(zhàn)，趙氏退守晉陽，被智、韓、魏三家包圍了三年，后來，趙氏使用反間計，聯(lián)合韓魏兩家覆滅了智氏。四卿之戰(zhàn)后，韓趙魏三家完全控制了晉國，并在之后的幾十年里，瓜分晉國，位列諸侯。而晉陽，從它誕生之日起，便以一種堅韌雄渾的姿態(tài)，站在了歷史的關(guān)鍵位置上。
***
一
初夏時節(jié)，天氣熱得匪夷所思。那位叫做太陽的哥們火力全開，以最高的溫度炙烤著大地。地面被烤得直發(fā)燙、冒青煙，好像馬上就要和烤乳豬的皮一樣，在火爐里融化掉。瓦藍(lán)瓦藍(lán)的天空沒有一絲云彩，一些似云非云、似霧非霧的灰氣，矮矮地浮在空中，使人覺得憋悶透不過氣?；ú輼淠就ㄍū粺嵘盗耍抢X袋焉兮兮的。
懸甕山下晉水河畔，晉陽城雄雄屹立、殺氣騰騰，城墻斑駁，遠(yuǎn)遠(yuǎn)看去，好像一個正在大秀腹肌的猛男。許多被甲執(zhí)銳的兵哥哥、頂冠束帶的官老爺，正在一撥一撥地涌入這里，一個個臉色發(fā)白眉頭緊蹙，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
晉國趙氏宗主趙無恤在城里溜達(dá)了一圈，回來就對著家相張孟談直噴口水：“你真是一嘴金牙——滿口都是謊（黃），說什么晉陽富甲一方，遍地都是錢糧刀槍，全扯淡！我去看了，糧倉和府庫都是空的，城墻年久失修，踹一腳就能變石頭渣子。三家聯(lián)軍就要打過來了，我拿什么迎敵，拿你的腦袋嗎？”
面對毛發(fā)直豎獅子王一般的領(lǐng)導(dǎo)，張孟談不慌不忙地擦去滿臉的唾沫，露出考拉式的呆萌表情，眨巴著眼回道：“下臣聽說，圣人治理國家，藏富于民，不藏于府庫；致力于道德教化，不關(guān)注城墻有沒有修繕?！?p> “真是閻王說相聲——鬼話連篇！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跟我說什么圣人、道德，迂腐！我給你三天時間，把倉庫裝滿；給你十天時間，把城墻修好，不然砍了你的腦袋掛在城門上辟邪！”趙無恤說完甩袖而去。
第二天一早，徹夜難眠的趙無恤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來到糧倉視察，眼前的景象讓他以為自己是在夢游——十幾個巨大的糧囷(qūn)已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送糧的百姓還排著長隊。再跑去府庫看，錢也多得裝不下了，武庫里堆滿武器盔甲，排到了衙門口。
五天后，城墻也修補(bǔ)完畢，各類守城器械修整一新，守城將士斗志昂揚(yáng)，接受了檢閱。太陽依舊又毒又辣，萬物卻不再顯得萎靡不振，而是容光煥發(fā)。
趙無恤紅著臉，召見張孟談：“是我目光短淺，沒想到你真能從羊身上取駝毛，讓烤熟的母雞下蛋，創(chuàng)造了奇跡！”
張孟談謙虛地說：“這并非我的功勞，而是先主有遠(yuǎn)見。晉陽歷任官吏都遵照先主指示，減少賦稅，發(fā)展民生。晉陽百姓的幸福指數(shù)天下第一。現(xiàn)在到了危難時刻，他們豈能不全力相助？”
趙無恤聽了，心頭一熱，眼淚都流出來了：“城墻是修好了，錢糧也足了，可咱們還缺少箭矢，怎么辦？”
“請宗主放心，當(dāng)年董安于修建晉陽城時就留了一手。官署的墻都用牡荊木加固，柱子基座皆是銅鑄。只要抽出墻里的木料，熔化柱子基座，就可以得到大量的造箭材料?！?p> “妙，妙??！”趙無恤終于自信地笑了，“準(zhǔn)備開門——放狗……噢，不對，是打狗！”
二
時間倒轉(zhuǎn)回二十多年前。
晉國四大卿室家族智氏、趙氏、韓式和魏氏，陸續(xù)選定了新的繼承人?！皶x城四少”橫空出世，走在路上，常常引來男女老少一陣花式尖叫。
有被迷到的：“哇塞，你看那智瑤，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fēng)；話語軒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氣；儀表堂堂，似撼天獅子下云端；骨健筋強(qiáng)，如搖地貔貅臨座上……就憑這神顏值，政壇一哥的位置非他莫屬！”
有被嚇到的：“媽呀，那個苦瓜臉就是趙無恤？你看他那副德行，簡直就是進(jìn)化不完全的生命體，基因突變的半獸人。長得丑就算了，出身還卑賤，聽說他老媽只是個奴婢，歪脖子樹能長出什么好果子？就他這歪瓜裂棗的德性，給智瑤提鞋，都是對鞋的一種侮辱！”
聽到這些議論，智瑤自然是得意萬分：生在這拼媽看臉時代，你趙無恤一輩子只能被我踩在腳下！
父親去世后，智瑤毫無懸念地當(dāng)上了族長。一個叫智果的長輩卻搖頭興嘆：“如今，‘顏值即正義’成了人人奉行的金科玉律?？赡銈兿脒^嗎，那些好看的皮囊下，也許藏著一顆骯臟的心。智瑤就是這樣的人，表面看完美無瑕，惟獨缺少仁義。這樣的人繼承家業(yè)，智氏必亡！”
然而，沒有任何人把智果的預(yù)言當(dāng)回事。智氏家族在智瑤的帶領(lǐng)下越來越強(qiáng)盛。智瑤先后率大軍橫掃齊國、鄭國，戰(zhàn)功累累。晉國上卿趙鞅去世后，智氏取代趙氏掌管晉國政事，位居四大卿之首。按當(dāng)時習(xí)俗，地位高的卿大夫尊稱為“子”，智瑤卻認(rèn)為自己高人一等，不屑與趙子、韓子、魏子們?yōu)槲?，給自己進(jìn)了個“伯”——伯者，諸侯之長也。
志得意滿的智伯越來越不把其他卿室放在眼里，冷嘲熱諷是家常便飯，直接動粗也毫不手軟，連朝堂上那位晉侯，也不過是他的牽線木偶、傀儡。
這日，智伯出差回來，韓虎和魏駒設(shè)宴為他接風(fēng)。推杯換盞之下，智伯已有幾分醉意，他瞄著韓虎，一臉不懷好意的詭笑：“我曾查遍史冊，天下與你同名的，只有齊國的高虎和鄭國的罕虎，加上你正好三虎，可以組個小虎隊了！”
韓虎被堵得說不出話來，他的家相段規(guī)聽了很不是滋味，站起來說：“君子以禮相待，不直呼其名，請不要拿我家主人名字開玩笑?！?p> 智伯見段規(guī)生得五短身材，站著比坐著高不了多少，嬉笑著用手拍著段規(guī)的頭頂說：“熊孩子一邊玩去，這可不是你待的地方，小心‘三虎’把你給吃咯！哈哈哈……”
段規(guī)氣得渾身發(fā)抖，但不敢發(fā)作。韓虎則佯裝喝醉，讓段規(guī)攙著他告辭離席了。
還有一次，智伯與趙無恤同席宴飲，不勝酒力的趙無恤拒絕了智伯的勸酒。智伯盯著趙無恤看了幾秒鐘，突然操起案幾上的一個銅酒壺，朝他狠狠砸去，發(fā)瘋似的罵道：“你真是好字頭上蓋塊布（不）——孬種！你這樣的人居然也能當(dāng)世子，我真替趙氏感到羞恥！”若不是無恤躲得快，腦袋已經(jīng)開花了。
更過分的還在后頭。一天，韓趙魏三家都收到智伯以晉侯名義發(fā)來的倡議書：晉國稱霸中原近兩百年，現(xiàn)在被諸國擠兌，霸主地位岌岌可危。為復(fù)興晉國，重振雄風(fēng)，必須匡扶公室。智伯已帶頭捐獻(xiàn)一萬戶土地給寡人，請各位看著辦。
傻子都看得出來：這是智伯假公濟(jì)私，敲詐勒索！然而，礙于智伯的強(qiáng)勢，韓虎和魏駒都老老實實交出了一萬戶。只有趙無恤骨頭硬，不予理睬。智伯暴跳如雷，又打著晉侯的招牌，命令韓、魏兩家一起出兵，討伐趙氏。
趙無恤聽從家相張孟談建議，退守晉陽打拖延戰(zhàn)，于是便有了開頭一幕。
三
軍民齊心的晉陽城堅如磐石，被圍困一年多仍屹立不倒。智伯怒火中燒，只恨自己不是那個撞倒不周山的共工，不能一頭頂飛這該死的湯池鐵城。
滾滾晉水從山下流過，蘆葦叢迎風(fēng)搖曳，一群野鴨掠過頭頂，盤旋著飛向遠(yuǎn)處……風(fēng)和日麗，景色宜人，智伯心里卻是烏云蔽日。他一邊捧著酒囊喝酒澆愁，一邊攀上龍山探查敵情。忽然，他心生一計，繞到城的東北角觀看一番，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我有破城之法了！”于是，趁著春水高漲，命士兵挖開堤壩，引晉水向北流出，淹灌晉陽城。
這一招立竿見影。
晉陽城變成了一片澤國，露出水面的城墻不過三四尺高。房屋坍塌，百姓流離失所。人們只能吊起鍋做飯，從水中搶救出來的少許糧食很快被吃光，不久便出現(xiàn)易子而食的悲劇。
晉陽城哀鴻遍野，趙無恤心急如焚。看到勝利的天平在朝自己傾斜，智伯得意地哈哈大笑，他叫上魏駒、韓虎來共賞戰(zhàn)果?？粗诖笏酗h搖的晉陽城，智伯半是炫耀，半是威懾：“晉水可以淹沒晉陽，那汾水就可以淹沒平陽，絳水也可以淹沒安邑吧！”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平陽和安邑正是韓虎和魏駒的居城。韓、魏二人聽了，不寒而栗。魏駒暗暗用手肘頂了一下韓虎，韓虎則用腳踩了一下魏駒的鞋，兩人心照不宣。
無巧不成書。當(dāng)晚，晉陽城中，趙無恤和張孟談泡在水里進(jìn)行了一次談話。無恤滿臉愁容，無奈嘆息：“糧食吃光，財力用盡，家臣和百姓都快餓死了，咱們恐怕守不住了，準(zhǔn)備投降吧！”
張孟談?wù)f：“且慢，您讓我出城去和韓、魏兩家談?wù)??！?p> “現(xiàn)大勢已去，他們勝券在握，只怕根本不肯見你?！?p> “我和段規(guī)有些交情，或許能通過他見到韓虎和魏駒。”
“那你去試試吧?！睙o恤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
悄無聲息。
晉陽城樓背陰處，一根繩子扔了出來，然后一個人影順著爬下，直到身體浮在水面上，另一個人影在城樓上抱起一個枕頭大小的東西丟下來，正砸中下面那人頭頂。
“哎喲！”被砸中的人悶哼一聲捂住嘴，憤憤地看了上面那人一眼，無奈地做了個“噓”的動作，抱著“枕頭”狗刨著游開了。
四
晉水濤濤，一碧萬頃。
一幢氣勢宏偉的船樓正航行其間。風(fēng)蕭蕭，水茫茫，一個偉岸的身影立于船頭，瞇著眼睛看著十米開外的一座城樓。城樓已經(jīng)被大水淹灌，只露出幾米高的小半截城墻，城墻上插滿白色幡幟，向風(fēng)中散發(fā)著頹喪的氣息，遠(yuǎn)看像一座巨型古墓。城樓上擠滿哭天搶地喊救命的官兵和百姓，四周還飄滿了尸體……
“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就讓我智伯送你們最后一程吧！”船頭那個男人大笑著，朝著城墻比了個“走你”的手勢，于是，一聲驚天巨響后，大船撞進(jìn)城樓。
“哈哈哈……咳咳……哈……嗝……”船頭那個男人正閉著眼睛陶醉地大笑，喉嚨卻突然像堵了東西，讓他連打了幾個嗝。他眼睛一下睜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身處汪洋之中。
“難道我的船撞沉了？”正納悶著，互聽周圍馬蹄聲、喊殺聲不絕于耳。他愣了一下，猛然清醒，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躺在軍營的床上，而床正泡在水中。他一下直起半個身子。
“不好了，智伯！”家臣伯國慌慌張張地狗刨過來，喘著氣說，“剛剛，洪水涌入我們軍營，大家都在睡覺，這才慌忙更衣、找武器、搶救物資，接著就聽見敵軍的喊殺聲，被打了個措手不及?，F(xiàn)在我軍已無力應(yīng)戰(zhàn)，將士們死的死逃的逃，您也快逃吧！”說著就來拉智伯。
“別拉我，別拉我，我是旱鴨子，不會游泳!”智伯驚恐道。
伯國愣了一下，鄙視了智伯一眼，索性扔下他，狗刨著離開了。
“活捉智伯，主人有重賞！”智伯還在發(fā)呆，卻見幾個甲士已經(jīng)闖入營中，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們是怎么做到的？”智伯被五花大綁帶到趙無恤跟前時，不甘心地問了一句。
趙無恤表情復(fù)雜地看著這個曾經(jīng)最顯赫家族的掌門人，反問道：“在你看來，世上最可怕的東西是什么，是水嗎？”
“不是，是長得丑！”智伯反唇相譏。
“混賬！”趙無恤被戳到痛處，差點氣吐血，“我告訴你，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水，也不是長得丑，而是丑陋的人心！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道自己輸在哪里嗎？”
“知道，才貌雙全，有財有勢，遭世人妒忌，受小人暗害！”
“你……”趙無恤氣得說話都結(jié)巴了，“你是輸在心丑，貪婪而狂妄，把盟友和他們的家臣都得罪了。那晚，張孟談抱著木樁游出晉陽，通過段規(guī)引薦，見過了韓虎和魏駒，沒費什么口舌，便說服他們反戈一擊。今晚，韓魏兩家?guī)е窒旅趤淼綍x水堤壩，消滅了你的守軍，又揮動鎬鍬，改變了堤壩缺口方向，洪水便來攻擊你們了，我軍再從城中殺出，給你們致命一擊……”
趙無恤見對方橫著臉不答話，自覺有些尷尬，刻意讓語氣溫和了些，問：“你還有什么遺言要留下嗎？”
智伯傲慢地抬起眼皮，冷冷地看向趙無恤：“我只恨，二十年前沒能用酒壺砸死你！”
趙無恤大怒，命人把智伯拉下去斬首，還給他的頭雕刻上漆，做成了一個人頭酒壺。智伯那張漂亮的臉蛋，總算以另一種方式，永存不朽。
五
趙無恤戰(zhàn)勝了夙敵，振興了家業(yè)，走起路來都腳下生風(fēng)。然而，一個意想不到的危險卻在向他靠近……
一天，無恤如廁，看到一個滿臉泥污、胡子拉碴的人在廁所里低著頭打掃衛(wèi)生。素有潔癖的他命人把那個不修邊幅的家伙抓過來，給他洗了把臉，刮了個胡子。弄干凈一看，大吃一驚：這不是豫讓嘛！
豫讓最早在中行（háng）氏和范氏手下干活，后來當(dāng)了智伯的家臣。
“你來干嘛？”無恤問。
“殺你！”豫讓也不拐彎抹角。
“為什么？”
“為智伯報仇?！?p> “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個朝三暮四、見異思遷的家伙，有奶就是娘，并非對主子忠心耿耿。中行氏和范氏多年前被我們四家滅了，你無動于衷；現(xiàn)在智伯死了，怎么你偏偏要為他報仇？”
“我侍奉前兩家，他們把我當(dāng)一般人對待；但我侍奉智伯，他以國士之禮待我，所以我也要以國士身份來報答他?！?p> 趙無恤聽后感動不已，下令將豫讓放走了。
豫讓仍不死心，他以漆涂身，讓皮膚潰爛，口吞木炭，使聲音沙啞，幾個月不洗澡，令自己形同乞丐，再穿得破破爛爛，上街行乞。正遇到老婆經(jīng)過街市，他故意伸手乞討，結(jié)果從老婆手中討得一個饅頭。
一天無恤出巡，經(jīng)過一座橋，忽然聞到一股狐臭，頓時捂住口鼻，命人搜尋。護(hù)衛(wèi)從橋下抓了個蓬頭垢面的乞丐。
這次，不必給對方清洗，無恤一眼就認(rèn)出：“又是你，豫讓！”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豫讓道，一語驚人，“我自知今日逃不過一死，但我死前有個心愿，請您把衣服脫下，讓我刺幾劍。那樣，我就死而無憾了?！?p> 無恤應(yīng)允，脫下大氅，扔到豫讓跟前。豫讓在大氅上連刺三劍，自刎身亡。
據(jù)說那一天，全城百姓都在為這位義士哭泣。人們想不到的是，與智家人及豫讓尸骨同時被埋葬的，還有那個被稱為“春秋”的漫長而紛亂的時代。
半個世紀(jì)后的一天，周王室正式承認(rèn)韓、趙、魏三家為諸侯，與晉侯并列。于是，另一個時代披著霸氣的火紅大氅，闊步登場。它被后人稱為“戰(zhàn)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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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面子究竟有多重要
郄智成
自古至今，人們都把這張“臉”看得甚為重要，膨脹的虛榮心會讓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因“面子”不夠大而失去立足之地?！懊孀印闭娴哪敲粗匾獑?？是的，我們不妨深入分析一下：臉，即面子；面子，即“名”。人們拼命追逐的“名利”二字，“面子”在前面呢！近日讀了《新三家分晉：看臉時代的打臉事件》一文，笑過之后頗受啟迪，感慨良多。
《看臉時代的打臉事件》，這個標(biāo)題夠新潮、前衛(wèi)吧？何為“看臉”，又因何“打臉”？標(biāo)題本身就設(shè)置了一個懸念，牽引著你去探賾（zé）索隱。這個故事寫的是韓、趙、魏三家分晉的事件。趙氏宗主趙鞅去世后，智氏取代趙氏掌管晉國政事，位居四大卿之首。按當(dāng)時習(xí)俗，卿大夫皆尊稱為“子”，智瑤則認(rèn)為自己高人一等，不屑與他們?yōu)槲?，所以給自己晉了個“伯”，伯者，諸侯之長也。春秋末年的智伯正值春風(fēng)得意之時，他高大、英武，“看臉”，這顏值帥氣得堪稱一流。他狂妄自大，連朝堂上的晉候都懼怕他，甘當(dāng)傀儡，身為亞卿且模樣不佳的趙無恤和韓虎、魏駒又豈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因其居心叵測，不講仁義道德，貪婪、驕橫、跋扈，這張引以為榮的“臉”，最終還是被歷史打了一記沉重的耳光！他到死都沒有明白，他輸在了內(nèi)心的丑陋。
說心里話，歷史小說不好寫，在尊重歷史事實的情況下，作家尚需具有遠(yuǎn)矚高瞻的宏觀把控，對歷史典故的深層挖掘與解讀，不僅有深遠(yuǎn)的歷史意義，還要有啟人心智的現(xiàn)實意義。這就需要有生花妙筆寫出血肉豐滿的人物，用引人入勝的故事來牢牢抓住讀者。如此之難，本章作者卻做到了。
作者以一段酷暑下的景物描寫和趙無恤巡視晉陽城后怒罵家相張孟談切入，開篇巧妙，僅寥寥幾筆，就把大敵當(dāng)前，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氛圍營造得滿滿，讓讀者為趙氏宗主擔(dān)憂：在如此不利的情勢下，他能度過此劫嗎？
小說把冰冷“沉睡”的古代歷史寫活了，把那種古戰(zhàn)場上的刀光劍影，那些為權(quán)利爭奪而處心積慮的傾軋，那些齷蹉靈魂與膨脹野心等描寫得淋漓盡致。人物刻畫有血有肉、活靈活現(xiàn)，仿佛就在我們眼前。
智伯因趙無恤不愿屈服于他的勒索與壓迫，氣急敗壞地發(fā)動了野蠻的侵略戰(zhàn)爭，然晉陽城錢糧充足，城墻堅固，軍民團(tuán)結(jié)，故久攻不破。望著流動的晉水，智伯一下子受到啟發(fā)來了壞主意，決定挖洞改道引晉水攻趙，果然奏效，攻了兩年多完好無損的晉陽城一下子被泡在了水中。情急之下，張孟談急中生智，冒死出城去見韓、魏兩家，曉以利害，韓虎、魏駒終被說服。于是三家聯(lián)手，采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之法，用水滅了智伯。智伯?dāng)≡谒豢梢皇赖目癜?，他的可悲在于他把無知與淺薄當(dāng)成一種炫耀的資本，以至于慘到被曾受過他欺侮的趙無恤大卸八塊，將其腦殼砍下做成酒壺來發(fā)泄。趙無恤的成功在于他懂得隱忍，在于他能認(rèn)真聽取下屬的建議，在于他能審時度勢地理性思考，更在于他能深深懂得“得民心者得天下”這一顛撲不破，放之四海而皆準(zhǔn)的世間真理！
“小成成于智，大成成于德”，智伯雖然姓智卻沒有智慧，他不懂得放低姿態(tài)，與人為善，不懂得節(jié)制而一味地放縱自己的貪婪。臉帥又如何，到最后不僅丟了“面子”，還丟了性命！歷史和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大智若愚，聰明的人一定明白，其實敵人不是對手，而是自己，貪欲永遠(yuǎn)不是可以信賴的朋友，當(dāng)一個人戰(zhàn)勝了自己，才是真正的勝利！
好在，義士豫讓的出現(xiàn)，為智伯這張受人唾棄的“面子”添了一抹光彩——原來，不可一世的智伯竟也有禮賢下士的一面。豫讓以犧牲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向人們印證了一個道理：要以辯證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世間萬物，并不是非黑即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