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故卡】
司馬錯伐蜀
秦滅巴蜀（今四川、重慶境內）之戰(zhàn)載于《史記·秦本紀》。秦惠文王聽取大將司馬錯的建議，選擇攻取巴蜀之地的決策，是秦國統(tǒng)一之路上的關鍵一步。秦國擁有巴蜀以后，不僅疆域擴大許多，還獲得了巴蜀大糧倉，此外，通過巴蜀之地的地理優(yōu)勢，在嚴重打擊了楚國的同時，也在無形之中瓦解著山東六國的合縱聯(lián)盟。這些都對秦國日后的統(tǒng)一戰(zhàn)爭有著十分重大的作用。秦國利用“石牛糞金”的計策，引誘蜀王挖平“蜀道”，引狼入室，自取滅亡的故事，堪稱中國古代戰(zhàn)爭史上最滑稽經(jīng)典的一筆。
***
一
在嚴酷的三伏季節(jié)下過雨的天氣是異常炎熱的，但是這個月下雨倒不怎么頻繁，總共才下了兩場，一場15天，一場16天。金蟬趴在樹枝隱蔽處鼓噪著刺耳的“音藥”，讓人聽了渾身刺撓。蜀王久不上戰(zhàn)場，早已脫掉了沉重的鎧甲，如今只穿著一件薄汗衫，腿成人字形站在樹蔭下，像一個正在畫圖的圓規(guī)，眼睛瞇縫成一條線，臉朝上做著猙獰痛苦的表情，足有一柱香的工夫，紋絲不動。忽明忽暗的太陽光從樹葉的間縫處透射下來，把蜀王的臉曬成了金錢豹。
“大王……”剛上任不久的蜀道監(jiān)修官劉二手把渾身力氣都用在了這一嗓子上，把樹上的金蟬一下子嚇死了六十八對半，有幾只心臟不好的用翅膀捂著胸口跌落在地，抽搐成了“羊羔瘋”。
蜀王一個踉蹌沒站穩(wěn)，差點背過氣去。他揉了揉鼻子，氣急敗壞地說:“劉二手呀劉二手，你不光手二呀！你是渾身上下都二呀！我醞釀了一個時辰的噴嚏馬上就要打出來，愣是讓你活生生給嚇回去了?！?p> “大王，”劉二手撓了撓頭皮，有點不好意思，“我看您一動不動站在這樹下老半天了，最近這天兒雨說來就來，都不帶打招呼的，生怕一個雷電不長眼，把您給劈著?！?p> “我看不長眼的是你，你能盼我點好嗎？真是發(fā)了霉的葡萄——一肚子壞水，屎殼郎打哈欠——一張臭嘴，砒霜包在饅頭里——藏著毒心呢你！”蜀王說到這，突然想起什么來，“劉二手，有個問題困擾我很久了，看你今天的表現(xiàn)，與我猜測的八九不離十，我問你什么，你要如實回答?！?p> 劉二手讓蜀王罵得整個身子像掉進了糞窖里，里里外外沒一點香氣，一聽蜀王要問話，便如霜打的茄子般垂頭喪氣地答道:“大王，您問吧！只要別再夸我了就成?！?p> “見過不要臉的，但像你這樣不要臉的寡人還是第一次見到，”蜀王搖了搖頭，接著神秘地說道:“我問你，你說靠近秦國的蜀道旁有五頭會拉金子的石牛，到底是不是真的？”
劉二手一愣，整個人像凍僵了般凝固在原地，他萬沒想到蜀王會猛不丁來這么一句。
“您這是什么意思？”劉二手的聲音顯然顫抖起來，不像三伏天該有的癥狀。
“那咱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不是秦王派來的奸細，埋伏在我宮里的內鬼，專門來搗鬼的？”
“哈哈哈哈！”在大庭廣眾之下放屁有多尷尬，這時的劉二手笑得就有多尷尬。他的臉扭曲成了麻花，嘴無情地向兩邊咧著，露出兩排不規(guī)則的只有鬣狗才配有的黃燦燦的牙，兩條掃帚眉各自耷拉下一頭，整個面相一看，活脫脫一個“囧”字。
“你笑得真讓人反胃，先把哈喇子擦一擦，該不是我揭了你的鬼臉，戳了你的鬼胎，你用這比哭還難看的笑在掩飾什么吧？”蜀王搬了把椅子，順勢坐到大樹底下，他打算好好審問審問劉二手，弄不好還得來個持久戰(zhàn)。
“大王，我本是商人出身，在我眼里只有利益，沒有家國情懷，誰給我的奶水多，我就死心塌地喊她娘……噢不，喊爹也行。自從我親眼看到那五頭石牛會拉金子后，我敏銳地感到只有您才有資格和能力得到這石牛，我也好趁機撈一把。不出所料，您知道后立馬封我為蜀道監(jiān)修官，令我?guī)е宥×κ亢凸そ抽_山鋪路，想我劉二手如今終于有了出頭之日，我把你當神還來不及，哪會是鬼啊？再說……就您這小身子骨，也不禁搗呀，又不是蒜泥?！?p> “開句玩笑嘛，別當真?！笔裢鯖]聽出他的話外音，笑道，“劉二手，我現(xiàn)在命你把蜀道再多修一截，打通往苴國的方向，不得有誤?！?p> “?。〈笸?，石牛是在秦國方向，怎么又往苴國開？您今天早上的藥量是不是沒吃夠呀？”
“劉二手，大了你的熊貓膽，敢違抗我的旨意？趕緊去傳令。”蜀王大手像扇子一樣一揮，劉二手便像一片枯葉似的被扇出去了。
二
苴（jū）王這兩天眼皮直跳，他自言自語道：“是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還是右眼跳財左眼跳災來著？……額，我兩邊眼皮都在跳，到底是財還是災？”
他想來想去仍是滿腦子漿糊，直到劉二手喊了一聲“報！”他這才止住了胡思亂想。
“你是說蜀王把金牛道的盡頭瞄向了我們苴國？”
“是的，大王，他的意思很明確，就是以迎接金牛為幌子，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真實目的還是來滅亡苴國?！?p> 苴王在三伏天里打了個寒顫，沒被黑白無常嚇過的人根本體會不到那種感覺。
“劉二手，你的消息準確嗎？”
“您忘了，我是蜀道監(jiān)修官呀！”
“噢，我被嚇懵了，都忘了你是被我派到那邊去的奸細了?！避谕跽f話都有點哆嗦了，“那你說我們怎么辦？蜀道一通，我們只能束手就擒，他們對付我們就像大象踩死一只螞蟻，咱們連哎呦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大王，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去求秦國派兵駐扎咱們苴國。到那時，蜀道一開，秦軍就會殺向蜀國，咱們給他來個出其不意，借刀殺人，何樂而不為呢？”
“好，好！這個主意真是妙！你哪是劉二手，應該叫劉三手呀！”苴王樂得眼淚都下來了，“我這就擬一份求救書，你負責去辦?！?p> “遵命！”
三
司馬錯已經(jīng)把苴王寫的歪歪扭扭的求救信看了十二遍，依然笑得后槽牙都合不攏。
“這字寫得，嘖嘖，蜈蚣趴上去也比它好看。”
“他八成是連嚇帶興奮，手都不聽使喚了。”劉二手笑道，“將軍，您的計謀真是鬼呀！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他們一鍋端嘍！”
“你也是跟我好幾年了，我肚里的雜貨有多少你還不了解嗎？這里面也有張儀張相國的點子，咱們不能獨享功勞嘛！”
“是，那咱們什么時候駐扎軍隊？”
“當然是越快越好，省得夜長夢多?！?p> 四
士兵們費了九牛二虎四十八羊之力，蜀道終于開鑿成功。蜀軍此時疲憊不堪，士兵們全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干癟在大地上。劉二手不顧軍疲馬乏，指示道:“大王有令，蜀道開通之時便是我們攻打苴國之日，給我殺！”話音剛落，士兵們還沒爬將起來拿兵器，早已埋伏多日的秦軍如天兵天將般由山谷里殺了出來，馬聲嘶鳴，喊聲震天，嚇得蜀軍魂飛魄散，丟盔棄甲，死傷無數(shù)。經(jīng)劉二手引路，秦軍趁勢趕往蜀國都城，蜀國徹底淪陷。蜀王到死也不會想到劉二手竟然還有給他掘墓的這一手。
秦軍大勝而歸，苴王設宴款待將士，劉二手端起酒杯敬苴王:“大王，喝了這杯酒，就趕緊滾你的蛋吧！”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苴王熱臉貼冰屁股，大怒。忽然眼皮又跳了，他心里一顫，感到自己死期快到了。很不幸，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預測準確。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聽到劉二手這句話，苴王瞬間癱軟在地。
“間諜，多么高貴的職業(yè)！”劉二手得意地自言自語，那聲音聽來真像一萬只螞蟻正在嚙咬你的心，“蜀王還差點猜到我的身份，你竟然連一絲懷疑都不曾有，我能甘心給你這種有眼無珠的蠢貨當馬前卒嗎？”劉二手一邊說，一邊示意武士把苴王帶下去處死。
“將軍，”眼見司馬錯率軍隊來接收苴國，劉二手趕緊起身稟報，“巴國前段時間被我們打得一蹶不振，如今只剩下茍延殘喘了，此時消滅它再合適不過。”司馬錯笑道，“極好，你還真是一個天生的好間諜，不愧是出自我府，真給長臉，雖然這臉磕磣點。”
劉二手和司馬錯相互對視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巴國在他們的笑聲中也順利滅亡了。
五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幾十年過去。司馬錯已垂垂老矣。又是一個炎炎夏日，司馬錯突然把劉二手招到跟前?？粗诧@出老態(tài)來的劉二手，他問道:“這個問題困擾我一輩子了，總想問你一下，你當年為什么要來伺候我一介武夫呢？”
劉二手笑道:“那年，您奉命調動隴西（今甘肅省隴西縣）軍隊進攻楚國的黔中郡（今湖南省懷化市沅陵縣一帶）時，我偶然遇見了您。那時我經(jīng)常在秦楚兩地來往做生意，對楚國地形了如指掌。眼看您的兵馬在河邊停滯不前，我就知道您對楚境了解不透，對進攻路徑猶豫不定。我雖然是楚國人，但良禽擇木而棲，楚王昏聵愚蠢，秦王英明神武，我便棄暗投明，主動給您做向導。我說，將軍哪，你們遠道而來，不熟悉這里的山山水水，可是楚國人熟悉啊，所以但凡是楚國人防守最嚴密的地方，必然是水淺容易渡過去的地方；如果是防守稀疏的地方，必然是河水湍急、其深莫測之處！聽了我的話，你才如夢方醒，于是咱的大秦軍如履平地，勢如破竹，毫不費勁便擊敗楚軍，奪取了黔中郡，迫使楚國割讓漢水以北和上庸（今湖北省竹山縣西南）之地給秦國。您是一個感恩的人，非要報答我，我一個生意人，不缺金銀，所以不圖賞金，學識不夠，又不能出仕為官，唯一的心愿便是跟隨您左右，服侍您，為您管理家務及賬目，僅此而已?！?p> “這倒不假，”司馬錯搖起一把蒲扇，此起彼伏的蟬鳴吵得他心煩意亂，“我是個粗人，當時也沒多想，現(xiàn)在回想起來，總覺得不太對勁。你說你一個生意人，家財萬貫，何苦來伺候我一介武夫呢？臟累不說，一年領到的薪水還不及你做生意賺得的萬分之一。要是沒有目的，那你的腦子不是被驢踢過就是被門擠過，也可能下雨時趕上你倒立，從鼻孔里進過水，把腦子給淹了。”
劉二手笑了笑，覺得司馬錯現(xiàn)在說話越來越像胡同里的潑婦，年紀越大越絮叨了。他覺得有必要跟他解釋一下，說道:“將軍，別說倒立，我連個馬步都不會扎，我是敬仰您的為人才這么做的。將軍的威名普天之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您胸懷大志，文韜武略令人高山仰止。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是想在您身邊多學點東西，這機會比一次性賜給我?guī)装偃f兩銀子珍貴得多?！?p> 聽到這，司馬錯把眉一皺，佯裝生氣，這時有丫鬟送來幾碟點心，他突然提高嗓門大聲說道:“不能這樣說嘛，啊！我雖然功勞大、滿腹經(jīng)綸、做事低調，但不能成為驕傲的資本嘛！要接受百姓的監(jiān)督才對……那個……你繼續(xù)講下去……”
聽這話音，劉二手明白這一頓馬屁把司馬錯拍得那叫一個舒服，如果再加把柴火，估計胡子都能給他燎著。他把丫鬟叫住，吩咐道:“給將軍打打扇，看這天熱得，要讓老將軍中了暑，咱怎么向朝廷和廣大熱愛他的老百姓交代呀！”丫鬟把點心放到一旁，偷偷斜眼白了劉二手一眼，從司馬錯手里接過蒲扇，站在身后一上一下機械式地打起扇來。
司馬錯此時渾身清爽，一陣陣小涼風從背后徐徐扇來，好不愜意。他見劉二手站在對面傻笑著，沒有一點繼續(xù)講的意思，這回是真生氣了，故意大聲咳嗽了一下，用力過猛，差點把肺咳出來。
“將軍，”劉二手知道他的用意，于是抱了一下拳，“含情脈脈”地望著司馬錯，仿佛坐在眼前的不是司馬錯，而是司馬西施，“您的大名我很早就有耳聞了，想當年您力排眾議，堅持改伐韓為伐蜀，這是多么英明的決斷呀！”
司馬錯回頭看看丫鬟，提醒道:“認真扇，千萬別打瞌睡?！?p> 劉二手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道:“您說‘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繕兵?！媸歉哒斑h矚，目光獨到?。∵B張儀相國都辯不過您?！?p> 背后的風越來越小了，司馬錯回頭一看，丫鬟已經(jīng)昏昏欲睡，他連忙對劉二手說:“別整文言文，我都要睡著了，何況是別人？翻譯成人話。”
“是，”劉二手立馬換了一個腔調，把司馬錯當年的論斷一字不差地背了出來。
“你怎么知道得這么詳細，一字不差呀！就像你當年就站在朝堂上聽到了一樣?！彼抉R錯回頭望了丫鬟一眼，丫鬟故意裝作很崇拜的表情回饋給司馬錯，其實是一句沒聽懂。
“您的這段話都臭遍大街了……噢，不是，都香遍大街了?！眲⒍植铧c把實話說出來，趕緊改口道，“男女老少爭相傳誦，說您是天下少有的奇才，都說您這話真是精辟!”
“我看你是屁精。”丫鬟小聲嘟噥著，心里把劉二手膈應了幾十遍，將蒲扇搖得像過火焰山般用力。
“想您這一生，那真是波瀾壯闊，沙場征戰(zhàn)攻無不取戰(zhàn)無不勝。您真是戰(zhàn)功赫赫，功高蓋主呀！”
“哎！不可這么說，功高蓋主這話不可隨便亂說，”司馬錯顯然還是從心里喜歡劉二手這么奉承自己，“但大王確實也不該這么冷落我，真是念完經(jīng)打和尚，吃飽了就罵廚子，什么玩意兒！如今我的兵權被削弱了，我知道相國也對我有意見，暗地里和我作對，這個挨千刀的，哎！想我一代名將，一輩子也只能屈身于他人之下，不甘，真是不甘呀！”這時丫鬟突然從背后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他茫然不覺，只顧一個勁訴苦，說到動情處，居然嚎啕大哭起來，直到丫鬟給了他一嘴巴，他才緩過勁來，抬頭一看，劉二手早沒了人影。
“劉管家呢！”司馬錯問丫鬟。
“早跑了，”丫鬟說，“您可能攤上大事了，將軍?！?p> “此話怎講也？”
“這個節(jié)骨眼您就別拽文了，”丫鬟說，“趁您哭的時候，劉二手轉身就跑，跑的時候從袖筒里掉下一張紙條……”
丫鬟正說著，突然打門外氣喘吁吁跑進來兩個探子，跪到司馬錯跟前啟稟道:“將軍，劉二手剛才騎上您的千里馬往皇宮方向跑去了，我們攔都攔不??！”
“完了，八成這小子是大王安插在我這里的奸細，今天我一問他，他以為自己露出了馬腳，所以跑了，”司馬錯大驚，忙問丫鬟，“我……我剛才沒說什么出格的話吧！”
丫鬟說:“沒有，就是把大王和張相國狠狠罵了個遍，也沒多大罪過，最輕也就是殺頭誅滅九族。我當時怎么拉您衣角您都沒反應，不能怪我嘍！”
“我說他對我怎么了如指掌呢，原來果真是宮里的人?！彼抉R錯此時心如死灰，霎時又想起什么來，忙問丫鬟，“你說有張紙條，在哪？”
丫鬟遞給他，司馬錯趕緊展開來看，上面寫的是：活馬對日常明細表。然后有一條一條自己生活起居以及言語的記錄，件件不落。
“活馬對，”司馬錯有些納悶，“什么意思呢？”
丫鬟說:“您不是叫司馬錯嗎？活馬對是您名字的反語呀！”
司馬錯聽后一屁股坐到地上，耳邊的蟬鳴一陣高過一陣，好像在唱著一曲千年不絕的喪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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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
“石牛糞金”背后的人性貪欲
田向文
四川廣元明月峽，嘉陵江畔川陜蜀道遺址，距今約2300多年的歷史，“石牛糞金”的故事就發(fā)生在這里。
北齊劉晝《劉子·貪愛》記載：昔蜀侯性貪，秦惠王聞而欲伐之。山澗峻險，兵路不通。乃琢石為牛，多與金帛，置牛后，號牛糞之金。以遺蜀侯。蜀侯貪之，乃塹山填谷，使五丁力士以迎石牛。秦人帥師隨后，而至滅國亡身。為天下笑。以貪小利失其大利也。
到了唐朝，愛好窮游的詩仙李白多次從川陜古道往返于京城與成都，寫下了名作《蜀道難》，其中“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后天梯石棧相鉤連”之句，就是對“石牛糞金”這一典故的濃縮。
石牛真的能拉出金子？明白人都知道那是騙人的鬼把戲，然而蜀侯就是相信了這個騙人的鬼把戲。這么說來蜀侯就是個大傻冒了？也不是，蜀侯是個極聰明的人。也正因為蜀侯是個極聰明的人，才會聰明反被聰明誤，中了——《連環(huán)套》中蜀道監(jiān)修官劉二手的套。說穿了，這就是人性的弱點——貪欲。
古典小說《走安南玉馬換猩絨》中講述：要想獲得猩猩絨，就得圍獵猩猩。圍獵猩猩有專業(yè)獵手，叫做捕儺。圍獵猩猩的手段是用酒誘惑猩猩。猩猩好酒，捕儺就擺下濃酒，濃酒的旁邊還擺放了高木屐。（高木屐是用蘆葦花和細芩繩作莖，編織起來的類似毛窩式樣的木頭鞋，鞋底的前后部分釘有3寸高的兩個鞋跟。在淮安市井中，經(jīng)常會聽到老人之間講話時說：“好了！好了！‘你六格’高抬我了，請別把‘高木屐’給我穿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其意思與“戴高帽子”有點類似。）猩猩好酒，一點不假，但其初見酒是不肯飲的，而是罵道：“奴輩設計誘我，要害我性命。我輩偏不吃這酒，看他甚法兒奈何我？”遂相引而去。頗有點正人君子的作派。過了一會兒，又來罵一陣。罵上幾遍后，就在那酒邊走來走去。常在河邊走，就得把鞋濕。在酒邊走的次數(shù)多了，酒香直鉆進鼻頭里，口內的唾沫就會“直下三千尺”。于是相互間道：“我們略嘗一嘗酒的滋味，不要吃醉了。”吃下第一口后，喉嚨就越發(fā)癢起來，也就控制不了心性，于是不管不顧地吃下去，吃得酩酊大醉，見了高木屐，就歡歡喜喜地伏在跟前，還一面罵道：“奴輩要害我，將酒灌醉我們。我們卻留量，不肯吃醉了?？此醴▋耗魏挝遥俊?p> 蜀侯對于“石牛糞金”的態(tài)度，最先也如猩猩對于酒的態(tài)度，壓根就是藐視和不屑，但在聽了劉二手花言巧語的蠱惑后，也就信了，于是失去了理智，腦殼發(fā)生了短路，派出五丁力士去開山迎牛。正是被劉二手賣了，還在幫劉二手數(shù)錢的貨色。
這其中還有苴王也在扮演著數(shù)錢的角色。苴國本是蜀國的屬國，依附于蜀國，時間長了，自以為翅膀硬了，就想著單飛，也稱稱王稱稱霸。于是兄弟般的兩個國家就不能和睦相處，鬧起了同根相煎的內訌。
再精明的獵物，也斗不過獵手。當一切可以利用的價值，被秦國做成一個個局時，蜀國就只能滅亡了，附帶著苴國與巴國同時滅亡。
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也。
值得一提的是，故事還巧妙地融入了司馬錯與張儀論伐蜀的典故，并很有創(chuàng)意地對劉二手的身份進行了延展，除了輾轉于秦、蜀、苴國之間的多面間諜，司馬錯的智囊，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便是秦王和張儀派來監(jiān)視司馬錯的奸細。故事的結尾意味深長，“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戲碼再度上演，令人唏噓。歷史的反復無常昭示了，中國封建制度下，不同階層人物的命運，并非個人所能左右。悲劇的發(fā)生是歷史必然的產(chǎn)物。文章的最后一句話如余音繞梁：司馬錯聽后一屁股坐到地上，耳邊的蟬鳴一陣高過一陣，好像在唱著一曲千年不絕的喪歌。
故事的中心人物劉二手是一個虛構的角色，這個名字設計得很好。在封建制度下求生存，日日面對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僅劉（留）一手，很難保全自己。狡兔還有三窟。
劉二手的命運結局，給人以遐想：
也許他是智者，懂得急流勇退，后來隱居山林。
也許他上了斷頭臺。他是王者家奴，客觀推動殺戮。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即便能茍活于世，他也一定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被后人唾棄。別忘了，司馬錯還有一個了不起的后人，他寫了一本偉大的傳世經(jīng)典叫做《史記》，沒錯，他就是司馬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