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叢頓一下,跟著她停下腳步,看著她。
正好站在路燈下,任真的兩只眼睛亮晶晶的,盯著他,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
“呂叢?!彼f話的口氣變的正式:“我也會加入伶人社,你知道的?!?p> “嗯?!彼c頭。
“所以,以后我們要一起努力?!?p> 呂叢愣一下:“好?!?p> 她笑起來,還和小時候一樣,看著沒心沒肺,卻又覺著多了一絲滄桑感。
在路口打車,呂叢將袋子換去了另一只手。
任真:“很重嗎?我提一會兒吧?!?p> “不重,我這只手好打車?!?p> 蒼白的理由卻讓任真心里蕩起一絲雀躍。
靜靜站在他身邊,他一句話也不講,雖然有些尷尬,但任真還是會覺得特別踏實。
任真自己也很奇怪,明明江河陪伴她的時間更久,她卻對呂叢有著莫名的依賴。
這一片車不太好打,等了一會兒,呂叢拿出手機叫了一輛車。
很快,車子開了過來。
呂叢幫她把車門打開,看著她鉆進去,本想著幫她把門關(guān)上后自己坐去副駕駛,沒想她進去后又往里鉆了鉆。
伸手說:“你先把東西給我,你好進來?!?p> 呂叢稍停頓了一下,遲疑片刻后,還是妥協(xié)的把東西放了進去,人也鉆進車?yán)铩?p> 車子開動起來,兩個人的距離就只有一個袋子那么遠。
車?yán)锟臻g密閉,任真能清楚的感覺到從他身上傳來的體溫。
明明是炙熱的,可他看起來卻是冰冷的。
呂叢靠在椅背上,頭側(cè)向車窗,一言不發(fā)。
車子漸漸駛進了城區(qū),車內(nèi)的光線比剛才明亮了許多,任真再次偷偷將視線轉(zhuǎn)向身邊的人,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密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
而后,任真在袋子里翻了翻,安靜的車廂內(nèi),塑料袋發(fā)出的聲響顯得異常突兀,司機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又繼續(xù)盯著前方。
呂叢卻一動也不動。
拿東西的時候,車子遇見路障顛簸了一下,任真沒坐穩(wěn),一瞬間撞向呂叢,還挺重的。
感覺整個人都快要擠進他的懷里。
呂叢驚了一下睜開眼睛,而后看著表情略顯狼狽的任真,手下意識的從褲兜里取出來,離了一點距離,護在她頭側(cè)。
“沒事吧?”男人聲音里的沙啞加重了些,還帶著些鼻音。
任真搖了搖腦袋,并不看他:“沒事?!?p> 然后掙扎著坐好。
手里捏著什么東西。
呂叢收回手,將袋子往上提了一下,收住口,又繼續(xù)靠在椅背上,手搭在了腿上,看著窗外。
任真想著剛才那一幕,臉頰忽而變得燒呼呼的。因為心虛,在沒有往他那邊看一眼。
車子到了目的地,呂叢先下了車,把袋子取出來,任真跟著笨拙的挪了挪也鉆了出來,順手帶上了車門。
她以為呂叢應(yīng)該就送她到這了,伸手想從他那里把袋子接過來。
呂叢先是愣了愣,沒明白她要干什么,下意識把空著的那只手伸給了她。
任真跟著一愣,很快反應(yīng)過來在他手上按了一下說:“我自己進去可以的?!?p> ……
話剛落,身后的車傳來發(fā)動的聲音,沒等她反應(yīng)車子已經(jīng)開走。
“送你進去?!?p> 車已經(jīng)開遠了,任真乖乖跟在他身邊往小區(qū)里走。
到了樓下,呂叢把東西給她:“有點重?!?p> 任真接過去,手臂順勢一沉,這也太重了。
“謝謝。”只有在昏暗的燈光下她才敢跟他明目張膽地對視。
“沒事,你快上去吧?!?p> “那你到家了給我發(fā)微信?!闭f著又提醒一句:“別忘了啊,我會等著的?!?p> “好,我知道了?!?p> 呂叢看著她往門禁出走,走到一半,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折回來。
“怎么了?”
“給你?!彼χ斐鍪?。
呂叢低頭看了看,看不清是什么。
他伸只手給她,任真把那東西放在了他的手心。
“到家發(fā)微信?!?p> 說完轉(zhuǎn)身走了。
直到她消失不見,呂叢才離開。
走到小區(qū)大門外,呂叢攤開手掌,是糖。
這次,她給了他一整條的糖。
回去的路上,呂叢拆開糖紙,從里面擠出一顆,是淡淡的綠色,他捏在手里看了看然后丟進了嘴里咀嚼,是哈密瓜味的。
十年前,她也曾送給他許多糖,但他卻只吃過一顆,剩下的所有,都因為那場車禍化為了烏有。
就好像她給自己的好,最后都會反過來變成傷害她的利器。
軟糖已經(jīng)化盡,嘴里留著一股哈密瓜的味道。
呂叢又?jǐn)D出第二顆,粉色的,丟進嘴里,是草莓味。
等他到家的時候,整一條糖已經(jīng)被他吃的一顆不剩,此時口腔里仍殘留著最后一顆糖的味道,淡淡的藍莓味。
屋里一片漆黑,他想起來大伯父說今天有個酒會,一般這種情況,都會是他們一家三口整齊出現(xiàn)。
呂大鵬曾經(jīng)也邀請過他一起,呂叢說自己對這樣的聚會不感興趣,呂大鵬便再也沒有提過。
進門后,諾大的別墅空無一人,呂叢反倒覺著自在很多,他沒有開燈,抹黑先去冰箱拿了瓶水,糖吃的太多,嗓子有些不舒服。
剛把水捏在手里,想了想,又放回去,關(guān)上冰箱門。
轉(zhuǎn)而去旁邊的紙箱子里抽出一瓶常溫的打開喝了一口。
然后上了二樓。
“到家了給我發(fā)個微信?!?p> “別忘了啊,我會等著的?!?p> 呂叢想起她的囑咐,從兜里掏出手機,給她發(fā)了條消息【到家了?!?p> 那邊很快回復(fù)【好的,今天謝謝你,早點睡?!?p> 沒幾秒又發(fā)過來一條【那個糖很好吃的,你嘗嘗?!?p> 呂叢抿了抿嘴【吃了,很好吃】
她回【那就好,早點休息,晚安?!?p> 呂叢拿著手機,手機屏幕的光線,是房間里唯一的光源,照在呂叢臉上,趁的他的臉色看起來異常蒼白。
他在鍵盤上敲【搬家的時候給我發(fā)微信,過去幫你?!繘]發(fā)送,猶豫一下又刪掉只回了她晚安。
任真已經(jīng)洗漱完躺在床上,打算明天再給水苗說搬家的事情。
抱著手機,她竟然沒忍住偷偷笑出了聲。
他說他把糖吃了。
下一秒,任真的腦袋里突然萌生出一個有些過分,亦有些難為情的想法。
……
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它的的確確真實的出現(xiàn)了。
剛才等著呂叢給自己發(fā)消息的時候,她回想了一下這十年來想他的次數(shù)。
曾經(jīng),雖然她也會經(jīng)常想念江河,甚至夢見他,但呂叢的次數(shù)卻遠遠在他之上。
呂叢是那個她無時無刻都會想起的人。
走在路上有人跟在身后的時候。
去商店看見糖果的時候。
偶爾遇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哭的時候。
春天柳絮紛飛的時候,夏天打雷下雨的時候…
那個人,就仿佛一直在她身邊,從不曾分離一樣。
甚至在自己每每想起被那場車禍帶走的父母時,她都會想到他。
想到他還活著,心里便會好受許多。
漸漸的,呂叢無形之中成了她內(nèi)心強大力量的來源。
又或許,是因為他們有著相同的遭遇,從某種角度來講,他們是一類人。
那類可憐,但卻始終不會放棄的人。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任真把搬家的事情告訴了水苗。
水苗郁悶的拿著勺子攪活著碗里的粥,說自己已經(jīng)猜到她會走。
任真安慰她說沒關(guān)系的,大家還在一個城市,兩處住宅離得也不算遠,再說之后去伶人社了,還是可以天天待在一起。
水苗轉(zhuǎn)而又笑起來,替她高興:“任真,雖然不能和你一起住了有點難過,但是一想到你找到家人了,又覺得好開心?!?p> 任真也很開心,原以為昨天的見面會很尷尬,但是真的見到了,心里卻又莫名的感動,所有的孤獨和痛苦都在那一瞬間一掃而盡。
即使還是會想念爸媽和爺爺,但至少,在想念他們時,多了一份勇氣。
搬家的時間定在了三天后,任真給江河發(fā)了微信,而后將行李收拾了一下。
和來的時候一樣,只有兩只大箱子。
要不是不知道房子的具體位置在哪,她就一個人搬過去了。
走的前一天,任真把用過的床單被套全部洗了一遍,還拿去樓頂暴曬了一下,晚上收回來疊整齊后放進了柜子里。
水苗拉著她說了一整晚的話,就跟生死離別似的。
第二天,任真起的比平時稍晚了一些,早上八點多了才迷迷糊糊醒過來。
揉了揉眼睛,任真坐起身,自己的行李都打包好了,此時她穿著一件水苗的吊帶睡裙。
好身材若心若現(xiàn)。
稍清醒了一些,她往旁邊看了一眼,空蕩蕩的。
水苗竟然已經(jīng)起來了。
真的是難得。
“水苗?!彼曇舨淮?,嗓子啞啞的,還有些干。
昨晚說話太多了。
她慢悠悠地下了床,腳在地上摸索了幾下找到拖鞋穿上。
而后晃晃悠悠地往門口走,準(zhǔn)備先去廚房喝點水。
打開臥室門,屋外很安靜,像是沒人。
“水苗?!?p> 她邊叫邊往外走,長長的頭發(fā)散亂的披著。
感覺眼睛還是睜不太開,她邁著喪尸一樣的步伐往廚房的方向走。
片刻,任真皺了皺眉停下來,眼睛也隨之徹底睜開,感覺身后好像有點不大對勁。
她以為是水苗半夜跑去沙發(fā)上睡了。
轉(zhuǎn)身,下一秒,人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