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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崖

危崖 孫三則 3149 2020-06-25 19:44:55

  一路狂奔終于是到了神醫(yī)家,剛邁進(jìn)大門二驢便大喊道:“神醫(yī)!神醫(yī)!我爹快不行了您快給瞅瞅去。”

  神醫(yī)坐在里屋一聽是二驢來了趕忙鉆到了桌子下面,讓他媳婦出去應(yīng)付二驢,他媳婦不情愿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喊道,“神醫(yī)不在,出去給人瞧病去了,你回去吧?!?p>  二驢不信直接闖了進(jìn)去,神醫(yī)媳婦看他闖了進(jìn)來,想要攔住他,二驢一把把她推開,來到抓藥的那屋,在桌子下面找到了神醫(yī),二驢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快,你快跟我回家去,我爹快不行了,”

  神醫(yī)讓他松開手,從桌子底下鉆了出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著什么急,你爹咋了,你慢慢說。”

  二驢喘著粗氣神色慌張,“來不及了,您快跟我回家去?!?p>  “那行,你等會我?guī)纤幭洹!鄙襻t(yī)慢慢走到藥柜前,拿起藥箱挎到自己身上,“走吧?!?p>  二驢拉著他一路小跑終于是到了,在門口神醫(yī)露出嫌棄的表情,剛想張嘴,二驢沒給他說話的機(jī)會便把他拉進(jìn)屋里。

  神醫(yī)一臉不情愿地放下藥箱,把屁股靠在了炕沿上,二驢站在他的身后,死死盯著。

  神醫(yī)看著奄奄一息躺在炕上的人,耷拉下來的眼皮半蓋住渾濁的眼睛,臉上沒有一點(diǎn)血色,和冬天的雪相比下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干癟的嘴唇,枯樹枝般的身體,他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氣神,沒有了年輕時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樣子,現(xiàn)在癱在炕上更像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神醫(yī)伸出手,兩指搭在二驢父親的手腕上臉色變得愈發(fā)沉重,扒開他的眼皮和嘴看了看,嘆氣搖頭道:“治不了,照這樣下去你爹活不過明天早上。”

  二驢忍了半天眼淚還是流了出來,他跪在神醫(yī)面前抓著他的手苦苦哀求,“我知道您能治,我求您了,我給您當(dāng)牛做馬只要您能治好我爹?!?p>  神醫(yī)看著二驢,“不是我不想治,你爹這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要是當(dāng)時吃下去馬上吐出來就沒事了,你看現(xiàn)在都什么時候了?!?p>  “我求您了,我給您磕頭了。”說完二驢磕了三個響頭,“您想想法子,求您了?!?p>  神醫(yī)抬手就要扶二驢起來,“你這是干啥,孩子你快起來。”

  二驢不動,膝蓋像生了根似的死死跪在那里,“我不起來,您給我個能治好我爹的法子我就起來。”

  神醫(yī)無奈,皺著眉頭吧唧了兩下嘴,“我倒是有法子,但是不確定可以救過來,你找我找的太晚了?!?p>  二驢站起身來瞪大了眼睛看著神醫(yī),“您說,只要有辦法我就試,就算救不過來我也不怪您?!?p>  “那行,我這個法子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你去找點(diǎn)屎,什么屎都行,讓你爹吃下去,等他吐出來的時候順帶著肚子里的東西也吐出來,就沒事了?!?p>  二驢信了神醫(yī)的話,拿了個空碗跑到自家茅房盛了碗屎端到它爹面前,剛要喂下去,神醫(yī)喊住了他,“你先讓你爹聞聞味,要是能吐出來就不用吃了。”

  端到父親鼻子前,沒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二驢端著碗看著神醫(yī),神醫(yī)嘆了口氣,“喂下去吧,沒別的辦法了。”

  二驢扒開他爹的嘴,咧著嘴流著淚,手里的碗停在了父親的嘴邊,“你這是干啥,眼下就只有這一個辦法了?!鄙襻t(yī)皺著眉說道,二驢一狠心還是喂了下去,滿滿一大碗,又跑院子里舀了一舀子水給他爹喂了下去。

  神醫(yī)拿起藥箱,“行不行就看他的造化吧,人這一輩子都有命數(shù),到日子就得走,誰也攔不住?!眹@了口氣神醫(yī)便走了,二驢沒有攔他,焦急的等待著,他坐不住,在屋子里來回渡步,神醫(yī)沒走一會,父親有了反應(yīng),他沒把肚子里的東西吐出來,卻是瞪大了眼,抬起了手臂,嘴也張得越來越大,嘶啞的叫著,二驢激動的抓過父親的手,心想看這樣子快起效了,但是他并沒有并沒有等來他所期望的,沒一會父親的胳膊耷拉了下去,眼珠往上翻瞪的出奇的大,嘴里也沒了聲音,二驢輕輕搖晃他的父親,嘴里試探著,“爹?爹?”沒反應(yīng),一探鼻息,二驢心慌了,父親已經(jīng)沒了呼吸,父親死了,與他相依為命過了20年的父親死了,他瘋癲了,用力撕扯著頭發(fā),咆哮著,尖叫著,又用力搖晃著死去的父親,但始終沒有一點(diǎn)反應(yīng),二驢趴在父親的身上哭泣著,感受著還沒散去的那一點(diǎn)溫度,回想起以前的種種,曾經(jīng)的父親在他面前是那樣的慈祥,和善,可這人怎么能說走就走了,一定是那個庸醫(yī),是他治死了我爹,二驢起身從院子里拿起一根木棍,跑到了神醫(yī)家,把路上的人也都引來了,到了神醫(yī)家就開始打砸,二驢滿臉淚痕指著神醫(yī)罵道,“我爹說的沒錯你就是個庸醫(yī),是你治死了我爹,把我爹給害死了?!?p>  神醫(yī)盯著二驢,“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我當(dāng)時不是跟你說清楚了嗎,我也沒把握能治好,是你非得讓我治的?!?p>  “少在這放屁,就是你治死了我爹,大家快看看啊,這個神醫(yī)治死人了?!?p>  一群人站在一旁看熱鬧,他們不在乎究竟是不是神醫(yī)治死了人,重要的是二驢他爹死了。

  神醫(yī)急紅了臉,“你怎么跟你爹一個樣,蠻橫,小潑皮一個,上梁不正下梁歪?!鄙襻t(yī)他媳婦躲在屋里不敢說話,院子里的人越來越多,很快就擠滿了一整個小院子,晚來的人爭著往里鉆想一看究竟。

  二驢怒了死死盯著神醫(yī),抬起握著棍子的手,一個箭步,一棍子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落在了神醫(yī)身上,神醫(yī)疼得嗷嗷直叫,神醫(yī)鉆到人群里,二驢也追了上去,“你跑,我讓你跑,你治死我爹我今天讓你償命?!?p>  突然人群中有一男子拉住了二驢,奪下了他手中的長棍,神醫(yī)也躲到了他身后,“王亮,你快把這個禍星趕走?!?p>  王亮二驢兩人四目相對,“張叔,你別著急。二驢,我在這也聽了半天了,事情大概我也知道了,張叔不是說了嗎,他也沒把握,是你非讓他治的,怎么現(xiàn)在你爹死了,你就來怪張叔了?”

  神醫(yī)找到了靠山,說話也硬氣了起來,“就是,你爹吃了不該吃的東西,我已經(jīng)盡心盡力了,你現(xiàn)在來怪我,你有沒有個良心?!鄙襻t(yī)說完王亮扭頭蹬了他一眼,神醫(yī)又萎縮了下去。

  看熱鬧的人繼續(xù)看熱鬧,沒有人起哄,二驢臉憋的更紅了,“你別向著他說話,你們都是一伙的。”二驢不顧一切沖了過去,他毫不畏懼這個身高八尺,體型肥碩的年輕人,沖到他面前就要把棍子奪過來,王亮見狀一把把他推開,指著摔倒在地的二驢,“你怎么說話嗎,啥叫我們是一伙的,我這是沖著事實(shí)說話?!?p>  王亮走過來蹲在二驢面前,“哥們,我這是為了你好,你在這鬧能把你爹救過來嗎?到頭來大家都會以為你和你爹一個樣,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你自己,你是這樣的人嗎?”

  不知是因?yàn)檠矍斑@個人說的話,還是因?yàn)樗蚀T的身材,二驢終于是冷靜了下來,看著兩人,“我和我爹不一樣,過些日子我會把你家被我打壞的東西賠給你?!?p>  神醫(yī)也挺直了腰板,擺了擺手,臉上帶著笑意,“孩子,你也是個可憐人,沒事不著急,過些日子你把錢給我就行了?!?p>  二驢起身,穿過人群,到了外面他站不穩(wěn),扶著墻踉蹌著走回家去了,院子里王亮招呼大家都散了,自己也回去了,神醫(yī)趕緊鎖上了門,跑到屋里對著他的媳婦大笑,他媳婦余魂未定,“你咋啦,你這不是被打傻了吧?!?p>  神醫(yī)抱著肚子已經(jīng)笑得喘不過氣來了,“唉,好啊!好啊!終于是了了”

  他媳婦一臉懵,聽不懂他說的是什么,啐了他一口,看著被二驢破壞的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這造的什么孽?!?p>  二驢他爹的死在村里人眼里是件好事,老天爺開了眼,這個囂張跋扈的潑皮終于是遭到了報應(yīng),他們的臉上比起以往也多了幾分笑容,恨不得擺個酒慶祝慶祝,但對二驢來說像是天塌下來一般,踉蹌回到家,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倒在了院子里,等他迷迷糊糊醒來已經(jīng)是晚上了,天上繁星閃爍,月亮也是格外的亮,知了在樹上喧鬧著,家家戶戶燈火通明,只有他家漆黑一片,艱難的站起身,借著月光搖搖晃晃走到了屋里,摸黑找到了火柴煤油燈,哆嗦著手拿起火柴,第一根火柴被他劃斷了,第二根依舊如此,一根接著一根,都斷了,他狠狠地把火柴摔到了地上,抱著頭攤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夜深了,四周一片漆黑,月光照在他家的塑料窗戶也只能透過一點(diǎn)點(diǎn)光,雙手在地上摸索著,摸索了好一會終于是找到了火柴,深吸了一口氣,拿出一根火柴,火柴終于著了,點(diǎn)著了煤油燈,拿著走到炕前,借著煤油燈微弱的一點(diǎn)火光,二驢癡呆的看著死去的父親,他開始笑了,咧著嘴,隨后又哭了,抓著父親干癟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他感覺不到一點(diǎn)溫度,哭的越來越厲害,到最后聲音已經(jīng)變得嘶啞,終于二驢還是哭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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