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活在無盡夢境的后續(xù)2
「不敢吃我做的東西？」
「……」
這種說法好殘酷。不可能不敢吃。
咲太下定決心拿起黃芥末三明治，送到嘴邊。還沒吃就有一股強烈的味道刺激鼻尖。
咲太朝麻衣一瞥。麻衣以可愛的表情看著他。
咲太不得已，下定決心吃下去。
「……嗯？」
以為可能沒問題的瞬間，強烈的刺激穿過喉嚨與鼻腔深處。
「……！」
淚水冒出來了。即使如此，咲太也不能吐掉麻衣做的食物，只能含淚咽下。
「來?！?p> 麻衣遞出茶水。
「還好嗎？」
而且還關(guān)心咲太。明明是將咲太逼入絕境的當(dāng)事人，溫柔的態(tài)度卻絲毫不令人這么覺得?？磥硗耆凰５脠F團轉(zhuǎn)了。
以防萬一，咲太看向剩下的三明治?；鹜热髦嗡坪鯖]問題，但綠色的那個很危險。酪梨三明治。這個口感神奇的綠色食物，該不會用芥末調(diào)味吧？
「綠色的不是芥末吧？」
「酪梨的味道和芥末很搭，真神奇耶?！?p> 麻衣理所當(dāng)然般說了。
「對不起，請原諒我?！?p> 「就說了，我沒生氣，也原諒你了。」
「咦～～」
搞不懂她究竟憑什么講這種話。
「我只是隱約不太高興?！?p> 「這就是沒原諒我吧？」
「小楓的事，你至今對誰說過？」
咲太想要確認(rèn)，麻衣卻回以這個問題。
「……」
「比方說，對『翔子小姐』說過嗎？」
咲太明明想三緘其口，麻衣卻直接問第二個問題。無路可逃，退路被封鎖了。
「麻衣小姐，你在吃醋？」
包著黑褲襪的修長美腿伸向咲太。腳跟踩住他，還使力轉(zhuǎn)動。意思是不準(zhǔn)顧左右而言他。
「那個，我對翔子小姐以及雙葉說過?！?p> 「喔～～我是第三個人啊?！?p> 麻衣不是滋味般低語，拿起酪梨三明治。
應(yīng)該不是自己想吃吧。
「咲太。」
「什么事？」
「啊～～」
「麻衣小姐這樣的成熟女性，不在意順序問題吧？」
「咲太，啊～～……」
麻衣無視于話題方向，裝出有點害羞的表情，客氣地將三明治送到咲太嘴邊。即使知道這是演技，不過該怎么說，超可愛的。
所以不管她喂的是什么東西，咲太還是會忍不住開口。這是雄性生物的本能。
「啊～～……唔唔！」
麻衣毫不留情地將酪梨三明治塞入咲太口中。即使知道沒用，咲太還是姑且先做好準(zhǔn)備面對即將面臨的震撼。
「……」
但是不知為何，那種強烈的刺激沒來襲，只有提味得恰到好處的些許芥末味，也有余力享受酪梨的口感。話說，真好吃。
「呃，咦？」
「我不可能拿食物惡作劇吧？」
麻衣傻眼般說了。
那剛才的黃芥末三明治要怎么解釋？咲太認(rèn)為指出這件事會拖很久，所以忍著沒說。
「還是先聲明一下，我第一個交往的女生是麻衣小姐，而且麻衣小姐是我心中的第一?！?p> 「我并不在意這種事。」
「我想也是。」
咲太注視遠方的海。人生是什么？他想思考這種問題。
「凈身儀式就到此為止吧?！?p> 「原來這是凈身儀式啊?！?p> 雖然黃芥末三明治很猛，不過仔細想想，麻衣剛才「啊～～」地喂他，感覺以結(jié)果來說是賺到了。早知道就應(yīng)該多多享受剛才的「啊～～」──咲太甚至冒出這種后悔的念頭。只要沒有芥末的恐怖，剛才明明就是最棒的一瞬間……真是太可惜了。
「昨天，我和你以及小楓道別之后，和那個孩子聊了一下?！?p> 「和鹿野？」
麻衣微微點頭。
「因為她問我小楓現(xiàn)在的狀況?！?p> 「噢?！?p> 琴美當(dāng)然會在意，在意昔日好友變得如何……她和麻衣或和香相反，只認(rèn)識「花楓」。
「我說小楓剛開始非常怕生，卻讓人感覺很拚命，最喜歡哥哥與書……這樣可以嗎？」
「嗯。這不是需要隱瞞的事?！?p> 麻衣也是因為這么想才會回答琴美的問題吧。
「還有，她把這個交給我?！?p> 麻衣從剛才裝便當(dāng)盒的紙袋取出一本書。精裝本小說，書名是《王子給的毒蘋果》。
「她說這是向小楓借的書，昨天似乎是想在海邊看，所以帶在身上?！?p> 麻衣視線落在書的封面。
「怎么辦？如果放我這邊比較好，我就繼續(xù)保管?！?p> 「不，沒關(guān)系?！?p> 既然這是琴美的回答，咲太就有義務(wù)收下。
放棄的勇氣。這也是了不起的決定，有時候放棄比繼續(xù)難得多。正因如此，這本書應(yīng)該放在咲太這邊。
「麻衣小姐，謝謝。」
「謝什么？」
「謝謝你在各方面這么貼心?！?p> 「不用謝啦。只是幫你這種小忙，算不了什么?！?p> 「……」
「你一臉意外是怎樣？」
「我只是覺得麻衣小姐今天也超可愛而感動?！?p> 咲太吐露真心話，麻衣隨即回應(yīng)：
「笨蛋。」
她說完笑了。
「這不是理所當(dāng)然嗎？」
滿意地微笑的麻衣今天果然也是可愛到極點。
3
這天放學(xué)后，咲太和麻衣一起走到藤澤站，卻在穿越連通道之后……在JR驗票閘口前面和麻衣道別。
緋聞事件時舉辦開拍記者會，由「櫻島麻衣」主演的電影似乎已經(jīng)著手拍攝了。
「啊～～又要見不到麻衣小姐了嗎？」
「暫時會在東京的攝影棚把室內(nèi)戲拍完，所以我每天都會回家喔。」
麻衣這番話暗示接下來沒空上學(xué)。
「嗯？電影不照劇本順序拍嗎？」
「都是拆開來拍喔。有時候就算看起來像是相同城市，實際片場卻在很遠的外縣市?！?p> 東奔西跑太多次是浪費時間。
「有一次甚至是在殺青當(dāng)天才拍開頭的場景?！?p> 「這樣也能演得天衣無縫啊?！?p> 專業(yè)演員好厲害。
「那我走了，有事再聯(lián)絡(luò)我?！?p> 「沒事我也會打電話?！?p> 「我剛才是在講如果小楓發(fā)生什么事?！?p> 「我知道?！?p> 「我也一樣，沒事也會打電話給你?！?p> 麻衣露出惡作劇的笑容，然后消失在驗票閘口另一側(cè)，搭湘南新宿線到東京。
只剩自己一人的咲太無精打采地朝自家前進。途中，他到便利商店挑選布丁當(dāng)伴手禮，要送給推測還在受肌肉酸痛折磨的楓。買的是打著「美味升級」名號的高級布丁新產(chǎn)品。
「我回來了～～」
咲太一邊脫鞋一邊朝屋內(nèi)說。
「……」
平常楓應(yīng)該會出來迎接，但今天毫無反應(yīng)。大概是肌肉嚴(yán)重酸痛無法好好行動。想必是這么回事。
咲太將布丁放進冰箱，將書包放在餐桌上，只有制服外套當(dāng)場脫掉掛在椅背上。
咲太回到自己房間前，姑且又朝楓的房間說一聲：
「楓～～我回來了～～」
「喔……喔哇！哥……哥哥，你回來啦！」
似乎挺慌張的，但回應(yīng)的聲音很有精神。咲太想看看楓以防萬一。
「我開門了?！?p> 他知會之后開門。
「請……請等一下！」
制止的聲音晚一步傳來。事到如今太遲了，門已經(jīng)完全打開。
咲太一直以為楓在床上動彈不得，但她不在床上，而是站在衣柜前面。
「……」
并非只是站在那里。背影怪怪的。
「楓……楓正在換衣服。」
楓客氣地說了。
「看來是這樣?！?p> 正如所見。
下半身穿著深紅色裙子，國中制服裙子。上半身正要穿背心，背心是套頭式，楓的頭還沒露出來，就這么舉著雙手僵住。不對，略為發(fā)抖。似乎是因為肌肉瘦痛，想動卻動不了。
咲太不忍心旁觀，將背心往下拉幫她穿好。
「好痛好痛，哥哥，很痛啦?！?p> 楓即使出聲抗議卻似乎挺開心的，像是在忍著難為情的感覺露出笑容。
「那就乖乖躺好啊，你在做什么？」
「楓換上制服了?！?p> 「這我一看就知道?！?p> 從哪個方向怎么看都是國中制服。冬季制服。熊貓睡衣軟趴趴地躺在床上，處于脫殼狀態(tài)，也可以說是脫皮。
「剛開始，只要動一下就會全身都痛，超辛苦的?！?p> 「畢竟早上甚至沒辦法起床啊。」
「不過，這種痛愈來愈好玩了。」
「我能理解肌肉酸痛是有點好笑的痛，不過聽妹妹喜孜孜地這么說，我會擔(dān)心你的將來。」
「昨天難得成功到海邊，楓不希望這么順的氣勢被肌肉酸痛妨礙。楓今天也想出門?！?p> 楓彷佛在街頭發(fā)表政見的政治家般宣布。
「真的？」
「真的?！?p> 剛才連換衣服都笨手笨腳的人是誰？
「還要首度穿制服亮相？」
「還要首度穿制服亮相。」
該怎么讓她打消念頭？
「我買了布丁喔?！?p> 先以一記刺拳牽制。
「耶～～！」
漂亮上鉤。楓太容易打發(fā)，咲太再度擔(dān)心她的將來。
「嗚，好痛……」
開心地想舉起雙手的楓微微發(fā)抖，而且這股疼痛令她想起重要的事。
「哥……哥哥，請不要轉(zhuǎn)移話題?！?p> 楓噘嘴表達不滿。
「沒事的。用不著焦急，戶外不會跑掉的?！?p> 「……」
咲太這番話使得楓明顯移開視線。
「真的嗎？」
「嗯?！?p> 「楓沒事嗎？」
楓的視線充滿不安，雙眼深處在晃動，被一股無止盡的不安晃動。
「沒事的?！?p> 咲太輕撫楓的頭。
「可是，昨天在海邊見到的女生，楓不知道?！?p> 用詞有點奇怪。雖然奇怪，但咲太大致明白她的意思。
「……」
「是花楓小姐的朋友吧？」
「對。」
隱瞞也沒用。
「那個女生是鹿野琴美。如果你想知道，我就說明她是怎樣的女生。」
「楓……」
楓有點消沉地看者下方。
「楓不擅長面對認(rèn)識花楓的人?！?p> 楓坐在床邊，低頭注視自己的指尖。
「我也不擅長?！?p> 「咦？」
「老實說，很費心?！?p> 「……琴美小姐是好人嗎？」
「這要看你怎么想?！?p> 「……楓不擅長面對認(rèn)識花楓的人。」
楓再度輕聲重復(fù)剛才那句話，但語氣有點不同。
「雖然不擅長面對……但要是不認(rèn)識，楓也會怕?！?p> 楓抬起頭，以下定決心的雙眼注視咲太。
「鹿野是就讀幼稚園之前就認(rèn)識的朋友，以前住在同一棟公寓的樓上。我與花楓住三樓，她住四樓。」
「……」
「她和花楓從小就經(jīng)常玩在一起，還不會流利地叫彼此名字的時候就玩在一起了。鹿野稱呼花楓『楓兒』，花楓叫她『小美』?！?p> 即使上了幼稚園，口齒變得比較清晰，這樣的稱呼依然沒變。升上小學(xué)后仍然是「楓兒」與「小美」。
「她是來見花楓小姐的吧？」
「昨天好像是巧遇?！?p> 剛才放學(xué)路上聽麻衣說琴美表示當(dāng)時只是去看海。咲太認(rèn)為琴美沒說謊。說起來，琴美也無從得知咲太與楓昨天在那里。真的只是巧遇。
楓想外出的情感以及琴美懷抱某種感傷情緒的行動，在昨天的海邊交錯。實際上，琴美當(dāng)時的表情看來也相當(dāng)驚訝。
「大概是在一個月前吧，鹿野在因緣際會下得知我就讀哪間學(xué)校，來找過我一次?！?p> 「來見哥哥嗎？」
咲太搖頭回應(yīng)。
「來還之前向花楓借的書?！?p> 「書？」
「現(xiàn)在在我這里，要看嗎？」
「……」
楓移開視線思索。她像是想起某件事，看者房里的書柜。
「楓……可以看嗎？」
「當(dāng)然?！?p> 咲太走出房間去拿剛才放在餐桌上的書包。
當(dāng)著楓的面從書包拿出書。咲太感覺自己的手微微緊張。
「來?！?p> 他將書遞給楓。
精裝本小說，書名是《王子給的毒蘋果》。
楓緩緩伸手接下書。她看過封面之后從床邊起身，移動到書柜前方。
她的視線投向書柜第二層。同一位作家的著作從最左邊排列過來。第一本是《灰姑娘的星期天》，第二本是《裸體王子與不悅的魔女》，第三本也同樣是「由比濱栞奈」這個作者的著作，總共四本。
擺在最左邊的是出道作品，依照出版順序收齊。
「楓一直覺得奇怪為什么只缺一本?！?p> 出版時間在《灰姑娘》與《不悅的魔女》中間的，就是楓手上的《毒蘋果》。書柜有個剛好放得下這本書的空間。
楓要將書插入這個空隙。
這個動作使得某個東西從小說內(nèi)頁掉出來。
「……這是什么？」
楓撿起來的是一個西式信封。畫著熊貓的可愛信封。
沒寫收件人或住址。
「可以打開嗎？」
咲太沒理由禁止。
「嗯?！?p> 楓就這么一臉疑惑，打開沒封死的信封。
里頭是大約明信片一半大的紙卡。
咲太探頭一看，上面寫著短短一行字。
──我想再一次和楓兒成為朋友
卡片上明顯殘留著反覆以橡皮擦擦過的痕跡。大概是在煩惱該表達什么事，好不容易寫下想法，卻覺得不對而重來了好幾次吧。
咲太認(rèn)為這原本是寫給「花楓」的訊息?？雌饋聿幌袷乔倜雷蛱炻爢D太說明記憶障礙的事情之后，在將書交給麻衣保管前準(zhǔn)備的東西。
花楓與琴美在國中時被編入不同班。因為兩人一度疏遠，所以琴美使用「再一次」這個詞。包括霸凌的往事在內(nèi)，應(yīng)該也有重新來過的意思吧。
然而，收下這個訊息的是「楓」，不是「花楓」……
琴美將書交給麻衣保管時，應(yīng)該知道這本書會還給「楓」。咲太認(rèn)為琴美正有這個打算，而且選擇就這樣將這封信藏在書里。──我想再一次和楓兒成為朋友
這也是寫給「楓」的訊息。
想再度成為朋友。
琴美即使聽完那段往事也想和「楓」交朋友。她勇敢踏出了這一步。他將書交給麻衣，并不是為了選擇訣別。
這個行動或許來自昔日沒能成為花楓助力的罪惡感，或許是一心想消除這份罪惡感而誕生的善意。咲太認(rèn)為既然這樣也好，比不求回報的善意更能信任。
「……」
楓以雙手拿著小卡片的邊角不動，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短短的訊息。
「朋友……」
終于說出口的是這兩個字。
緊接著，楓的眼睛流下一行淚。只有一邊的眼睛在哭。
「楓？」
楓驟然回神抬起頭。淚水停不下來，無聲無息地不斷奪眶而出。只有左眼在哭泣。
楓想說話的嘴唇在發(fā)抖。
「小美……」
頻頻顫抖之后說出這個懷念的名字。
熟悉的聲音。一瞬間，楓看起來是花楓。咲太的心臟激烈敲響慌張的警鐘，發(fā)毛的感覺從腳邊往上爬。
然而，咲太沒有思考這件事的時間。
「楓，剛才是……」
咲太還沒詢問，楓全身就忽然失去力氣。
卡片脫手滑落，剎那之后，楓的身體搖晃，像是突然失魂般倒下。
咲太連忙伸手抱住楓，就這么一起蹲在地上，好不容易免于摔倒。
「喂，楓？」
「……」
沒有回應(yīng)。
「楓！」
楓全身癱軟無力?！笚鳎 箚D太不斷朝像是靈魂出竅的楓大喊。
4
警笛聲傳入耳中。
救護車趕路的警笛聲。
即使等待聲音經(jīng)過也遲遲沒有遠離的徵兆，刺耳的聲音一直纏著咲太。
這是當(dāng)然的。咲太之所以聽到警笛聲，是因為他在救護車上。
「脈搏正常，呼吸穩(wěn)定，也沒有外傷。處于昏迷狀態(tài)?！?p> 急救員聯(lián)絡(luò)收治醫(yī)院時的聲音中隱含困惑。
昏迷的原因不明，因而產(chǎn)生困惑。
「有什么老毛病嗎？」
「……」
「請說明你妹妹的狀況?！?p> 咲太承受對方強烈的視線，晚一步才察覺他在問自己。
「我不知道是否有關(guān)，也不知道是不是疾病，不過……」
咲太講到這里停頓下來，是因為心里掠過一抹不安，擔(dān)心對方是否愿意理解他的說法。
「請說。」
急救員眼神嚴(yán)肅，示意希望盡量獲得情報。
「我妹妹有解離性障礙?！?p> 男急救員瞬間蹙眉。大概是得花一些時間消化這個陌生的專有名詞吧。
「知道了。」
但他依然點頭回應(yīng)，再度和院方交談。
楓被載到一間大醫(yī)院。是之前咲太中暑昏倒時被送進的醫(yī)院。
楓被抬下救護車之后，預(yù)先等待的醫(yī)院人員和急救員以擔(dān)架運送。
楓沒有要清醒的徵兆，看起來只像在熟睡。
狀況穩(wěn)定。
但這樣似乎反而棘手，即使動用大型醫(yī)療裝置進行各種檢查，咲太也沒收到明確的結(jié)果。
所有人都雙手抱胸歪過腦袋，一副為難的樣子。
全套檢查結(jié)束后，楓被分配到一間空的單人病房，在目前只能守護她的咲太面前躺在床上。
呼吸規(guī)律，胸口隨之起伏。
在外行人眼中，楓真的只像是在睡覺。
在這段期間，咲太曾經(jīng)離開病房一趟，以醫(yī)院的公用電話聯(lián)絡(luò)父親。可惜時機不巧，父親正在大阪出差。即使如此，咲太說明狀況之后，他就說要搭新干線趕回來。
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在新干線車上吧。
此外，咲太猶豫之后還是打電話給麻衣了。大概是正在拍戲，電話轉(zhuǎn)接到語音信箱。咲太告知楓突然昏倒，也說明他們正在哪間醫(yī)院。
這大概是兩三個小時之前的事。
秒針走動的聲音使得咲太看向擺在邊桌上的時鐘?，F(xiàn)在是晚上十點半多一點。
早就過了熄燈時間，走廊沒傳來任何聲音。醫(yī)院特有的寧靜在咲太耳邊呢喃著不安。
「給我暫時閉嘴?！?p> 咲太徑自低語，完全是自言自語。不，這是明確的威嚇，對象是在咲太頭上飄動，孕育不安情緒的某種東西。
不久，清楚傳來一陣敲門聲。
「請進。」
咲太如此回應(yīng)。
拉門緩緩開啟。
來的人是麻衣，和香也跟在后面。兩人都是匆忙趕來吧，麻衣拍戲的妝還沒卸，和香則是難得沒化妝。
兩人靜靜進入病房，關(guān)門時也小心翼翼別發(fā)出聲音。
「小楓怎么樣了？」
麻衣看向床上熟睡的楓。
「還沒清醒?！?p> 「這樣啊……」
麻衣雙手握住楓的手，和香也探出上半身觀察楓的臉。
「對了，咲太，這個?！?p> 麻衣遞出便利商店購物袋，里面是飯團跟茶。
「你沒吃吧？」
「謝謝?！?p> 「替換衣物怎么辦？最好回去拿吧？」
楓現(xiàn)在依然穿著國中制服。
「我跟和香在這里看著，你回家一趟吧。」
麻衣的眼神在說「你也沒換掉制服」。
「不，那個，可以拜托你嗎？」
咲太從口袋取出家里鑰匙。
「我想在楓醒來的時候陪在她身邊?！?p> 「我知道了?！?p> 麻衣簡短回應(yīng)，從咲太手中接過鑰匙，然后叫和香一起離開病房。
約一小時后，敲門聲再度在病房響起。咲太以為是麻衣回來了，然而不是。打開的門后是父親與精神科醫(yī)生。醫(yī)生是偏瘦的男性，看起來和父親年紀(jì)差不多，大概四十五歲吧。
父親朝楓的病床一瞥，然后看向咲太。
「方便講幾句話嗎？」
父親沒進病房。即使楓沒醒，他依然貼心地回避。
「不能在這里講？」
「……」
沉默代表肯定。
「知道了?！?p> 咲太從圓凳上起身，走到父親與醫(yī)生等待的走廊。
伸手關(guān)上身后的門。
「你什么時候到的？」
咲太跟在帶頭走的醫(yī)生后面，詢問父親。
「大概三十分鐘前?！?p> 父親看著手表回答。
「這樣啊?！?p> 「我問楓的病房在哪里，結(jié)果先被帶到醫(yī)生那里。」
看父親的側(cè)臉就知道不是什么愉快的話題。
「這邊請。」
醫(yī)生帶兩人來到并排的病房前方的護士站一角。這里設(shè)計成小有規(guī)模的診療室。
咲太聽從醫(yī)生指示，和父親并肩坐在椅子上。
「接下來告訴兩位的事情幾乎都是推測，請先理解這一點?！?p> 醫(yī)生筆直看著咲太的雙眼，首先說出這樣的前提。
「楓的癥狀就是這么回事，我自認(rèn)大致明白?！?p> 醫(yī)生深深點頭回應(yīng)咲太。
「老實說，在楓小姐恢復(fù)意識之前，我不能斷言?！?p> 「是。」
「不過，她恢復(fù)意識的時候，預(yù)料可能會發(fā)生某種『萬一』，希望家屬做好準(zhǔn)備。我強調(diào)這只是推測就是基于這個原因，請兩位諒解?！?p> 一一慎選言詞的醫(yī)生講得有點拐彎抹角。咲太朝旁邊一瞥，發(fā)現(xiàn)父親閉著眼睛賠聽。
「記憶障礙的患者像這次的楓小姐一樣陷入昏迷時，記憶可能會在清醒后產(chǎn)生某些變化?！?p> 「意思是……」
關(guān)于醫(yī)生想表達的意思，咲太想像得到幾種可能性。
「失去的記憶可能會回復(fù)？」
咲太直截了當(dāng)?shù)卦儐枴?p> 醫(yī)生沒點頭也沒搖頭。
「這也是一種可能?！?p> 「還有呢？」
「也無法否定楓小姐可能會失去現(xiàn)在的記憶?！?p> 「……」
咲太沒想到這種可能性。不過事實上，楓失去以往的記憶，說不定會發(fā)生第二次。
「當(dāng)然，楓小姐醒來的時候也很有可能依然是昏迷前的她?！?p> 「哪種可能性最高？」
「抱歉……現(xiàn)階段還不得而知……」
「沒關(guān)系……」
「只能說一些讓家屬不安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但是為了清醒之后的楓小姐，請兩位做好準(zhǔn)備，切勿慌張?！?p> 「……」
咲太沒回應(yīng)。不想回應(yīng)。
相對的，父親低頭致意。
「知道了。楓就麻煩醫(yī)生費心了?！?p> 醫(yī)生回禮之后先起身，就這么從護士站一角離開。
只有咲太與父親留在原地。
「咲太，還好嗎？」
「我知道自己不太好，所以還好?！?p> 「這樣啊。」
「但我不會做準(zhǔn)備，也不會做心理建設(shè)?！?p> 楓醒來時或許不再是「楓」。要想像這種悲劇做好準(zhǔn)備是強人所難。
楓醒來時或許會取回「花楓」的記憶。要想像這份喜悅做好心理建設(shè)，怎么想都是毫無意義的事。
「楓」與「花楓」都是咲太的寶貝妹妹。
要他考慮各種可能性設(shè)下防線，他辦不到。
也不可能偏袒任何一方。
到最后，咲太只能照單全收。
楓清醒時，隨著自己的感受高興就好；隨著自己的感受大哭就好。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也對。嗯，說得也是?！?p> 咲太身旁的父親又說了一次「說得也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