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陸知辰身著袍衫,黑底加銅紅色花樣暗紋,窄袖革帶,顯得精神利落,正派許多。他的兄長自去前廳行禮,他沒處可去,在中院沿著回廊晃晃悠悠踱步。遠處亭臺樓閣里都是女人聲音,他覺得有些吵鬧,又不得不看過去,說不準正好能見到孟星瀾。
身邊路過幾名婢女,拿手掩嘴沖他嗤嗤嬌笑。他朝天翻個白眼,平常街巷中也見過膽大女子,不過這些人如榆木一般毫無動人之處,十個百個加起來都沒有一個孟星瀾好玩。孟星瀾見他卻不理他,還不是裝模作樣,是認認真真的不想理他,這多有意思!
其實他也吃不準孟星瀾會不會來,兄長說定會,那就應該是來了吧。但是轉來轉去也沒見她,實在無趣,他干脆趁人不注意,躍上高樹找根還算穩(wěn)當?shù)闹﹁?,睡一覺先。
九王爺姜冉燁姍姍來遲,身后跟著女眷,是他開府后立的一位側妃和兩名侍妾。他走路帶著風,繞過影壁,穿過門廳,口中吩咐道:“去把孟星瀾找來?!毙醋呷肭霸捍髲d,坐上宰相李準讓出的主位,看面前拜倒的眾人,受禮后抬手說道:“眾位請起?!弊约杭y絲不動,等仆人上茶。
王府的女眷們從門廳就轉去了后院,女人一般不留在前院。
吳夫人派人三請四催,終于把孟星瀾攆出房間。吳嬌挽著她一同前行,低聲囑咐道:“你就當自己是根木頭,逢人便笑的木頭,其他什么都不用管,我來替你說話。”
吳氏是朝廷大族,今年又有兩名子弟登榜,一時風光無限,吳夫人面上也有光。她攬過孟星瀾的肩頭,跟眾位夫人小姐介紹,這是景明侯府的孟小姐,打小養(yǎng)在自己身邊的。眾人皆是客氣之語,直言孟小姐生得標志,吳夫人菩薩心腸,這不,兒子一舉高中,就是菩薩顯靈。
走完過場孟星瀾松了口氣,吳嬌要去湖邊看魚,她只好跟上。湖邊千金小姐好幾位,頭戴綸巾身著長袍的年輕人也有幾位。孟星瀾當自己是根木頭,拽著吳嬌的衣角悶頭走,不去看別人如何。
可別人總有些場面要撐。
吳嬌走過湖面彎彎曲曲的廊橋時,一個彎沒拐好,擦著陳家的二小姐身子走過,其實也就是停下腳步道個歉的事情??伤煌D_步,孟星瀾因為走路不看路,直接撞了上去。
陳家也是個大族,這位二小姐和孟星瀾差不多大,正是自傲的年紀,此等無禮之事,怎會善罷甘休。
還不等吳嬌出聲,陳二小姐已經尖聲叫起:“不長眼睛的東西,你往哪兒撞?”她可能是真的被撞疼了,氣鼓鼓的,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
孟星瀾后退一步,福身行禮:“真抱歉,我不是故意的?!?p> 吳嬌見她說得挺好,也就站在一旁沒出聲。
哪想到人家不依不饒。陳二小姐咬牙切齒道:“你是孟星瀾罷?真是久聞大名,果然離你近了就要倒楣?!本寐劦淖匀皇恰盀男恰钡姆Q號。
“對不起?!泵闲菫懹浿宓慕虒В绻狼?,就要明明白白說這三個字。其他的任何言語都是托詞,毫無意義。
陳二小姐滿臉不屑,一時又沒什么話好說,畢竟人家認真道歉了。她只得撇嘴說道:“快滾開,臟了我的眼!”
吳嬌一聽就忍不住,再一再二不再三,這小妮子家里寵壞了。正欲上前,孟星瀾一把抱住她,低聲在她耳邊央求:“嬌嬌姐,忍住,千萬忍住?!?p> 吳嬌推開她,氣道:“忍什么忍,你這也能忍?。俊?p> 孟星瀾走近她,壓低聲音提醒:“嬌嬌姐,你還沒嫁出去呢,千萬不能出事。不然我就算跪死在吳家門口,我爹都不會看我一眼?!?p> 吳嬌聽了這話,心中感動,好妹子沒白疼。想想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然嫁得遠,但還有半年呢,誰知道會不會出什么差錯,還是謹慎些好。
陳二小姐見這兩人好欺負,旗開得勝飛揚跋扈,下巴高高抬起,更加目中無人:“我若是你,就不跟孟星瀾混在一塊兒,誰知道會攤上什么倒楣事情呢!”
這時九王爺?shù)氖绦l(wèi)找過來,對著孟星瀾躬身一禮,說道:“孟小姐,九王爺有請,請隨我來?!?p> 太久沒見九王爺,她都快忘了這個人。現(xiàn)在侍衛(wèi)這么一提,孟星瀾汗毛豎起,頓覺壓力巨大。但也沒辦法,人家是皇族,說什么都得聽。
見孟星瀾隨著侍衛(wèi)離去一段距離,吳嬌笑著問陳二小姐:“按你的說法,九王爺是要倒楣了嗎?”
太子正在大覺寺齋戒祈福,因此九王爺替太子前來,與眾位登榜進士會面。
前廳五十位進士悉數(shù)到齊,加上宰相李準,還有九王爺?shù)乃拿N身侍衛(wèi),廳堂雖大,容下這么多人后也不算寬敞了。
門口遠遠的一個人探頭探腦,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九王爺見去尋人的侍衛(wèi)回來,猜到門口那個身影是孟星瀾。
他神色平靜,語調不急不緩,透著威嚴:“跑哪里去了,這么久才過來?”
孟星瀾聽到召喚,硬著頭皮往里走,剛剛跨過門檻,就聽到九王爺吩咐:“門口等著?!彼缓糜滞嘶厝ィ驹陂T口看天看樹看鳥。
大廳里幾十個人,即使每人說一句話,加起來也得不少時間。孟星瀾不關心他們說什么,暗自猜想這次又是哪兒得罪了九王爺被罰站。
初見九王爺,那時候還是九皇子。她因為跪得潦草,被拉著手暗整了一把,還被送去吳家學規(guī)矩。后來九皇子來過侯府幾次,她偷偷躲開才沒被暗算到。九王爺開府后邀她去作客,就因為她不要那只貓,他叫人把貓弄死埋在她住的院子里。這個九王爺實在是小心眼!
孟星瀾悔恨無比,早上就不該聽話起床,來這么個沒有善意的地方。
里面的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孟星瀾實在無聊,想著是不是被遺忘了,又琢磨能不能偷偷開溜。
站到快晌午,侍衛(wèi)過來請她進去。她已經沒脾氣了,心想著明日就能回去,忍一忍就能過去。
孟星瀾低著頭走進前廳,算著距離跪下行禮。剛剛跪下還沒行禮,就聽到九王爺開口說道:“不必行禮?!?p> 你不早說!
孟星瀾只好又站起身來,雙手交疊于身前,半蹲了一下,倔強表示自己有家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