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兒謹慎地朝四周望了望,將心頭的火氣往下壓了一壓。
依云昌國律例,后宮不得干政,也正因如此,就連蕭玥濃的娘家人都立刻與她保持了距離,十年來幾乎不曾入宮探望。去年的大刺殺也正是因為皇帝發(fā)現(xiàn)了蕭玥濃將手伸進了朝堂,遂朝她下了手,以示警告。此時這茹大人卻還明目張膽前來,這不是存心想陷她家主子于不義嗎?
“我有要事求見太后娘娘,煩請稟告!”茹白道,并拭了拭額頭上的汗,看神色確像是有什么要緊的事。
凌蘭道:“太后娘娘難得出來一趟,有何要事不能等到入了百川局再說?”
“若到那時便遲矣!”茹白道。
凌蘭與春兒對視了一眼,正要說什么,便聞得林中蕭玥濃的聲音飄了出來,“讓他進來罷。”
聞言,茹白目露喜色,入了竹林來到蕭玥濃身前三米之外行了一跪禮道:“微臣叩見太后,攪擾太后休憩,微臣實乃惶恐!”
蕭玥濃半倚在太妃椅上,猶似尚未睡醒般半瞇著雙目睨了他一眼,暗暗翻了個白眼。他惶恐個肺,果真惶恐便不會來煩她了。
“客套話少說,所來何事?”
“呃……”
茹白正欲說什么,蕭玥濃道:“起來說話?!?p> 于是茹白拂掉膝上的塵土起了身,道:“雷州縱火案已水落石出,只是這背后牽連甚廣,微臣思來想去,覺著應(yīng)當(dāng)先來詢問詢問您的意見?!?p> 茹白,云昌國從一品樞密使,在朝堂之上可謂是一呼百應(yīng),短短五載便將往昔大權(quán)獨攬的宰相蕭臨的氣勢削減得一分不剩,朝臣們紛紛倒戈。
最重要的是,他懟蕭臨是懟得明目張膽,憑著一顆忠君愛國之心,皇帝對此等局勢竟頗為樂見。
而至于曾經(jīng)僅是一介七品芝麻官的茹白為何短短五載便爬上從一品樞密使的高位,這還虧得蕭玥濃給他指了條明路,立了幾件大功。是以一直以來心存感激,且蕭玥濃看事與別的女子不同,聰慧通透有大智慧,這國中每遇難題是皇帝頭疼且朝臣們一時不能想到解決之策的,他與幾個大臣逢五便會去往百川局請奏蕭玥濃。每每她都能拿出一個令人滿意的對策。
此次天火燒毀了小半個雷州,雷州知州因此喪生,原以為是天災(zāi),卻有百姓不惜千里迢迢來皇城擊鼓鳴冤,故此皇帝重新任命了新的雷州知州,并命茹白全權(quán)督查此案,期限是半個月。
茹白派了手下最信得過的官員與新任命的知州共同查案,然眼看半個月的一半過去,卻全無所獲,只得將天火現(xiàn)場所搜集到的一切帶進了百川局請教蕭玥濃。
次日清晨,蕭玥濃令凌蘭喬裝出宮,給茹白府中送了一封信箋,茹白看完后親自前往了雷州,案情漸漸有了眉目。因察覺有異,他又在這樁縱火案上順藤摸瓜,竟?fàn)砍冻隽肆硪粯妒昵暗拇蟀?,并將此事上奏給了皇帝,皇帝交代下來徹查。
此樁牽扯出的大案中的主角乃是十年前因貪贓枉法假公濟私被株連九族的右司郎中王可。當(dāng)時王可受御史臺彈劾,共列罪名十九條,條條皆死罪,經(jīng)大理寺查證后,又從他家中搜出大量黃金白銀,罪名成立后不久,連同族親,滿門抄斬。
此案在當(dāng)時轟動一時。
“哀家聽聞此案與十年前的那樁案子有關(guān)?”蕭玥濃眼也不抬地問道。她約摸記得那時老皇帝尚在,但因積勞所致,已體弱非常,根本無力顧及朝政,朝中大小事,一一由她父親說了算。
“正是。”茹白尋思著怎么措辭的好。
蕭玥濃微微正了正色,舊案重翻,怕是這其中定隱藏著什么驚天的貓膩,這貓膩亦定然與她父親蕭臨脫不了干系。
皇帝早便對把持朝政的蕭臨不滿,光是削弱他的勢力,恐仍是難以放心。
看來,她父親此次是在劫難逃了。
“十年前右司郎中一案案情有了大反轉(zhuǎn),右司郎中一家乃是受人陷害,無辜枉死?!比惆撞惶抑币暿挮h濃,“幕后主使已然查明,明日便是最后期限,微臣不知該不該將這份結(jié)果呈給皇上?!?p> 茹白說得十分隱晦,并未將這幕后主使的名字說出來,但知曉聰慧如蕭玥濃,一聽便能猜出。
蕭玥濃沉靜的雙眸中微微掀起一絲漣漪,她對父親的記憶尚停留在八歲以前,八歲往后,她便很少再見過父親了。
當(dāng)她年幼便當(dāng)上了太后,被孤立在慈安宮的那一刻,她的父親同樣也將她放棄了,并將希望轉(zhuǎn)而寄托在了她的兩個弟弟身上,雖然直到今日那兩個弟弟仍是稂不稂莠不莠。
八歲前的父親是位令人尊敬的慈父,將她捧在手心里當(dāng)明珠一般呵護,溺愛到令所有人都嫉妒。
然而蕭玥濃對父親的愛與敬意在七歲那年便戛然而止了,他對她所有的愛都是為了將她推入深淵,讓她永遠爬不起來。
“該如何辦便如何辦罷。”她道。
茹白顯然有些驚訝,“可是此等大罪一旦揭發(fā)便是株連九族,饒是您這般尊貴的身份,也會牽連獲罪啊!”
“無妨?!笔挮h濃坐了起來,“茹大人可曾記得第一日入百川局時哀家說過的話,為臣一日,自當(dāng)一切以國家與國民的利益為重,有冤申冤,有罪必罰。你一定要明白,你的主子是這云昌國的皇帝,而非哀家?!?p> “太后的大義微臣明白!”茹白再次跪下向她磕了個頭,“可是我云昌國同樣不能沒有您吶!”
蕭玥濃閉了閉眼,緩緩躺了回去,“哀家困了?!?p> 茹白在原地跪了半晌,知曉蕭玥濃不愿再搭理他,只得起了身,心情沉重地退了下去。
凌蘭與春兒見著茹白離去時凝重的神色,朝竹林里靜靜睡著的蕭玥濃看了看,直覺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
就在這時,南嶺寺的后門外響起了一片打斗聲,凌蘭往山下瞧了瞧,便見有兩個十來歲的少年正被一群黑衣人圍攻著。春兒大驚,生怕他們會沖上山來擾了蕭玥濃的清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