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憶
等醒過來的時候,爹爹跟他說娘親已經(jīng)走了,以后郡主就是自己的娘親。
年幼的自己哭過鬧過,每次換來的都是爹爹的一頓責罵罷了。
娘親走后沒多久,郡主嫁了進來。爹爹讓他改口,他不愿意,被關(guān)了禁閉。
郡主第一次沒有柔聲跟自己說話,而是用一種無所謂的語氣嗤笑著。
隨手就給了他一巴掌,把幼小的他打翻在地。
“低賤的雜種,想做我的兒子,憑你也配?!彼俗谝巫由夏弥磷硬潦?,似乎手上沾染了什么臟東西。
他不顧嘴角流下的血跡,大哭著找爹爹尋求庇護,他卻視而不見。
他又驚又怕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繼續(xù)嚎啕大哭,但又被旁邊的丫鬟踢了一腳,緊接著嘴巴里被灌了辛辣的藥汁。之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舌頭麻木,不能說話了。
三歲的他雖然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自此之后,他的世界全變了。
每天都要被灌一碗藥,喝完之后,幾乎一整天不能說話。
自從郡主嫁過來之后,爹爹變了,身邊伺候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
三天兩頭就被郡主叫到內(nèi)室毒打一頓,有時候掐,有時候摳,有時候剪刀,有時候用針。
他哭得越大聲,她就打得越狠,她身邊伺候的人抓著他,任憑他怎么掙扎都逃脫不了,直到她精疲力盡。
他不知道為什么一切都變了,但是他記憶力超群,他記得她們說過的每一句話,一個人的時候反復地回想,竟也無師自通地理解了:“她之所以虐待他,是因為他是娘親的孩子。她恨娘親,所以就恨他了?!?p> 只是這恨源于什么,他不知道。
那他爹呢,為什么視而不見?爹爹也恨娘親,所以恨他嗎?
有一次他被郡主從假山上推下來,高燒不退,時而清醒,時而迷糊。他看到他爹走到他的床前,用一種復雜的神色打量著他。
“怎么,心疼了?你信不信我馬上把他拖出去喂狗,我看那個賤人還怎么護著他?!笨ぶ髯吡诉M來,怒罵道。
“婉娘,你鬧了這么久,也該停了,好不好?你知道的,他不能死?!钡恼Z氣里帶著一絲祈求。
“胡構(gòu),你竟然敢這么跟我說話,你知道我為了你受了多少苦,你是不是移情別戀喜歡上那個賤人了?你......”郡主撲到爹爹身上,用手捶打。
“婉娘,我承認,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但是你記住,我姓蕭,我是平南侯蕭構(gòu)。過去的姓氏,不要再提了?!钡プ】ぶ鞯氖滞?,直視著她:“還有,正是我心中有你,才會容忍到現(xiàn)在。但是聽我說,夠了,瘋瘋癲癲的去折磨這個孩子,沒有任何意義?!?p> “滾蛋,誰說沒有意義?我高興啊,我開心啊。我忍了這么多年終于如愿以償,還不允許我開心嗎?哈哈哈?!笨ぶ鞔蠼兄卮?。
“夠了,你開心了,但是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彼坪跏堑谝淮?,爹爹大聲呵斥她。
“呵,你如今手握軍政大權(quán),仆婦成群,豪宅良田,這臨安城你跺一跺腳,地都會抖三抖,你還要怎樣的日子?”郡主嘲諷道。
“婉娘,我需要一個正常的妻子,既然你嫁給了我,那就做好侯夫人該做的事?!钡?。
“我做著呢?我做得還不夠好嗎?外面誰不夸我呢?哈哈哈,我是不是演得很像?!笨ぶ餍χf道。
“你本來就是啊,何苦要演呢?”聽到郡主這么說,爹爹似乎不再生氣,而是一聲嘆息。
“本來就是?我本來就是嗎?我沒辦法哈哈哈,演了這么多年,我習慣了,我忘記我本來是什么樣子了。但是,胡構(gòu),我們終于贏了,不是嗎?我好開心啊,哈哈哈?!笨ぶ髋噬系牟弊?,胡亂地親著,呼吸聲漸漸濃重。
“是的,我們贏了,我的婉兒......”兩個人摟抱著走出了房間。
躺在床上的他默默地睜開了眼睛,緊緊攥住了拳頭,原來,爹爹是不喜歡娘親的,他喜歡的人一直是郡主啊。
那么,自己,真的是多余的。
這樣頻繁挨打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郡主懷孕。
蕭齊海的出生似乎激發(fā)了郡主的母性,她不再瘋瘋癲癲毒毫不遮掩地打他,而是在人前恢復成了端莊溫柔的樣子,在背地里虐待他。
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學會了妥協(xié),也學會了躲避挨打。所以,被虐的次數(shù)漸漸的少了。只不過,他越來越沉默,下人們也越來越怠慢,伺候的人越來越少,所住的院子越來越荒蕪,最后只剩下了看門的石老頭,也就是石頭的爺爺。
而他,似乎一直深處絕望的深淵,整個世界都是陰沉壓抑的,如行尸走肉一般,過著沒有光的每一天。
他去了學堂,他知道自己過目不忘,但是那又怎么樣呢?沒有人會關(guān)心這個。
他知道下人們偷奸?;靶λ?,但是那又怎么樣呢?他們是尊重還是不尊重,與他何干。
他知道蕭齊海資質(zhì)平平,經(jīng)常盜竊自己的詩文據(jù)為己有,但是那又怎么樣呢?他對加入光霽社并揚名臨安城沒有半點興趣。
他被灌了那么多年的啞藥依然能說話,但是那又怎么樣呢?他對開口說話并無興趣。
他很多次傷情嚴重,卻在睡一覺之后發(fā)現(xiàn)身體一次比一次更結(jié)實,也更有生命力,但是那又怎么樣呢?他對自己的是死是活并無半點興趣。
漸漸的,他也就成了,別人口中的平南侯府口不能言,體弱多病的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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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受的傷?”寶珠的聲音打斷了蕭一初的回憶。
“因為急著打聽娘親的事情,觸怒了侯夫人?!笔捯怀鯚o所謂地說。
見寶珠皺眉,他補充道:“侯夫人是我爹的續(xù)弦?!?p> “那蕭齊海?”
“他是侯夫人所出,小我兩歲。”
“那你娘她是......?”寶珠拍了拍他垂下的頭,問道。
“她是在我三歲的時候離開的。那天她滿身鮮血,說要帶我走,我嚇壞了,被當時還是郡主的侯夫人鉆了空子,讓我娘親誤以為我不愿意跟她走,后來,她再也沒有音訊......“蕭一初看著寶珠,笑了笑。那笑容背后,蘊含了一絲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