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妹妹真是太可愛了（薛蟠）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喝酒吹牛了一下午，薛蟠回到家時已是傍晚。他先去找老娘說了幾句話，便徑直走向了妹妹屋內(nèi)。

　　薛寶釵端坐在桌前，一手提筆一手托腮，好像在思考什么。

　　縱是已經(jīng)見過了不知多少面，每次看到如此可愛的妹妹，薛蟠心里總會泛起些酸水。

　　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如水杏。

　　雖然用這些詞句描寫十三歲的薛寶釵似乎有煉銅的嫌疑，但想起曹雪芹也曾用六十多個字描寫只有六七歲的林妹妹，薛蟠頓時心里平衡多了。

　　曹雪芹，老色批了。

　　薛蟠當(dāng)然不煉銅，也沒有骨科的想法。他只是下午剛見過了甄寶玉，一想到妹妹以后可能會嫁給賈寶玉那個廢物點心，他就想恰幾個檸檬解解悶。

　　也不知道妹妹的想法如何。她是真喜歡賈寶玉這人？還是為了給薛家找個靠山？

　　算了，反正這妹妹比俺老薛有主意，我可管不了她，她愛干啥干啥吧。

　　想著，薛蟠便躡手躡腳地向妹妹走去?？此伎嫉臉幼?，似乎是在作詩推敲詞句？今天剛剛作了兩首詠雪詩，正好跟她交流交流。

　　走近一看，原來在算賬啊，那沒事了。

　　這時薛寶釵也意識到有人來了，無奈地抬起頭：

　　“以后進(jìn)門前先敲門，哥哥！”

　　“好好好，下次一定?！?p>　　說著，薛蟠搬了把椅子，坐到了薛寶釵旁邊。

　　“算這些賬干嘛？有來旺來保他們，還有蝌兄弟幫著，用不著你操心這些?！?p>　　“還不是家主大人在生意上全不上心，蝌兄弟又年少，我要是再不看著，若被下人管家們騙了也沒個能管的?！毖氣O放下筆，似乎有些不滿，“咱們開春就要去京都了，臨走前要把人事安排好，生意交代好，我方能安心?！?p>　　“好妹妹，這幾年多虧了你?！毖从樞Φ溃案赣H去后，咱們家就沒了頂梁柱，我又志不在此，只好勞你多擔(dān)待些了。其實要我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夠用就行了，何必如此勞心勞力呢？”

　　“這說的什么話，薛家?guī)状鶚I(yè)，豈能斷送在你我二人手里。”薛寶釵表示不滿。

　　“妹妹說的是?！毖粗坏美^續(xù)賠笑，“對了有件事我還想再勸一勸你。這次去京都，你就非要去選那公主伴讀不可嗎？須知宮里是世間最見不得人的地方，咱們薛家又不缺銀子花，何必去宮中受苦呢？”

　　薛寶釵拉下臉來：“我去宮中選秀，不單是為了薛家，也是為了我薛寶釵。我但凡是個男兒身，早就去讀書科舉，做官為宦，造福一方了。偏我又是個女子，要想做出一番事業(yè)，不是只能去宮中一搏？就算伴讀事了，沒能留在宮中，出來后亦可尋一戶良家為親，豈不比在這里幫你算賬強(qiáng)的多？哥哥？”

　　說起算賬，薛蟠頓時沒話了。薛寶釵卻還沒說完：“哥哥你也是，都十五歲了，也不讀讀四書五經(jīng)，練練八股文章，生意上的事情更是一問三不知。天天就知道練那武功，要不就是寫你那幾句打油詩，一點正事不做。等我入宮之后，你如何擔(dān)得起這薛家？”

　　“打油詩只是個人愛好。”薛蟠忙辯解道，“至于武功，妹妹知道的，那是我的畢生志向。好不容易來這世間一遭，又知道了有武功有神仙，我怎能不去想天下無敵，不去想長生不老？”

　　“你還真想當(dāng)神仙啊。要我說武功是真的，神仙卻是編出來騙人的?！?p>　　“不，世上真的有神仙。”薛蟠篤定道，“你也見過的，給你冷香丸藥方的那個癩頭和尚，他就是神仙。要不然你的病怎么就好了呢？”

　　“首先，我的病沒好，只是吃冷香丸緩解?！毖氣O糾正道，“其次，那和尚確實是懂一些醫(yī)術(shù)，但這并不能表明他就是神仙?！?p>　　“不管怎么說，這世上的確是有一些高人的?！毖囱劾锍錆M向往，“我對如何成仙有兩個想法。一是將武功練到極致，看看能否進(jìn)而找到登仙之法；二是尋訪奇人異士，聽說京都的姨媽家里有個叫馬道婆的，頗有些法術(shù)，我這次去可得好好請教請教?！?p>　　“我看你還是好好練武吧，那馬道婆要真是神仙，還待在姨媽家作甚。”薛寶釵表示并不樂觀，“哎，你說咱們一母同胞，為何性情卻差得如此之遠(yuǎn)。我是個女子，總想著仕途經(jīng)濟(jì)，成就一番事業(yè)；你是個男子，偏又視功名如糞土，一心想要當(dāng)神仙?！?p>　　薛蟠笑道：“你好好求你的仕途經(jīng)濟(jì)，就由我去尋仙問道吧。古人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我要是真當(dāng)了神仙，還能少的了我的親妹妹？”

　　薛寶釵終于繃不住了，展顏一笑，薛蟠的笑容也隨著更深了幾分。

　　“就是這般。”薛蟠嘆道，“想當(dāng)初咱們兩個，蝌兄弟，琴妹妹，幾人一起進(jìn)學(xué)，一起玩鬧，那時你經(jīng)常這般笑。后來長大了，我和琴妹妹還是一如當(dāng)年那樣，你和蝌兄弟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尤其是你，在外面天天戴著個面具，假笑應(yīng)人，回家對著我就是一張冷臉，也就在咱們老娘面前能有幾分當(dāng)初的開心樣子。”

　　“是啊?！毖氣O也嘆道，“當(dāng)初我們幾個成天無憂無慮，玩玩鬧鬧，多開心啊?？上?，人總是要長大的，而大人就要負(fù)起分內(nèi)的責(zé)任。對家族，對親人，還有對自己的責(zé)任。就比如說哥哥你，要不是生在我們薛家，你能有錢去練武？你能花得起一萬兩銀子去武當(dāng)山買內(nèi)功心法？你能花得起三萬兩銀子鑄那把劍？薛家給了你這些，你作為當(dāng)代家主，是不是也該稍稍負(fù)起一點你分內(nèi)的責(zé)任呢？”

　　“妹妹你就這點不好，動不動就開始說教，將來會討你夫君厭煩的?！毖纯嘈Φ?，“你說的不錯，我好歹也是一家之主，是該負(fù)起點責(zé)任來。不過我可不在乎什么薛家家業(yè)，什么光宗耀祖。父親去后，我最在乎的，只有娘和你二人而已。”

　　“咱們老娘雖無甚心計，卻是個仁善之人，平日恩義待人，從未與一人結(jié)怨。況且這次去姨媽家里，也沒有半點危險之處，只是享福而已。我擔(dān)心的，是妹妹你啊?！?p>　　“你天性好強(qiáng)，非要孤身入那皇宮禁院。咱們薛家與賈王史三家并稱四大家族，雖是同氣連枝相互扶持，但他們賈家王家惹上的仇敵也會視我們?yōu)檠壑嗅?。我雖知你心思縝密，又有那八面玲瓏的手段，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女娃，跟宮里老謀深算的家伙們比起來還嫩著呢。講心里話，我是真希望你別被選上，我保你嫁一個好人家，安安樂樂度過今生，不好嗎？”

　　薛寶釵剛想說話，被薛蟠止住了：“當(dāng)然我知你心意，是非要入宮成就一番事業(yè)不可的。所以我已派人先一步去了京都，花銀子托了舅舅，給我謀了一個五品御前侍衛(wèi)龍禁尉的差使。你選不上便罷，若是選上了，也方便我結(jié)交些侍衛(wèi)、太監(jiān)，關(guān)鍵時刻也能與你有個照應(yīng)?！?p>　　薛寶釵聽了這話，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問道：“你想怎么照應(yīng)我？難不成我在宮里犯了罪，你還要殺進(jìn)皇宮把我劫出來不成？”

　　說起這個，薛蟠終于恢復(fù)了些自信：“我五歲開始練武，至今已有十年，未曾懈怠。雖不敢說天下無敵，但寶劍在手，區(qū)區(qū)皇宮內(nèi)院我還是敢去闖一闖的?！?p>　　“我知你在武道上天賦超群，但也別小看了天下英雄。我雖不懂武學(xué)，卻知皇宮內(nèi)必有天下最頂尖的高手守護(hù)，你切莫仗著點武功胡來。況且宮中雖不乏明爭暗斗，卻也不是什么龍?zhí)痘⒀?。你今天說的這些話，倒好似我是進(jìn)去送命一般，其實是夸張了。”這般說著，薛寶釵臉上再次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好啦哥哥，不說這些了，跟我講講今天你赴宴的事吧。聽說你見到那位甄家公子了？你看他人品如何？”

　　“甄寶玉？他這個人不壞，卻一門心思想著些兒女情長，絲毫不通世務(wù)，沒有一點遠(yuǎn)慮近憂，妹妹你斷不會喜歡他的?！毖创鸬馈ｋS后他開始給薛寶釵講起了宴會上的趣事。當(dāng)說到他詩興大發(fā)，作了兩首詠雪詩，幾位朋友紛紛稱贊時，薛寶釵又忍不住說教道：

　　“哥哥你既喜歡作詩，就該學(xué)些格律章法，老是寫這些打油詩像什么話？當(dāng)年我們幾個一起學(xué)詩，后來各有各的事也就荒廢了，只有哥哥你還天天把作詩掛在嘴邊，時不時就有新作。但論水平嘛，我跟琴妹妹并列第一，蝌兄弟稍次，而你呀，早就被蝌兄弟落下十萬八千里了?！?p>　　薛蟠不服：“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我豈能不知道格律，只是不耐煩守那規(guī)矩，喜歡直抒胸臆而已。你看格律詩自唐朝起才盛行，難道唐朝之前就沒有好詩不成？”

　　薛寶釵道：“好詩自不必都是格律詩，但當(dāng)今寫詩之人，就沒有不通曉格律的。你那套打油詩我指點不了你，你哪天寫幾首格律詩，給我或是琴妹妹看看，也讓你有些進(jìn)步才是?！?p>　　薛蟠一聽這話，心想我今天若不拿首格律詩出來，豈不是讓你給小看了。但他急切之間卻又作不出，只得想起前世名著里，挑一首有意思的背了起來。

　　剛背到一半，薛寶釵便紅了臉，大聲道：“哥哥你也該放尊重些，和我說這些淫詞艷句作甚？女兒家的清白就是你這般拿來開玩笑的？”

　　薛蟠卻滿不在意：“好妹妹，你我二人就別裝了，難道你就少看過淫詞艷句？琴妹妹都和我說了，當(dāng)年上學(xué)時，你們兩個天天躲在被窩里一起看什么《西廂》、《牡丹》，功課都忘了做呢?！?p>　　薛寶釵氣道：“寶琴這蹄子越發(fā)不像話，什么話都和你說。下次我見到她，先打二十大板?！?p>　　薛蟠見薛寶釵這般說，心知妹妹教詩一事已經(jīng)算是過去了。但看她這般害羞的樣子，那羅馬國姐姐弟弟的故事，也只好下次再給她講了，真是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