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期末臨近的關系,張振安每天都在與文安合占的自習室看書學習。舍友李胖、老翟無處可去,也來投靠。四人肩靠肩臂抵臂,也有些臨時抱佛腳的學習氣氛。這天正在伏桌奮筆,張振安接到石柔打來的電話,說家里要收拾東西,請他前去幫忙,交代再叫上一個男生。老翟賊笑著說不像找書記的聲音嘛。他氣得直咬牙,不過也無可奈何。他邀約李胖同去,理由是出門辦點急事。老翟以為是什么好事,踴躍要求一起。他正想泄氣,斷然予以拒絕,說小屁孩老實待著,別到時又要補考。老翟說哥們兒文曲星下凡,你別瞎TM胡扯咒我。文安說我看你是文曲星嘴巴下凡,其它部位都是黑旋風李逵原版克隆。老翟說哥們兒玉樹臨風,比陸小鳳還帥,比劉德華還劉德華,哪點像李逵那廝了。
快到八牌樓社區(qū)的時候,張振安告訴舍友此行的目的,而對方是個異性朋友,要求不要多嘴亂說。李胖樂呵呵地說張哥你放心,有冰棒糊嘴就行了,又說不會請我們干體力活的吧。這話竟是一語成讖。到了以后,他發(fā)現(xiàn)石柔要賣鋼琴,買家與三輪小貨車已經(jīng)停在樓下。買家是個眼鏡瘦男,急得跟火燒著了眉毛,不停地催促動手。李胖上前試搬了一下,打了退堂鼓,說這東西實在太重啦,我還有高血壓心臟病呢。眼鏡瘦男頓將聲調(diào)提高一個八度,抱怨耽誤他的時間,嚷嚷要打電話叫人來,不過費用要賣家自行承擔。石柔打算自己上手來搬。張振安阻止不讓,鼓動舍友,承諾晚上請客下館子。李胖被說服了,說出問題你負責啊。四個男人一起上手,將鋼琴從房間抬了出來。下樓梯的時候,處在下手的張振安兩人失力脫手,鋼琴跌磕了一下,琴面棱角處被劃出一道明顯的傷痕。眼睛瘦男氣得兩眼快暴出來,說下面小年輕作死啊。李胖抱怨說這東西太重了,實在沒勁啦。眼鏡瘦男說這琴我不要了。張振安說這下巧了,我們還不想賣呢。眼鏡瘦男驚得瞪圓小眼,一張干癟臉憋得通紅,嘴里嘰嘰咕咕說個不停,作勢欲去。張振安要求鋼琴搬回原處,另外還得賠錢。兩人堵著樓梯口爭吵起來。一個提著菜籃子的老太太來到樓下,滿臉警惕疑惑之色。她認識石柔,說小姑娘你這琴要賣掉呀。石柔說奶奶對不起,我們馬上就搬下去。老太太說我看你彈挺好的,為什么要賣呀。石柔說我準備買個小床,它太占地方了。眼睛瘦男頓時來了精神,說你這琴要賣還得殺價。石柔說這張琴九成新,已經(jīng)很便宜了。眼鏡瘦男指著劃痕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了。三輪車師傅瞪大氣憤而嫌棄的眼睛,憋著嗓門說這生意還做不做了,不做也得給錢。眾人亂糟糟地爭論不休,女人快要急哭了。張振安首先放棄,眼鏡瘦男說搬吧搬吧。眾人合力將鋼琴抬下小半截樓梯,推上樓下的三輪小貨車。在結(jié)賬的時候,眼鏡瘦男扣下了五百塊。張振安氣憤不過,執(zhí)意將鋼琴搬下來。眼鏡瘦男說這人跟猴子一樣上躥下跳的,到底賣還是不賣,不賣可要付我損失。女主人搖頭說你拿走吧,我不需要了。眼鏡瘦男得意起來,說這琴要不是我家的,我還不收呢,跳上三輪車,揚長而去。石柔邀請男生們留下來吃晚飯。張振安沒有同意,理由是還要復習備考。
在回去的路上,李胖說張哥你可以啊,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飛飚。張振安提醒說胖子你千萬別跟老翟一個德行。李胖壓著聲音問小孩是誰的。張振安說你別胡思亂想,我們最多算是朋友,人家男朋友出差不在家而已。李胖說張哥你可悠著點啊。張振安問胖子什么意思。李胖說你守好趙書記這塊肥田才是正理。張振安說胖子你是不是給人家收買了。李胖說趙書記最近好像瘦了不少,是不是被你給氣的,你真不心疼啊。張振安說胖子你本事不小,已經(jīng)明察秋毫入木三分防微杜漸了。李胖摸了摸自己的肥肚皮,樂呵呵地得笑出聲,說我們上哪吃飯,小肚子已經(jīng)饑渴難耐了。
吃完晚飯回到宿舍,李胖當眾宣布張哥做東請客的好事。老潘坐在電腦前整理美女圖庫,假裝很吃驚,說張哥發(fā)財了嘛,這樣你下次請我,我讓你成為潘氏銀行首位終身VIP,遍覽原始森林的狂野風景,然后忘掉趙書記這顆小樹。在宿舍共用電腦的硬盤中,有個存著大量美女圖片的文件夾。該文件夾的所有者正是老潘。他這些資源做了分門別類,從各種稀奇古怪的論壇以及網(wǎng)站收集而來。為了防止寶貝遭人覬覦或是誤刪,老潘加密了文件夾,非授權人員不得訪問。大劉聽見了,笑嘻嘻地靠上來,說騾子你這叫武大郎挑擔賣空氣,騾子撅腚放臭屁,人家有現(xiàn)成的,根本不稀罕你那些垃圾,小張別聽他的,快來跟我們學做網(wǎng)站。老潘說你們那個破網(wǎng)站能做出來,我分分鐘表演切腹自盡。大劉說騾子你給我等著,等我們做出來,哥批準你不用切腹,只要貢獻一樣東西就行。老潘說你已經(jīng)與潘氏銀行終身VIP擦肩而過。大劉說騾子別不識抬舉,小心我格式化硬盤。老潘扳著關節(jié)說三天不打,就要反上天了,跳撲上前,將大劉攔腰抱起來,摁倒在身旁張振安的床上。老易正躺在床頭,揣了揣床腳,呵斥說你們不能消停點。李胖占據(jù)電腦位,翻看老潘的VIP資料。老翟從外面進來,說胖子你還有點出息,你快起開,哥們兒搞兩把牛場,迫得舍友起身讓位,一邊敲打鍵盤,一邊說老潘快滅了這孽畜,需要搭把手,通知一聲,我?guī)湍戕籼阕印?p> 張振安打算回教室學習,走到一半,想到多日不見的老鄉(xiāng),于是改變主意,轉(zhuǎn)去網(wǎng)吧找人。他連尋三個網(wǎng)吧,在一個老鄉(xiāng)不常駐的網(wǎng)吧角落里找到了人。這網(wǎng)吧比常駐那個檔次要低一些,上網(wǎng)僅需一塊錢一個小時,包夜只要五塊錢。老金沒有上機,而是歪躺在椅子里睡覺,伸仰腦袋,張大嘴巴,身體姿態(tài)扭曲,看起來頗為怪異,他身前桌上還倒著只剩小半瓶的可樂。張振安喚得老鄉(xiāng)起來,催促回去睡覺。老金睜開惺忪睡眼,問明時間,說我肚子餓了,身上也沒錢了。他帶著老鄉(xiāng)離開網(wǎng)吧,往路口小飯店而來。走到一半,老金發(fā)現(xiàn)可樂丟在網(wǎng)吧,跑回去取了回來,說留著晚上喝呢。張振安為老鄉(xiāng)點了一份肉片蓋澆飯,老金喜歡吃這個。他問今年暑假有沒有回鄉(xiāng)的打算。老金表示不愿回去,說是回去也沒什么鳥事。張振安又問不回去準備干什么。老金說打游戲上網(wǎng)唄,宿舍電腦正好沒人用,也能省下不少錢呢。張振安問你怎么跟家里說。老金說隨便編個借口,反正我打死也不想回去。張振安問考試準備怎么樣了。老金說沒什么好準備的,隨便考考唄。張振安問你還玩那個游戲。老金聞言興奮起來,滔滔不絕地為老鄉(xiāng)展開他的女妖精在網(wǎng)游世界的冒險故事。從飯店里出來,張振安邀請老鄉(xiāng)跟他一起回去,好好睡一覺再說。老金卻打算回網(wǎng)吧再瞇一會,為晚上包夜養(yǎng)精蓄銳。張振安提醒老鄉(xiāng)過幾天就要期末考試了。老金說到時再說吧,不行下學期補考得了。
考完最后一門的這天下午,張振安送朋友文安去火車站。從火車站回來,他將要轉(zhuǎn)入校門,道旁貼上來一輛黑色轎車,沖他直鳴喇叭。待他疑惑地看過去,盛可程的腦袋從搖開的窗戶里伸了出來。
“嗨,小張同學!”酒店經(jīng)理優(yōu)雅地揮手打招呼,臉上掛著一看就虛偽的笑容。
在回校的公交車上,張振安給女友發(fā)去信息,借詢問假期安排以示好,和前幾次一樣,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心里正不爽快,再見令他反感的家伙,心中更添惱恨,“盛經(jīng)理,您的臉皮厚度堪比地殼,地球恐怕是容不下你了!”
“請不要開這種玩笑,我并不覺得有趣,”話是這么說,盛經(jīng)理看起來一點也沒生氣,“男人嘛,臉皮有什么用?裝不下飯碗,填不了肚子,更哄不來女人。”
“這番論調(diào)非常高明,很有現(xiàn)實指導意義,尤其對于您這種精英人士。如此算起來,您稱得上是男人中的金牌典范了!”
“張先生,我們不是敵人,至少目前不是,”盛經(jīng)理收斂了笑容,“我剛從小柔那里出來,來這兒碰碰運氣,沒想到真能看到你?!?p> “她那里不歡迎你,請你自覺點!”張振安聞言警惕起來。酒店經(jīng)理的車擋在并不寬敞的道路中間,后面有車摁起了喇叭。他下意識地大邁一步,“石柔不喜歡您這樣的中老年油膩人士,您還是上別地方碰碰運氣!”
“張先生,一句過來人的忠告,千萬不要心存主觀偏見,會影響你對真相的判斷?!?p> 小車已經(jīng)造成小街一定程度上的擁堵,這讓他頗不自在,“無事不登三寶殿,請問有何貴干?長話短說,您堵著別人了!”
酒店經(jīng)理卻一點也不著急,“你需要知道,你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心滿意足。你是個文化人,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中年男人露出一絲陰冷的笑意,“有件事很有必要告訴你,以我對小柔的了解,我想你可能還不知道。”
“不好意思,我前幾天還在她家吃飯,兩個人,燭光晚餐!”
盛經(jīng)理輕蔑地笑了一笑,“張先生,你對女人還不夠了解,也不夠耐心。你如果真心喜歡一個女人,就應該像我一樣,每個晚上都來守著她,陪伴她,了解她的想法,滿足她的欲望,尤其當她還是個懷孕的獨居女人。”
張振安驚愕而惱怒,“你不要告訴我,你每天晚上都去騷擾她?”
“不不不,我是個紳士,從來不會強迫女人,而且這無關緊要,”盛經(jīng)理擺了擺手。后方被堵著路的小車猛烈地按起了喇叭。盛經(jīng)理恍若未聞,慢條斯理地繼續(xù)說:“我見識過不少女人,石柔人是很特別的一個。她表面上干凈得像白開水,事實上她是醇厚的美酒。這么跟你說吧,我對她非常著迷,我承認我很喜歡她。我知道你也喜歡她,別否認這點!不過呢,我們需要一個公平的競爭環(huán)境?!?p> 張振安急躁得想要發(fā)火,“你到底想說什么?再賣關子我要走人了!”
盛可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我很想跟你好好談談,一場小聚應該能促進我們彼此的了解。不巧的是,我今晚還有個重要約會?,F(xiàn)在有個棘手的問題,小柔想辭職,我還沒同意,她現(xiàn)在鬧著要搬家,我暫時沒辦法改變她的主意。如果她真要搬走了,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會告訴任何人,更不會回老家。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么?!?p> 張振安裝著什么都知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率先急步離開。他在教學主樓前花壇旁石階上坐下來,胡思亂想,越想越心煩意亂。他來回掏裝手機,胡亂翻看手機短信。手機里存留的絕大部分短信都是女友發(fā)來的。他已經(jīng)將女友號碼備注從“老趙”改成了“趙書記”。他再看這些過往的甜言蜜語,直如亂刀在絞心割肺一般。他數(shù)次想要刪除這些短信,最終沒有舍得下手。過了一會兒,他感到稍稍好受了一些。他想到了石柔,考慮是否給她發(fā)個信息。這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從未收發(fā)過石柔的短信。他稍作猶豫,還是給女人打了電話。電話很快接通了。他卻不知該從何處說起,鼻子一酸,差點沒有把持住情緒,輕咳兩聲,說我肚子餓了,你那兒有吃的么。那邊沉默片刻才說你帶女朋友一起來吧,我請你們來我家做客。他說現(xiàn)在就我一個,沒別的人。又是一陣壓抑的沉默。女人說我現(xiàn)在不在家,你一個小時左右再過來吧。
他進門的時候,石柔已在準備晚飯。他想要幫忙,女人拒絕說不用,還為他倒了一杯熱水。他坐在客廳里,怔怔打量女人忙碌的身影,心中如茹百味。不一會兒,廚房里傳來咳嗽聲。他上前查看,發(fā)現(xiàn)女主人正在鍋里炒辣椒,驚問怎么回事。女人說我看你蠻能吃辣的,上次買來放冰箱,不吃就要壞了。他揶揄說你把我當成垃圾處理廠了。女人并沒有被他逗樂,說家里抽油煙機效果不太好,是不是嗆到你了。他堅持卸下女人的圍裙,頂上廚師的位置。石柔倚在廚房門口,說沒想到你會做飯。他說我可不敢說會做飯,只能將就著吃吧。女人說我們家都是媽媽做飯,從來不用我們上手,說罷神情黯然。他有意調(diào)節(jié)氣氛,說你們那兒是不是都很封建,不會認為做飯是女人專利吧。女人的憂郁凝重不解,說我跟干勇在一起,他從來不進廚房。他安慰說誰能娶到你,那是天大的福分,那個人不懂珍惜,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女人問小安今年多大了。他如實報出自己的年齡,指出這是虛歲。女人點頭說跟我猜的差不多,我比你大一歲。張他說我以為你比我小呢。女人這才露出了笑容,說你打電話叫女朋友一起過來,我準備了三個人的飯菜。他說你不用管她,她已經(jīng)放假回家了。女人問你是不是跟她吵架了。他搖頭予以否認,說我們好著呢。石柔說小安你不會撒謊,我也不希望你這樣子,又問是不是跟我有關系。他說我最近跟她有些小矛盾,不過我保證跟你沒任何關系。女人問發(fā)生了什么,連問了兩遍。他只得說是我自己問題,她家里人也看不上我。女人沉默許久,說女孩子心都很軟的,你要主動一些,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別人其實左右不了什么。
晚飯吃到一半,張振安開口詢問搬家的事。女人聞言很意外,不過她承認確是打算出去住上一段時間。他聽出話中意味,興然問你是說你不準備搬家了。女人說我想離開這里的是是非非,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不過現(xiàn)在事情有了新變化,我還沒有作出新決定。他問你男朋友有消息了。女人搖頭說暫時還沒有,又補充說你沒有必要知道。他表白說有什么困難盡管說,作為朋友,我什么都愿意做。女人說我現(xiàn)在活得很好,你也有你的生活,我的事情跟你沒什么關系。他說你不要念念不忘那個混蛋,他不是已經(jīng)拋棄你了。女人沉默半晌,說我現(xiàn)在心里只有我的孩子,為了生活我必須做出讓步,其它的交給老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