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剛下了場大雨的緣故,明明才是正午,天空卻暗得如同傍晚時分一樣,世界變得異常安靜,所有的喧囂都遠離而去。
“歲柔,怎么了?這件不喜歡嗎?”段鈺的聲音將她的思緒給拉回,歲柔轉(zhuǎn)過頭,俊朗的面孔近在咫尺。
“沒······這件挺好的,我很喜歡?!彼皖^看了看身上穿著的潔白婚紗,今天是他們來挑選婚紗的日子,她到底是在憂心什么啊。
“既然喜歡,那就這件吧?!倍吴曅πΓ瑴厝岬貛退龑⒍匣涞念^發(fā)又重新別在了耳后。
“好?!彼崛岬鼗卮稹?p> 待她脫下婚紗換回自己的衣服后,段鈺已經(jīng)早早坐在等候處等她了,面上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見她弄好,他站起身含著淡淡的笑意朝她走來,伸出手。歲柔輕輕將手放置在他的掌心中,他的手掌寬大而又溫暖。
此刻的幸福讓人幾乎以為是夢境,美好的同時卻帶著不真實。
他忽然說:“歲柔,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一件很神奇的事情?!?p> “什么?”她抬起頭望向他,眼中有些茫然。
“你的手很……特別,我們認識這么久,你的手一直都是冬暖夏涼。這讓我想起了那個被我弄丟的玉佩,它也是冬暖夏涼,聽說是從我祖上傳下來的。只是可惜已經(jīng)被我不小心弄丟了,不然定要給你瞧上一眼,很神奇的?!彼f起此物倒是格外有精神,“都說玉一旦有了靈氣,便能夠替人擋災(zāi),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過聽奶奶說,在我很小的時候,有次發(fā)了很久的燒,怎么也退不下去,但那天夜里突然就好了。后來奶奶第二天才發(fā)現(xiàn),我身上佩戴的那塊玉佩竟是出現(xiàn)了裂痕,還有紅色的液體從中流出?!?p> 她嘴角含著淡淡的微笑,安靜地聽他講完了所有的話。
近來她為了維持住人形,已經(jīng)耗費了許多的靈力,因此本體只能隨時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歲柔知道自己這樣無疑是在自尋死路,可她不舍得離開。段鈺就要娶她了,這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即便是飲鴆止渴,她也認了。
短暫的擁有也好過從未得到過。
這些年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之下,段鈺在市區(qū)里的房子被歲柔打理得井井有條,自段鈺畢業(yè)后,他們便同居了。
平日里段鈺忙著工作上的事情,歲柔便留在家中為他洗衣做飯,倒是像極了賢妻良母之范。
段鈺有時候問她,她的家鄉(xiāng)在何處?她只是溫溫柔柔地望著他的眼睛,然后面不改色地胡謅:她是大山里頭的人,父母雙亡,大伯不讓她繼續(xù)讀書,想早早地將她賣給隔壁山的一戶人家做媳婦。后來她跑了出來,便早早地打起了工,再后來,就遇見了倒在路邊的段家奶奶,便認識了他。
他以玩笑的口吻說道:“大山里的姑娘我倒是見過,卻從來沒有看到過像你這樣漂亮溫柔的,看樣子我們家歲柔是山里精靈的化身吶。”
聽到他說“我們家”時,她臉上的皮膚快速灼燙起來,霎時羞紅了臉。
見到她害羞,段鈺不由得哈哈一笑,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卻使得她的臉更加紅了。
后來她常常想,這時的她,是一生之中與他最快樂的時光了吧。
婚禮定在了下月初二,也就半月不到的時間了。
她日日夜夜都期盼著那一天的到來,卻沒有發(fā)現(xiàn)段鈺忽然之間的不對勁。
這天,她照常將飯菜做好,擺好碗筷。打開電視,如同往常一樣靜靜坐在茶幾前等待著段鈺的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段鈺始終是沒有回來。
凌晨一點半時,段鈺打開門彎腰換鞋,他揉了揉眉心。
“回來啦。”歲柔平靜地聲音忽然響起,委實把段鈺給嚇了一跳。
“歲柔······這么晚了,你還沒睡嗎?”
“嗯,在等你。”她站起身來,由于長時間的盤腿而坐使得下半身已經(jīng)麻了,起來的時候差點一個不小心摔倒。
不過好在段鈺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他的手微微僵了一下。
站穩(wěn)后,歲柔沒有質(zhì)問他去了哪里,又是什么原因這么晚才回來。平時若是他加班的話,通常都是會提前告知她一聲的,可這次······卻沒有。
歲柔垂下眸,她沒有問他,因為她覺得,若是他想說,不用她問也會主動告訴她的;倘若不愿說,即便問了,怕是也不是誠實地回答。
她愿意給他充足的空間和無限信任。
第二天段鈺沒有去上班。
歲柔上前去問:“今天是休息嗎?”
他的臉上表情很是奇怪,歲柔覺得他定是有事要跟自己說,她從不會讓他在自己這里為難。于是主動開口:“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說的嗎?”
聽到她這樣說,他的眼神有些躲閃,猶豫了一下,垂下頭道:“那個······歲柔,要不今天我陪你出去玩吧,去逛逛街······”
她感到有些奇怪,段鈺的反應(yīng)很是奇怪,就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想同她講,卻又是在十分猶豫當中,于是她點點頭。
隨意地逛了逛,他停下問她,“要不要喝點東西?我去那邊買?!闭f完還不等她回答,就轉(zhuǎn)身要離開。
“段鈺?!睔q柔一把拉住他的手,“你想和我說什么就說吧。”
他愣了一下,隨后垂下眸不再言語,嘴唇煽動著,卻到底什么聲音都沒有發(fā)出來。
時間仿佛凝固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見段鈺的聲音傳來:“我之前······和她見了一面?!?p> 歲柔自然是知道他口中的那個人是誰,除了杜艾琳,再沒有人能夠使他情緒如此變化。
她微微怔愣了一下,隨即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嗯,沒關(guān)系的,畢竟同學(xué)一場,見個面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p> 段鈺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再次開口:“那是好幾個月前了,艾琳······杜艾琳哭著打電話找我,因為已經(jīng)很晚了,我怕她出事。所以就去找她了,然后······”
“然后怎么了?”歲柔平靜地說道,其實手心里已經(jīng)全部被汗浸濕了。
“那晚······我們喝了點小酒?!?p> 她的心咯噔一下,手指開始有些顫抖。
接著又聽到段鈺的聲音傳來:“她昨天來找過我,說······她還有三個月就到預(yù)產(chǎn)期了······”
她仿佛聽到心碎的聲音,她與他婚期已定,親朋好友皆是祝福,在這個關(guān)鍵點上,他卻突然告訴她,他的前女友還有三個月就要生產(chǎn)了。
真是可笑至極!
“那你打算怎么辦?”她聽到自己冷靜的聲音。
他面帶歉意回答道:“歲柔對不起,我得對她負責(zé),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沒有父親?!?p> 果然。
歲柔揚起臉龐,努力不讓眼眶里的淚珠滑落而下,她就知道,一旦扯上杜艾琳,他就毫無底線。
她什么也沒說,她想維持最后的體面。像潑婦一樣哭天喊地她做不到,所以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打了個電話,將之前為婚禮定好的一切都給取消了。接著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可又突然頓住,她要去哪里呢?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索性將這些東西就那樣放在了那邊,她抬起頭看著段鈺,淡淡說道:“這些東西,你把扔了吧,我不需要,也不會帶走這里的任何東西?!?p> “歲柔······”他愧疚的目光仿佛要將她灼傷,歲柔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說道:“段鈺,你不用感到為難,更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感情這回事是你我彼此之間都控制不了的,就像你喜歡杜艾琳,而我喜歡你一樣,沒有誰對誰錯,只是段鈺,往后我就不陪你了?!蹦阋_心幸福啊。她在心底默念道。
她想,這次她大概是真的要回本體沉睡了,這一睡,怕是要等很多年后再醒來了。
歲柔再也忍不住,淚水突然從眼眶滾了下來,眼睛、鼻子、心口,處處是無比的酸澀。
看到她的眼淚,段鈺頓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哭。
她一直以來,就好像是從不會生氣或難過一樣,永遠是那樣的溫柔嫻靜,可今日,她卻哭了。
她突然開口:“段鈺,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間,或者只是一剎那的念頭?!?p> 她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他嘴唇微微煽動一下,還沒等段鈺開口,歲柔忽然又說:“罷了,我早就知曉答案的,段鈺,我不會為難你,奶奶那邊我會去解決,往后······你好好和杜小姐在一起,不要再像以前那般意氣用事了?!?p> 說完,她便轉(zhuǎn)身推開門離開了。
她不知道,身后的段鈺看著她遠走的背影,心中居然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那種感覺壓抑又難受。
空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她出來的時候什么也沒帶,雨水打在她的臉頰之上,奇怪的是,歲柔居然覺得有了一絲痛意。
能夠陪伴他這幾年時光,她已經(jīng)滿足了,其他的,本就不該去奢望。
他的一生之中,前半生都有她的參與,如此,便夠了。
雨一直下,烏云越壓越多,何時······才能看到曙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