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沅芷早上起床的時候,聽到有一只喜鵲在叫。
他想也許是有什么好事將近吧!
但是,從早上一直等到下午,卻沒有收到任何喜訊的消息。
正當放棄期盼的時候,有一個小孩給他帶來一條手信,手信很講究,像是女人用的手帕,上面寫著兩行字,即:
今日酉時,碧坡亭,帶上你的劍。
簡短的幾個字,卻反映出寫手信的人,似乎帶有一種天生的潔癖,卻又有某種久居高位的姿態(tài),讓人不敢違抗。
周沅芷知道,這是嫪毐的手信。
今天剛好是和喬東來約的第七天,盡管已超出兩天,但是也證實喬東來,確實將他的口信帶到。
他只是想不通,嫪毐這樣的人,為什么會認喬東來作干兒子。
一個天生潔癖,一個粗俗不堪,在外表上看,這兩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走到一起,但是,事實卻完全顛倒世人的想像,就好比同父異母的高明高日兩兄弟一樣,一高一婑,完全不像是一個親爹所生,更不會讓人想到他們是親兄弟。
但事實上,各種利益與巧合卻把他們放在一起,不知道這是不是造化弄人的一種體現(xiàn)。
正所謂世事難料,你越是認為不可能發(fā)生的事,卻往往更容易發(fā)生,這或許就是世事的奇妙之處。
而對于我們人類而言,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眷顧呢?
假如世界上沒有這些意料之外的事,生命又怎會如此多姿多彩?
想到這里,周沅芷才發(fā)覺自己是多么的幸運。
更何況這一條手信,又把他向秦始皇推近了一步。
只是不知道,嫪毐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其劍術到底有多高?這些歷史上都沒有記載,只能由自己去發(fā)現(xiàn)。
所以,他持劍出門的時候,雖然有一些緊張,但更多的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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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遠山的深處,有一個人于亭邊盤腿而坐,目視前方,猶如一位君王親臨天下,又像智者在思索萬物的本來。
不知道他坐在這里已經多久,或許他一直就坐在這里,從未動過,又或者他原本就在這里,也屬于這里,有些人天生就與身邊的環(huán)境相吻合,就好比他就是周圍環(huán)境的一部分一樣。
甚至可以說,當他離開,周圍的環(huán)境反而會有所失衡,成為某種失去平衡的存在。
而嫪毐正是這樣的人。
他坐在這里,似乎與天地融在一起。
他太安靜了,連鳥兒都敢若無其事的他身邊覓食,就好像當他不存在一樣,它們并不擔心自己會受到傷害。
是啊,他為什么要去打擾它們呢?
世界上唯有人類自己才會同類爭食,而異類卻不會,所以,人類在其它異類的眼中,是一種多么可笑的存在啊。
嫪毐看著眼前這些動物,會心的笑了。
他想:人類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夠停止殺戮了?
或許再過上百年、上千年,甚至無限遠,人類也不會徹底的停止相互爭食的行為。
這難忘就是人類的天性嗎?
很多年前,他修習劍術,就是為了在爭食當中不被殺掉。
如今能夠衣食無憂,就是自己精研劍術所得,這幾年,他已經不用但心有人來跟他爭食,因為已經很少有能夠敵擋他手中的劍。
盡管沒有對手,但他仍然忠于劍,有些事,有了開始,就注定沒有結束。
只是現(xiàn)在的這柄劍,已經不是當初的那柄劍。
當初的劍,是為了擊敗對手,但現(xiàn)在劍,已經沒有對手可擊,或者他需要的是擊敗另一個自己。
而王奕世,會不會是另一個自己呢?
他不知道。
但是他相信自己很快就會知道。
因為他知道,王奕世已經來了。
從鳥兒飛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已經來了,鳥兒的敏銳性往往比人更可靠。
他轉過身,輕聲的道:“既然來了,為何不現(xiàn)身?”
周沅芷只好從樹的影子后走出來,笑道:“我想多了解對手,也想了解你的破綻在哪?”
嫪毐道:“我有破綻嗎?”
“沒有,至少現(xiàn)在沒有”
周沅芷向嫪毐走近,他忽然發(fā)現(xiàn)嫪毐似曾相識。
怎么回事?
到底在哪里見過,他卻想不起來,但是這身黑衣,如此潔凈,卻在記憶當中如此清晰。
一定是見過,不然不會這么眼熟。
嫪毐也笑道:“這么說,你并沒有把握打敗我?”
周沅芷并不否認,有些事情也無需否認。
嫪毐繼續(xù)說道:“你為什么還不出手?”
“我還在等機會”
“聽說你的劍很快?”
“要試用才知道”
“我聽說試過的人,現(xiàn)在都已經死了”
“是的,我一向不留活口”
嫪毐又說道:“你叫王奕世?”
周沅芷回答:“我是王奕世”
“但是你沒有王奕世身上的殺氣”
周沅芷一驚,這都能感覺得到,看來嫪毐確實是一個可怕之人。
周沅芷道:“你見過王奕世?”
“他是一個殺手,殺手身上就應該有一股殺氣,而你卻沒有”
“或許我只是想試試你的劍,并不想殺你,所以,才沒有殺氣”
“我的劍不是用來試的”
“一試就得死”
“是的,我跟你一樣,不喜歡在劍下留活口”
“看來你我還是有些共同之處”
“我們本來就是一路人”
“說不定我們將來可以成為朋友”
“是”
“我們之間有沒有深仇大恨?”
“沒有”
“那我們?yōu)槭裁匆葎Γ俊?p> “或許是因為我們都學劍吧”
“學劍之人就不能有朋友嗎?”
“當然不是,學劍既可以忠于劍,也可以忠于人”
“你屬于哪一種?”
嫪毐道:“我以前是忠于劍,現(xiàn)在我更愿意忠于人”
周沅芷道:“劍是死的,人是活的,忠于人當然比忠于劍好”
“不一定,當你忠于劍,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劍也是活的,甚至有靈性,這個時候的劍,往往比人更忠誠”
周沅芷承認他說得有道理,于是嘆道:“幸虧我剛才我沒有出劍,否則,我現(xiàn)在已經是一個死人”
嫪毐笑道:“我并不想殺你,我殺了你,并沒有一點好處,而且殺了你,我以后很難再有機會找到對手了,一個人若是沒有對手,豈非更寂寞”
“高處不勝寒,這種寂寞確實不好受”
“是的,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能體會到這種深入骨髓的寂寞”
兩個人竟然談得很投機,似曾相識的模樣。
但嫪毐忽然問道:“你是誰?”
“我是王奕世”
“你絕不是王奕世”
“為什么?”
“王奕世是一個純粹的殺手,而你卻不是”
“或許是他變了”
“有些人有些事不可能變得了,尤其是殺手”
“我不是王奕世又怎樣?你又不是專門找王奕世交朋友,更何況人與人之間,總需要保持一些距離與秘密吧”
嫪毐聽他如此說,自己也笑了,并說道:“如果兩個人之間,都沒有任何秘密可言,豈非更無趣”
“實在太無趣了”
“所以,不管你是不是王奕世,或者你帶有什么目的,都不會影響我們成為朋友”
“是的,當朋友總比當對手要好得多”
“但真正能傷害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沒錯,知己知彼,才有把握傷到對手”
嫪毐也嘆道:“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當你的對手”
“把朋友當成對手的人,豈非是一種悲衰”
“何止悲衰,簡直是人生最大的不幸”
周沅芷抱拳道:“嫪兄,再見”
“你就這么快就走了?”
“難道你還想請我喝酒不成?”
嫪毐望著遠方,說道:“我很多年都不喝酒了”
“男人不喝酒,做人還有什么樂趣?”
嫪毐悠悠道:“有些事,別人無法懂”
周沅芷忽然記得,歷史上的嫪毐是陰陽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從他的眼神可以看出,八九不離十了。
因為女人無法如他這樣剛毅,男人也不可能如他這樣敏感,而眼前的嫪毐卻兩者兼而有之,也唯有陰陽人,才能夠做到。
一想到這里,心里就開始發(fā)毛,不要說交朋友,就算交手,自己都不愿意,當下逃走才是當務之急。
于是他只好提高聲音說道:“嫪兄,小弟還有俗事要處理,后會有期”
嫪毐也供手道:“后會有期”
周沅芷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和歷史上的嫪毐成為朋友,盡管自己并不愿意,但是不跟他交朋友,又如何接近呂不韋,尋找到真正的秦始皇呢?
有些事,確實需要有所犧牲,沒有犧牲,就很難實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