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漫天的淚在江月的手中蒸騰,漸漸干涸。她眼前的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仿佛……仿佛還是那個和她哭鼻子的小姑娘。
“如果,當(dāng)初是你不是他,我也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楊漫天的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
“你有什么苦衷,告與我,我會和你一起面對。”江月扶著她,脈脈的明眸含以真誠,含以關(guān)懷。
楊漫天欲言又止,但是最終又被江月打動,就吐露了真言。
“江雪,并非陛下的女兒。而是……而是我和東萊聶天衢的孩子。”
剎那間,江月心頭為之一震,她萬萬沒想到楊漫天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
江月是聰明人,她大概猜到楊家為什么要急于控制朝廷,若不如此,江雪的身份將會給楊家?guī)頊玳T之災(zāi)啊!
但是,她很快又想到了薛家的遭遇。
“那……薛清瀟可是真的……”
“薛清瀟是否貪污納垢我并不清楚,但是我承認(rèn),告發(fā)他是楊家的意思,因?yàn)樗菞罴胰艘酝馕ㄒ灰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原來如此?!苯轮煌鲁鲞@幾個字。因?yàn)樗龑?shí)在是沒有想到楊漫天竟然讓江雪誕生于世。
“你知道,我娘是一個疑心很重之人,讓薛清瀟一人閉口是無法使她安心的,她要整個朝廷都閉口?!?p> 江月站著楊漫天的角度可以理解她說的話,但是有一點(diǎn)很疑惑:“既然知道江雪的身份,為什么還要扶持她?你不要告訴我,江宛也是?”
“不,江宛是陛下的孩子?!?p> “那為何?”
“因?yàn)樯咸斓闹家獍?!江雪的降生平息了連下半個月的大雪,陛下以為她是天賜福星,一降生就十分重視。而且,江雪的天資十分聰穎,娘家也希望她能成為君主?!?p> 說到這里,江月眉頭緊鎖,不自覺地移了一步。楊漫天很敏銳地覺察出了這一點(diǎn)。
“怎么了?”
“沒什么,我很疑惑,楊家在得知了長公主身世之后還著意將她培養(yǎng)成君主?”
“這些都是由不得我的,你知道,我娘掌管楊家的大事,對于她做出的決定,我們都沒有回旋的余地?!睏盥炜粗?,似乎很是痛苦。
“那她到底想要什么?這讓我很懷疑?!苯轮罈罴医裉觳宦堵暽卣加谐?,可以說也是出自楊老夫人之意,而且老夫人的心思很不簡單,保住江雪以保住楊家應(yīng)該不是她的真實(shí)目的。但是楊老夫人已是花甲之年,身為一名退職的宰相,卻還把大把的心思放在朝廷,實(shí)在讓人摸不透。
“你知道我今天來求你的目的了吧?”
“可……那不是我們面對這個窘境的方法。”江月這樣回答,“既然你向我坦白了,我也實(shí)話說,薛子卿一事確實(shí)另有隱情,但實(shí)情如何,我實(shí)在無權(quán)相告?!苯麓瓜卵?。
那一刻,楊漫天非常失望,她本來以為可以動之以情,到頭來卻是白費(fèi)口舌。
“那什么才是?”楊漫天耐心地問道。
“我和江奕做出的決定是當(dāng)下對黎國最有益的,楊老夫人曾是黎國宰相,到了今日關(guān)頭,應(yīng)該不會不考慮黎國的利益。你放心,江雪不會有事,楊家也不會出事。倘若楊家再有所動作,那才是引火上身?!苯卤砻嫔习参苛藯盥?,實(shí)際上卻是對她做出警告。
楊漫天的啜泣乍停,她嘴唇微微顫抖著,“好,你在威脅我,我真是很‘欣慰’!你口口聲聲說我不像當(dāng)年的我,竟然是為了套我的話!江月啊江月,你竟然利用我的感情!太不可思議了?!?p> “我不否認(rèn)你的判斷,但是我決不會告訴任何人,我衷心地奉勸你,奉勸楊家不要再越界了。不要讓黎國毀與你們的一己私欲,希望你們適可而止?!苯铝塘撕菰?。
烏云席卷了東南地界,陰霾裹挾著濃稠的壓抑氣息侵襲了這一方土地。
不知名的湖上蕩著一支沒有篷的木舟,小舟的舟身已經(jīng)被青苔覆蓋。陰涼的風(fēng)吹打著湖面泛起陣陣青波,孤獨(dú)的小舟隨著風(fēng)漫無目的地徘徊在湖中。
船上并非沒人,他抱著酒壇喝了個爛醉,此刻已經(jīng)不省人事。
“我……我是叛徒?”薛琰雙手抱著頭,痛苦地跟自己確認(rèn)。
周遭是黑壓壓的一片,沒人任何人,沒有任何物,只身一人。
“她騙了我?是因?yàn)樗也懦闪伺淹?!”薛琰發(fā)了瘋似的怒吼。
“不,她說的句句屬實(shí)?!币粋€聲音不知道從哪里傳來。
“誰在哪里?”薛琰看著漆黑漆黑的一片,那個聲音似乎是從四面八方籠罩過來的。
“我是來自你內(nèi)心的聲音,不用害怕!”那個聲音十分溫和,給薛琰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是什么地方?”薛琰還是心有疑慮,即使喝醉了,他的理智仍然時時刻刻逼迫他保持警惕。
“這里是‘方外之境,云想之間’,任誰都感知不到的存在,唯有你的神志可以抵達(dá)于此。”
“那可真是我的幸運(yùn)了,不知我為何要來到這里?”薛琰問道。
明明周圍是烏黑一片,薛琰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盈。這里沒有現(xiàn)實(shí)的引力,飄渺的虛無就是一切。薛琰亦可以脫去現(xiàn)實(shí)的偽裝,接納真實(shí)的自己,這是打他來到這個世上,成為薛家長子之后第一次獲得這樣的感受。
“是幸運(yùn)的也是短暫的,喚你過來是要告訴你,你的人生不該如此?!?p> “怎樣?”
“如此被動?!?p> 薛琰沉默不語,確實(shí),回到黎國之后,他并沒有機(jī)會建功立業(yè),實(shí)現(xiàn)自己所謂的價值。
“可是是什么造成了這樣的局面?而這樣下去你還會怎樣呢?往大了說一點(diǎn),這個世界將會怎樣呢?”
薛琰似懂非懂,這樣的問題正是使他頭痛的根源,很幸運(yùn),說話的人一語就道破了他的疑慮。
“是我的期待太高,能力不夠,終究是眼高手低?!毖︾褑栴}歸結(jié)于自己身上,但是他自己確實(shí)也沒有底氣確定這就是正確的答案。
“非也。真正的沖突在于你遇到的時機(jī)不對,你想要成為叱咤風(fēng)云的功臣,讓黎國成為大同之國、鼎盛之邦。奈何時局動蕩,你無處施展自己的才華。但是事實(shí)本來不該如此……”
忽然,一陣咳嗽聲傳來打斷了說話這人。薛琰知道那聲音出自另一個人。
“呃……天機(jī)不可泄露,可是我想你應(yīng)該聽不懂……總之就是一個小小的差錯才讓黎國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若想讓一切回歸正軌,你必須要知道一件事情?!?p> 薛琰的腦子里一片疑惑,他著實(shí)是聽不懂那人的話。
“什么事?”
“呃……此乃天機(jī),我是無權(quán)相告,不過我有一個朋友,他會幫助我告訴你?!?p> “這應(yīng)該不是您叫我來的目的吧?!毖︾?。
“當(dāng)然了,我來是要告訴你,你的身份不允許你做你胸中所想,那么就去換一個身份吧!”那聲音輕描淡寫。
只是,換一個身份究竟意味著什么,對于薛琰來說,身份是父母和皇帝給的,豈能說換就換?
“換一個身份?”
“對呀,你不是沒有這個能力,也并非沒有這個膽識,只不過是沒有人來啟發(fā)你這樣做?”
薛琰知道說話的人話里的意思,不過他要鼓起勇氣才能去想,因?yàn)樗溃鞘侵页嫉慕伞?p> “我已經(jīng)叛變了不是嗎?”薛琰自我嘲諷道,“對呀,我為什么要活在別人的安排里!我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薛琰詭異一笑。
“明白了就好!那個姑娘說的對,不要被世俗的枷鎖囚禁,那是一切才華的地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