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鎖?那可是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破壞了規(guī)則,這個世界還能容的下我么?”薛琰尚有一些領(lǐng)悟,不過他還不能完全地勘破這個世界的一切。
“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前有江浴塵平定天下、聶天衢建立東萊,哪一個不是憑本事和志氣開天辟地,你又如何?”
“等等……江馭辰?”
“少說兩句吧你!”
“我……問題不大!問題不大!”說話那人的聲音明顯有些慌亂了,不過他似乎并沒有在意旁邊人的提醒。
“您說的可是黎國的長公主江馭辰?”薛琰問道。
“非也,我說的是你們的開國皇帝,這個你知道了也沒啥用了,那是她登基以前的名字了,史書上也沒有記載,你可權(quán)當是聽我杜撰吧!”
薛琰覺得說話的人十分不簡單,他甚至相信,這人不是凡人,因為普通的人大概率不會給自己整出這么奇異甚至可以說是奇怪的招待。更何況,對方還知道黎太祖的名字,那么他少說也該活了一百年了,可這聲音聽起來卻全然不像一個百歲的老人。
但,薛琰并不想知道對方究竟是誰,他相信對方的話,這就足夠了。
“不管怎樣,謝謝你,我已經(jīng)明確接下來我要怎么做了?!?p> “沒什么可謝的,我只是覺得不這樣的話,一切就沒意思了。好啦,醒來吧,你該回到你的夢里去了?!?p> 周身籠罩的黑暗在一剎那湮滅,取而代之的是白茫茫的一片,不過這不再是虛無,而是霧氣,騰騰的霧氣。
此刻薛琰正躺在船上,他緩緩起身。霧很大,他看不到潭水的邊際,抬起頭他甚至看不見天空,不過他能知道,現(xiàn)在約莫是半晌。霧氣是暖的,所以即使他的衣服有些潮,也不覺得冷。
他想著下船去,去找的月無弦,有重要的事要吩咐下去??墒?,他卻如何也想不起來那件事是什么。
迷惑之際,他隱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歌聲,他循著歌聲劃船而去,又仔細地分辨吟者所唱的內(nèi)容。
那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嘒彼小星,三五在東。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备杪曈茡P而婉轉(zhuǎn),尤其讓薛琰覺得耳熟。他很想一陣風(fēng)能撥開那層霧氣,讓他瞧一瞧到底是誰在唱。
于是他撐著槳奮力去追尋那個聲音,睡蓮向兩邊傾倒躲閃,浮萍為他讓路。幾次他都覺得對方近在咫尺,可無論如何,他看不見對方的身影。
那人像風(fēng)一樣來無影去無蹤,而他的歌聲卻源源不斷地飄進薛琰的耳中。千回百轉(zhuǎn),牽扯著薛琰的思緒,讓薛琰第一次覺得思之如狂,心潮翻涌。
追尋不到,薛琰有些喪氣。當他停下時,一轉(zhuǎn)身卻看見一個白衣飄飄的男子站在另外一只船上。
他果然是夢里才會出現(xiàn)的,不只只是因為他絕倫的眉眼,更是因為他周身散發(fā)出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他的眼波流轉(zhuǎn),像是沒有受過絲毫沙塵侵襲過的湖畔春水,微波蕩漾,清澈澄明。
他是那個藏在薛琰心窩里的人啊,宮角,那個在他最好的年華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中的人,那個驚艷了他的時光,令他無比仰慕的人。
不知何時,不知何由,他忘了宮角,只能從回憶里找尋他支離破碎的影子。如今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薛琰整個人怔住了,他一時沒有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一頭向后仰去。
宮角踏上他的船,一把拉住了他,才不至于讓他倒下。
此時此刻,四目相對,薛琰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他本能地揉搓著宮角的手,那是真實的可以觸摸的手。這簡直真實地不像是在做夢。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薛琰問道。
“我不曾離去,何談回來?”
薛琰沒聽明白,眼前這一切讓他全都想起來了,還有那些夢,他是不可能忘記宮角的。
“其實我一直都沒走,我一直都在這里。”
“這里?這里是哪里?”
宮角笑著搖搖頭,沒有回答薛琰的問題。
“你走了,一定是有什么難言的苦衷,我不再過問了?!毖︾钋榈赝劾锏拿恳凰查g都是彌足珍貴的。
“你能體諒我,我很知足,但是我給你留下的讓我時至今日仍覺得愧疚?!彼捈按?,便眉頭微蹙。
薛琰看著他,也覺得心頭有種莫名的痛,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在涌動。
“別這么說,不能再瞞你,五年前我選擇忘了你,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定這個決心的。雖然我記起來很多東西,但是我當時的想法,當時的心境無論如何不能在我的腦海里復(fù)現(xiàn)??梢哉f,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選擇遺忘之前我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這件事,我想你就是剛才聽我說話那個人口中的‘朋友’吧!你想要讓我知道的也一定與這件事有關(guān)吧?!?p> 薛琰依舊緊緊握著他的手,生怕一個不注意他又離自己而去。
“琰,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介于我現(xiàn)在的身份,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現(xiàn)在的心境同五年前的我一樣,所以我非常能理解你現(xiàn)在的感受。接下來我告訴你的一切,你都要盡力去體會,好嗎?”
“好!”薛琰雖然心存疑惑,但是他很希望能聽到宮角的傾訴。
“琰,我從來都沒有離開,但是世人都無法在見到我了,你也是。這個世界和我們想的都不太一樣,不要陷入太深,那樣的話,你會失望的?!?p> “我明白,我之所以困頓,是因為在意,因為無知,受制于家族,受制于君王?,F(xiàn)在我要跳出囹圄,回歸本我?!?p> 宮角沒有說話,將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薛琰立刻就會意了。
“天黑的時候,我們都睡了,但是他們沒有,他們是百鬼眾魅,他們在毀滅昂貴的東西,即使我們在努力修補,也依舊無濟于事?!?p> “可是他們那樣做有什么好處?”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當初……”薛琰一時心疼,沒能說出口。
“我……我選擇沉默。”
薛琰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既然這樣,薛琰也不想再多猜了。
“總之,不要向任何人屈服,用你手中的筆,揮毫天下。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宮角道。
“我可以?!毖︾抗鈭远?,雖然并沒有徹底明白他的話,但冥冥之中宮角已經(jīng)告訴他接下來要怎么做了。
“你會和我一起嗎?”
“不會,我們之間曾發(fā)生的事,終有一天你會記起來的。”
薛琰看清了,這只是夢境,凌駕于現(xiàn)實的虛幻。
“那是不是夢醒之后你就不見了?!毖︾f著握緊了他的手,舍不得放開。
“是?!睂m角道,這是薛琰一早就知道的答案,“你很舍不得?”
薛琰點點頭,他的心很難受,難受到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的程度。
“為什么?”
“因為這個世界上唯你一人懂我。久別重逢,他們都是噓寒問暖,不知不覺中產(chǎn)生的隔閡讓我生厭,就連親人亦是如此?!毖︾p目流露出失落,“可是你不是,你一出現(xiàn)就驅(qū)散了我所有的不悅,握著你的手,我就擁有了全世界?!彼p目泛光,那是淚光。
薛琰就是這樣,每每說出心里話,鼻尖就酸了。
那一刻,宮角深切地感受到了薛琰掌心的溫度,像是一米暖陽緩緩撥開云霧照在宮角的心田。
望著薛琰深情的目光,宮角有很多說不出來的話積壓在了胸口。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不是一個人。”宮角在心里默默說出這句話,他差一點就說出口了,但是被最終的理智阻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嘆氣。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時間就停留在此時?!?p> “真實的夢是很難得的,時間吝嗇,它不會施舍你?!?p> “那我們還可以再見面嗎?”薛琰問道。
“如果你愿意,那就可以!”宮角這樣說道。
“我當然愿意!”薛琰開心地笑了,這樣的笑是他懂事以后的第一次。
“我們一定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