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堂課上,妙言對逸初的戒備與抗拒已經(jīng)少了幾許。休息間隙,為舒緩心情與氣氛,逸初打開唱機(jī),邀妙言一起欣賞自己珍藏的唱片,竟是柴可夫斯基的交響樂《悲愴》。他表現(xiàn)出這般音樂修養(yǎng),不由令妙言對他的印象又有了新的理解。當(dāng)樂曲的第二樂章剛過,逸初隱約聽見屋外有人在輕輕敲門。門開了,來人竟是月光下的幻影!夕陽中的“仙子”!一張雕塑般美麗絕倫的臉上,掛著如圣母瑪麗亞一般嫻靜無瑕的微笑,星子般清澈的眼睛正凝望著逸初,幾乎令他的呼吸窒息。他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本能地迅速低頭閃身,深怕自己的丑陋褻瀆了這圣潔的美麗。是妙言的及時招呼為他解了圍!妙言只介紹說美麗女子叫可音,住在方家,與自己情同親生姐妹??梢艚忉屨f自己是因?yàn)槁牭揭魳凡艁?,妙言搶著說可音彈得一手好鋼琴。逸初確信,靜夜里的鋼琴聲應(yīng)該就是從可音的纖纖玉指下輕流而出的,難怪如此曼妙醉人!逸初依然站在暗影處,禮貌招呼可音就坐。然而,她竟然需要妙言的攙扶才能如常落座。逸初訝然不已,原來,這美麗絕倫的姑娘竟是一個盲女!逸初雖然也好奇,但卻不是八卦之人,沒有追問究竟,只將一個大大的問號懸在心頭??墒?,可音卻敏銳地感覺到逸初的驚訝,只是淡淡地悠然地解釋說,是意外失明的,自己已經(jīng)習(xí)慣了!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說得是別人家的事,逸初卻分明聽到了她心底的無奈嘆息。
“多么不幸,她是那樣傾國傾城的美麗!可上帝卻把她的眼睛遮擋?!”逸初在那天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不由為可音深深嘆息上帝的不公。
此后,每天上完課,可音就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書房,與妙言一起欣賞逸初播放的音樂。令逸初甚感驚訝的是,可音對音樂有著超常的天賦,每首曲子只是聽一遍,便能把旋律絲毫不差地復(fù)誦出來,而且對音樂的理解與評論更是精妙獨(dú)特,不得不令人佩服她異乎尋常的想象力。而逸初與她們的疏離感在音樂的牽引下,也漸漸有所淡卻。很多時候,三人就像久違的老朋友那樣,一杯清茶一曲音樂,靜靜地誰也不說話,聆聽著心靈的樂音。只有在這時,逸初才感覺自己是安寧的,是充實(shí)的,仿佛一點(diǎn)也不為塵世煩憂所侵?jǐn)_。音樂末了,誰也無須多說什么,安靜地道別,默契地,一切都很自然,毫不造作。然而,凝望著可音飄然而去的背影,逸初卻開始有了惆悵與失落,寧靜的夜晚也不再寧靜……
一天,妙言與可音來到逸初的房間借唱片。逸初出去為她們打開水,妙言好奇翻看逸初的書籍,卻因毛手毛腳不小心弄翻了一個箱子,里面是一把很舊的小提琴,還有成堆的音樂手稿。妙言認(rèn)出那是逸初的字跡,便好奇詢問。逸初猶豫著,終于告訴她們:自己的父親是名指揮家,母親則是一名法國籍的小提琴演奏家,幾年前,兩人帶領(lǐng)樂團(tuán)到戰(zhàn)地慰問演出,卻不幸雙雙犧牲在敵人戰(zhàn)火下,小提琴是母親唯一的遺物。自己受父母影響,曾經(jīng)當(dāng)過作曲家,可是父母死后,他的心情遭受重創(chuàng),竟然已經(jīng)無法再重新進(jìn)行音樂創(chuàng)作,曾經(jīng)的手稿也就此被塵封。逸初的故事說完,他流淚了,兩名弱女子也唏噓不已,可音也已是淚光盈盈,卻只是輕輕地?zé)o言地遞過自己的手絹給逸初拭淚。那一刻的柔情,讓逸初飽受創(chuàng)傷的心找到了莫大的慰藉。妙言滿心單純,又忍不住問他的臉是怎么回事?逸初還陷在痛苦的回憶中恍惚不已,末了,仿佛是極度壓抑地,緩緩?fù)鲁鰩讉€字:是戰(zhàn)爭!屋子里頓時生起死寂般的沉默,誰也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