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的雪粉在午間短暫停過片刻,又從陰沉的天空灑了下來,在春風到來之前,地上的雪只會越積越深。聽過林奇的話語,他覺得自己心中升起的疑惑,就如同這積雪一樣,春風一來才能消去……也可能再也沒有答案,甚至沒人再記得。
但堅冰刺骨的寒意依舊會持續(xù)整個冬季,深入骨髓,連帶著在夏日的炎熱中,也會覺得骨縫內一陣寒意。
站在林奇辦公室門前,路易斯握著把手,停下了動作。
他回頭問道:“我和毛奇家,有什么關系?”
林奇靠著黑色皮毛包裹的椅子,眼中帶著笑意:“路易斯連長,新年前你購買毛奇馬車行股份的錢,是毛奇家的大小家給你的吧?”
路易斯記得這件事,但和林奇口中的話語完全不一樣。
年前伊麗莎白跟他提過,之后的一段時間若能將收信渠道穩(wěn)定下來,家里會給他寄上一些修煉物資。
而以黎德塔當前動蕩的政治環(huán)境,在北線想要安定下來難度不小,這時候兩人便想到了帝國北邊三大馬車行都有的一個“貼心”規(guī)定:持有一定股數(shù)之上的股東,將能夠花費極其少量的金錢,借由馬車行自帶的交通系統(tǒng)將信件送達股東身邊。甚至連更換地址也相當方便,只要在停留的城鎮(zhèn)內,與馬車行的負責人說上一聲,三天之內通信地址就能完成變更。
思慮了一番,兩人還是選擇了以軍官為服務對象的毛奇馬車行——能自由出入北境的軍營,可只此一家。
至于與凜冬系的矛盾,相信毛奇馬車行不會因為這點小事砸掉百年積攢聲譽。
路易斯皺了皺眉,道:“那些是我家里出錢……”
“我懂的我懂的?!绷制婺樕系男σ庠桨l(fā)濃厚:“路易斯連長,你還年輕,所以會顧忌面子,不愿意擔當這種入贅的名聲,但等你真正了解毛奇家,你便會知道,和毛奇家能帶來的好處比起來,些許的入贅名聲,當真算不了什么?!?p> 路易斯松開握著的把手,重新回到林奇面前:“林奇營長,毛奇家的事情你能詳細跟我說一下嗎?投資毛奇馬車行的人那么多,我們軍營里想來就不會少于十幾位,為什么偏偏認為我是……”
“哎,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事情,鬧矛盾了就自己去解決,就不要讓我們這些老家伙參合到里面了?!绷制嬉粨]手,打斷了路易斯的話語,一臉情感大師的模樣:“不然要是我不小心說了些壞話,沒準你還要在背后埋怨我多事呢?”
之后路易斯再怎么樣解釋和詢問,都沒問出林奇這樣言語的原因,反而被林奇以過來人的身份,與他說了一大堆做小白臉的好處,讓他相當頭大。
連腦中克里斯蒂娜也發(fā)出了嘲笑:“毛奇家的女婿啊,那可是輕而易舉就能讓你到達六階的哦,心里就沒有一點心動嗎?”
“哪有這么簡單的事情?!?p> 路易斯在心底回上一句,見林奇口中已經(jīng)得不到更多的答案,只能告辭離開了。
遇見提升到高階的機會,要說不心動是假的,但毛奇家也絕對無法隨意批量制造六階強者……不然,他們哪里會那樣重視桃樂絲的天賦?
而以路易斯在家族典籍上看過的實例,妄想通過這樣的入贅一步登天的,最后最多只能成為那家族的白手套,所謂一展宏圖,不過是一場笑話。
更關鍵的是……他們口中的入贅,恐怕只是一場誤會??紤]最糟糕的情況,沒準他還莫名給人擋了槍。
……
從林奇營部的辦公樓出來,已然華燈初上,軍營里的魔法燈將雪照得一片慘藍,有些滲人。他在食堂隨意找了處位置坐下,要了一份今日供應的羊肉燉黃豆,連長的職務讓他碗里比其他士兵多了小半碗的肉塊。
但調味料的缺乏讓那股羊膻味保留了下來,味道相當?shù)墓之?,不過連雪塊充饑這種事情都做過,這點味道的怪異并不能阻攔他。
吃完碗中的食物,路易斯將餐具放到收盤處,繞過走道上推著一車土豆的后勤兵,轉而踏入雪中。
硬要說和毛奇家的關系,路易斯自己只能想到桃樂絲。
無論桃樂絲在羅本城與那些人商議了什么,對帝國的下一任皇位有著怎么樣的猜測,現(xiàn)如今雷奧哈德已經(jīng)成了常理三世,昨日的日報也刊載了查理三世站在皇宮前露臺的講話。
迎著風雪,配合著擴音法術,將全力發(fā)展黎德塔的宣言傳遍了整個圖爾斯城。
加上新年的慣例,想來桃樂絲也早已經(jīng)回了毛奇家,凜冬系的改變,也許是桃樂絲給他說了些好話?
不過以毛奇家在北境的地位,他貿然跑去毛奇家的本家,說要見他們的繼承人,當代家主的長女——想想就知道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只能作罷。
放下追究之后,路易斯便將這些事情放在一邊,開始處理自己連隊的事務,先是拉上伍茲和連隊里的士官,在約翰港內好好的吃了一頓,然后順便在酒后,假裝醉酒中展露出自己控制地極其微妙的血能,把酒館內當真鬧事的幾個醉漢丟了出去。
也有些對他不服氣的排長想要上來挑戰(zhàn),但訓練和實戰(zhàn)的區(qū)別,讓他輕易地擊敗了這些剛剛從訓練營出來的士兵。
伍茲選的軍官與士官都挺不錯,基本都出身中下層,沒有貴族、商人家庭的那些習氣,只需要你的本事能夠壓服他們,讓他們知道你并非只靠背景,收服起來還是不難的。
當然,他也知道伍茲這樣挑選的緣由,那些貴族出身的士官,無論能力習氣如何,伍茲一介平民出身,哪怕拉著路易斯的大旗,恐怕也很難壓服他們,只有選擇同樣是平民出身的人,才不至于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路易斯知道這些,也理解伍茲的行動,只要這些士官的能力確實滿足要求,他不會抓住這點小心思不放。
還是那句老話,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
等到1月5日,連隊內除去缺員的那個少年班,其他士兵都已經(jīng)回到了軍營。路易斯便趁著出發(fā)前的短暫機會,盡量做到與連隊里每個士兵都進行一段談心,尤其了解了他們的籍貫、出身,以及一些特長。
有些士兵是家里田地遭遇了今年雪災,才不得不參軍,因為表現(xiàn)好得以服用魔藥獲得一階能力晉升;也有家里是山中的獵戶,打獵的父親死在了魔獸口下,這才打算參軍為父親報仇。
當然,除去這些生活所迫的緣由,還有相當一部分的人,是抱著一種期待建功立業(yè)心態(tài)參軍的,他們相信奧托首相的承諾,渴望黎德塔打敗法瓦斯,渴望黎德塔收回波馬大公國的土地,更渴望在這樣的過程中,自己得以成為留名青史。
這種彌漫在帝國狂熱暫且不提,士兵有沒有對自身的情況來上一些美化,這也并不重要。
事實上,這樣的談話本身,便是拉進關系的一種絕佳好方式,他親身經(jīng)歷過的現(xiàn)代基層組織,其中一部分的措施便是如此。
盡管他在這方面只能先生搬硬套,但無論如何,通過這樣的方式,路易斯至少對自己連隊士兵的思想動態(tài)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
1月9日,停駐在約翰港的軍隊開始向西北開拔,沿著與海岸線平行的一條通路向西北,往凜冬最北端的前線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