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臉色驟然變得鐵青起來,八百里加急!
這是最高等級的加急傳送了,若非萬分緊急的情報,劉守忠何以會用八百里加急?
趙匡胤猛地意識到一個問題:莫非淮南東路的流民……叛亂了?
群臣議論紛紛,唯獨晉王趙光義和殿前大學(xué)士趙普沉默不語。
趙匡胤懷著復(fù)雜的心情,拆開火漆,掏出了里面的一卷信紙,略一沉吟后,展開了……
嗯?
這歪歪扭扭的字……信是德昭寫的?
只看了一眼,趙匡胤就猛地瞪大了眼睛。
魏仁浦暗暗慶幸,淮南東路定然是出事了,這正好證實了他剛才的推斷,幸虧自己的奏報早了一步,否則可就沒什么意義了。
魏仁浦能力一般,對很多大事的發(fā)生缺乏預(yù)見性,也沒有足夠的魄力拍板,他的為官哲學(xué)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因為他的決策總是慢半拍,常常是在事情發(fā)生后,再提出各種補救建議,久而久之,人送外號“事后宰相”。
趙匡胤的順利登基,一定程度上離不開此人的助攻。
六個月前,北方邊關(guān)傳來消息,說契丹要趁世宗柴榮去世之際,大舉入侵。
世宗駕崩,留下魏仁浦、范質(zhì)、王溥三人為顧命大臣,三人均為宰執(zhí),又因魏仁浦年紀(jì)最大,最為“穩(wěn)重”,所以三人中又以他為首。
魏仁浦這次反應(yīng)奇快,立刻征調(diào)十萬大軍,交由殿前都點檢趙匡胤領(lǐng)兵出征,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趙匡胤在陳橋驛溜達了一圈就回來了……開創(chuàng)了大宋朝。
因為此事,魏、范、王三位宰相聲譽掃地。
其實當(dāng)初范、王二人是反對倉促出兵的,為此魏仁浦沒少挨范質(zhì)、王溥的白眼,但木已成舟,新皇也已繼位,范、王兩位宰相雖憋了一肚子火,倒也不敢說什么。
后來魏仁浦又單獨覲見新皇,委婉地表示他早就看出官家有帝王之志,倉促發(fā)兵也是給官家提供一個機會……
趙匡胤為了穩(wěn)定時局,順?biāo)浦鄣爻辛怂@個人情,依舊讓他擔(dān)任宰相。
此時看到趙匡胤震驚的表情,魏仁浦反而有些得意起來,他瞥了大學(xué)士趙普一眼,心道:說我是事后宰相?這次老夫可沒耽擱。
趙普垂手不語,就像是沒有看到他的目光。
大學(xué)士趙普有從龍之功,朝中擁護他出相的呼聲很高,此人無論是心計、謀略,還是人脈、手段,都是魏仁浦最有力的競爭對手。
晉王趙光義眉頭微皺,他在淮南西路賑災(zāi),東路的情況多少也了解一些,看來果真是出了大事了。
群臣紛紛盯著龍椅上的趙匡胤,暗暗著急。
趙匡胤緊皺的眉頭霍然舒展,他突然發(fā)出一聲暢快的大笑。
“哈哈!我兒德昭,不負(fù)朕望??!”
群臣懵了,什么情況?
這次就連晉王和趙普也有些狐疑了,兩人齊齊抬頭看向皇帝。
魏仁浦老眼微瞇,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趙匡胤將手中信紙遞給伺候的小太監(jiān),吩咐道:“拿給眾大臣看看?!?p> “是!”那小太監(jiān)忙應(yīng)了聲。
群臣閱畢,頓時一片嘩然,朝堂中已是炸了鍋。
信中所說:淮南東路災(zāi)情已解。
魏仁浦臉色難看至極,這封信上說的與他剛才的陳奏,完全相反!
淮南東路的災(zāi)情解決了?這怎么可能!
而且賑災(zāi)沒有花節(jié)度使府一文錢,也沒向其他州縣借錢,這……豈不是癡人說夢?
趙德昭在信中對一個叫趙文揚的少年大加稱贊,聲稱所有賑災(zāi)的法子都是此人想出來的,而且賑災(zāi)完現(xiàn)在還剩下一點銀子,這特么不是扯淡嗎?
賣豆腐乳掙錢了?
豆腐乳是啥?
聽都沒聽過,這玩意再值錢,能賣多少?能養(yǎng)活八萬流民!
你侮辱你父皇的智商也就罷了,還侮辱朝中一干大臣的智商!
魏仁浦怒了,一步跨出,手持玉笏微一躬身,朗聲道:“陛下,臣以為大殿下的信當(dāng)不得真,他是……”
“住口!”
趙匡胤猛地一聲大喝,虎目圓睜瞪著魏仁浦,王霸之氣盡顯,群臣明顯感覺到了一股凜冽的霸氣撲面而來,登時紛紛噤聲。
趙匡胤出身行伍,自他登基以來,鮮少有露出如此強勢的一面,此時顯然已是怒極。
眾大臣這才想起,這位趙官家也是從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平日里謙恭謹(jǐn)慎,但不代表皇權(quán)可以被藐視。
魏仁浦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忙磕頭道:“臣萬死!”
趙匡胤鐵青著臉,并未像往日一樣說一句:愛卿平身,而是任由他跪著。
他虎目掃視一眼群臣,冷冷道:“我知道,你們中有不少人跟魏仁浦想的一樣,認(rèn)為德昭說的是假話!”
言語中已經(jīng)不叫魏相了,而是直呼其名。
魏仁浦慌了。
群臣俱都不語,紛紛低垂著頭。
趙匡胤繼續(xù)道:“可德昭是朕的兒子,他雖不成器,但有一點朕可以肯定,他不會騙朕!更不會拿賑災(zāi)這種事開玩笑!”
朝堂之中鴉雀無聲。
趙光義暗暗心驚:自己這大侄子什么貨色,他是最清楚不過了,不過有一點大哥說的對,這孩子不會撒謊!
顯然這份功績是那個叫趙文揚的少年做出的,此子不過年方十七,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手段?
以趙光義的精明和老練,也想不透趙文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趙普一直垂手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此時卻站了出來,朝趙匡胤微一拱手,朗聲道:“微臣,相信大殿下?!?p> 只有一句話。
趙匡胤沖他點了點頭,還是趙普懂他。
二人搭檔十幾年,早已有了默契,只一個眼神,趙普就明白了官家的意思。
趙普看向魏仁浦,淡淡問道:“魏相,你說大殿下與那個叫趙文揚的少年廝混,無心賑災(zāi)?這些是你家兄親眼所見嗎?你能為這些捕風(fēng)捉影的事負(fù)責(zé)嗎?你可知詆毀皇子,該當(dāng)何罪嗎!”
一連串的問題拋出,嚇得魏仁浦趴伏在地上,連聲告饒道:“微臣萬死,是微臣誤信了謠言,微臣……微臣不敢詆毀皇子,請陛下治臣之罪!”
趙匡胤冷哼了聲,直接起身拂袖離去。
小太監(jiān)忙喊了聲:“退朝?!?p> 等到趙匡胤的身影消失在屏風(fēng)后,范質(zhì)和王傅兩位負(fù)宰相忙上前攙扶起魏仁浦,這才發(fā)現(xiàn)魏仁浦全身已被冷汗?jié)裢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