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裳第一次見到長白,還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那年,昆侖山的雪特別大,桃裳本來是要從山下回昆侖,可是在昆侖山腳下的山門前,她看見了一團(tuán)不只是什么的東西,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是一個凍得奄奄一息的少年,厚厚的雪,就跟被子似的,密密地蓋在他身上,
他斜靠在樹干下,半張臉露了出來,沒被大雪完全覆蓋。少年的臉凍得駭人,已經(jīng)沒有血色,就連臉上的刺青,都不再是純正的黑,變成了烏紫色的。
桃裳只看了一眼他臉上的刺青,就知道他絕不是好人,那分明是官府在罪犯臉上刻下的字。爹爹告訴過她,這世上正邪勢不兩立,善惡分明,對于惡人,沒必要心生憐憫,惡人的死,也是上天開眼,因果報應(yīng)。桃裳沒想拍手稱快,也不想招惹這個受刑的罪犯,更不想救他,桃裳繞過少年,想著,就看上天造化,隨著他自生自滅。
雪,下得緊了,桃裳在大雪里艱難跋涉,昆侖山很大,桃裳趟過大雪,走了九十九個臺階,她一再告訴自己,不能回頭,可當(dāng)她心不在焉,摔倒在雪地里的那一刻,她還是反悔了,桃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冒著大雪趕了回去。桃裳又回身折返回到那棵大樹下,從厚厚的雪中,給那人撈了出來。
畢竟,桃裳的爹爹還說過一句話,替天行道,不如,以正道渡人。桃裳找到這個合適的理由,救回了少年?!?p> 她故事開頭的方式,和每一個大俠都不一樣,沒有短兵相接,沒有狹路相逢,缺了熱血沸騰,可多了百轉(zhuǎn)千回,我甚至懷疑她,果真是這血腥江湖的過客。
我撥弄著蠟燭的燭心,燭光被挑撥得跳躍了起來,給她的臉映照得時明時暗,門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仿佛化作無聲飄落的雪,我的思緒,跟著她的故事,去往那個我從未涉足過的,昆侖極寒之地。
我還是心有余悸
“原來昆侖山的大雪,真的會壓死人?!?p> 她抿嘴笑了笑,眼角彎彎,天真無邪,少了幾分大碗喝酒的豪爽,多了幾分小家碧玉的柔情與秀氣,讓我不禁懷疑,她就是那個昆侖山上,十六歲的名叫桃裳的小姑娘。
“其實昆侖山的雪,沒那么大,只是在那年,才是那樣嚇人,桃裳甚至不止一次地懷疑,長白,其實是被這場大雪給帶來的??蓪嶋H上,長白的到來,真的改變了一切。”
我蹙著眉,看著她略帶淡淡哀愁的表情,便知道這會是一個傷心的故事,可我沒有打斷,沒有陪著她提前神傷,只是提起紫砂壺,給她的茶盞里,續(xù)了一杯濃茶。
“桃裳給少年帶到山上,藏在柴房里為少年療傷,按照昆侖山的規(guī)矩,來路不明的人,是決不能帶進(jìn)山上的,況且像少年這樣的罪犯,更是為昆侖派所不恥。桃裳她爹爹是昆侖山掌門,好在那年入冬,爹爹在閉關(guān)修煉,桃裳就瞞過所有人,用自己的修為,給少年,治了半個月的傷。桃裳又想方設(shè)法,給少年臉上的刺字抹去,勸說父親收下少年。
爹爹原本是不同意,可是桃裳苦苦堅持。少年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北方的冬天這樣冷,他身子又那樣虛,給他趕下山,不還是死路一條嗎?桃裳想暫做權(quán)宜之計,爹爹拗不過桃裳,嘆息著,可還是同意了,后來少年,成了昆侖山的十六弟子,賜名長白。
可惜,桃裳的惻隱之心只堅持了一個月,一個月后,全都變了?!?p> 其實故事講到這里,我就知道了結(jié)局,我雖然不知道誰是桃裳,誰是長白,不知道故事曲折離奇的開頭,但是早在五年前,就趕上了故事的尾巴。
五年前江湖傳言,昆侖派新收的十六弟子盜走昆山玉,被昆侖掌門之女發(fā)現(xiàn)之后,十六弟子又心生邪念,動手殺死師姐,奪走昆山玉后,他利用昆山玉修煉內(nèi)力,提高修為,但急功近利,導(dǎo)致走火入魔,從此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在江湖為非作歹,不少高人都死在他的劍下,江湖人稱,鬼煞大人。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給我講一個人盡皆知的故事,可我又不想打斷她的話,或許只是為了證明長白,或是鬼煞的狼心狗肺,證明桃裳姑娘的遇人不淑,我輕輕一聲嘆息,面前靠窗的燭火顫巍巍跳了跳,成了這屋子里唯一走進(jìn)暮靄之時的殘燭。天冷,暖爐也蓋不住寒氣,她面前的茶,已經(jīng)涼透了。
可她沒有感覺到我情緒的波動,臉上浮現(xiàn)出笑意,沉浸在故事里
“最開始,沒什么曲折,故事就這樣開始了,桃裳一時善心大發(fā),救了長白,半個月后,長白身體痊愈,可他只說自己是杭州人,逃難來到昆侖。問他臉上的刺青是怎么來的,他也只字不提。桃裳是絕不會相信的,這是逃哪門子難,要大老遠(yuǎn)從杭州,逃難來到昆侖。
桃裳年紀(jì)輕輕,沒什么見識也沒什么閱歷,只認(rèn)為世上真的像爹爹所說的那般善惡分明,世上只有正邪之分。長白的支支吾吾,閃爍其詞,讓桃裳多多少少感到失望。更加坐實了他的虛偽險惡。桃裳簡單地將他歸類為惡人。甚至后悔自己多管閑事,帶他上山。半年來,桃裳和他連一句話都說不上。要不是昆侖山有規(guī)定,上山的弟子必須學(xué)成方可下山,桃裳早就想清理門戶,解決自己惹下的這個麻煩。
桃裳比長白小一歲,但是爹爹還是讓長白認(rèn)桃裳為師姐,跟桃裳學(xué)習(xí)劍法。
桃裳心里對長白始終有所顧忌,也難怪,長白這個人,寡言少語,陰沉著臉,好像誰欠了他一條命似的。況且他臉上的疤雖然去了,可保不齊心里還是個惡棍。桃裳防著長白,就從沒有好好教過劍法,長白到昆侖山上半年來,只是學(xué)到了一些基本的功夫,卻始終得不到昆侖派的精髓。
當(dāng)時三千年一次的天劫即將降臨,江湖很亂,各門各派朝不保夕,昆侖也不例外。桃裳的爹爹已經(jīng)遣散學(xué)成昆侖劍法的徒弟,昆侖山上的弟子只剩下桃裳和長白兩人。掌門也閉關(guān)修煉,增強(qiáng)法力,以動用昆侖山的至寶昆山玉,隨各派長老共渡天劫。
可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昆山玉丟了?!?p> 燭火跳動兩下,似乎為昆山玉的不翼而飛而驚異。
我早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長白身為昆侖弟子,受人提防,學(xué)不到真才實學(xué),自然是心生怨念,可這就成為他盜走昆山玉,殺死救命恩人的借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