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 秘密家庭(上)
“我男人趕上了災:雨大山崩,觸了王陵周遭的機關(guān),一下子許多人都給埋了,死不見尸。剩下我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p> 婦人將兩位客人領(lǐng)回正廳,一邊沏茶、一邊絮絮叨叨解釋。
“我家小乖自小體弱,請了醫(yī)者也未看出個究竟。冬日難熬,開了春不知會不會好些。來,兩位請喝茶?!?p> 秦蒼接過杯盞道謝,瞥了一眼站在墻角自覺罰馬步的小壞,問道:“這個男孩不是您家的?”
“我們家可供不起這尊佛!”婦人故意喝一聲,瞪了一眼小男孩,又嘆口氣,才小聲朝秦蒼回答:“這孩子也是命苦,無爹無娘的。若是家里寬裕些,我還能留他,但往后……”
女人聲小,可小男孩耳聰目明,還沒等她說完,就沖跑過來,拉住婦人的手:“荃姑姑,我有手有腳,掙口吃的還不容易?你就專心給小乖瞧病,只要她好了,我就不餓!”
這話說的,仿佛他比人家母女還親。
這位荃姑姑一聽,也察覺到,就罵:“用你多嘴!我自己的孩子,我不知對她好?”
“荃夫人,小孩子的病恐需要請更好的醫(yī)師來診?!标懶驍鄫D人的急切,邊說邊牽住秦蒼的手:“我和我夫人正好缺一個女兒,若荃夫人能成人之美,將小乖過繼給我們,我們定將她醫(yī)好?!?p> “???”
另三人同時錯愕。
“不行!”小壞第一個反應過來,幾乎跳叫:“我不同意!”
“小乖的病需要盡快醫(yī)治,她家中也急需補貼,你不想讓小乖好起來?”陸歇反問。
“我……我當然不是!”小壞沒想到自己竟然“引狼入室”,眼見說不通,趕緊轉(zhuǎn)向婦人:“荃姑姑,你不能答應!”
“這男孩子也是該求學的年紀,夫人覺得多少銀子夠渡過難關(guān)?你放心,我和我夫人會好好對待小乖?!标懶^續(xù)勸。
如此堂而皇之的要領(lǐng)走人家孩子,當然不是陸歇的風格。秦蒼也覺驚訝。只是此刻,男人輕輕捏她的手,叫她配合。于是閉口不言。
“不行!”
小壞斬釘截鐵,搖動婦人的手:“姑姑,是我看錯了人!可我們不能害了小乖!你忘了之前的事嗎?”
“之前已有人來找過她?”陸歇挑眉。
“沒有!”小壞氣勢洶洶否認。
“荃夫人?!标懶?,露出煞氣:“在我們之前,是不是還有人前來找過你女兒?事關(guān)重大,還望夫人能據(jù)實相告?!?p> 從陸歇“索要”孩子那一刻,荃姑姑便面露驚懼,似乎往昔噩夢又被人攪動成真;聽男人威嚇,直接被逼得眼圈泛紅,粗糙凍裂的雙手搓著洗得泛白的襜衣,忍住不在外人面前落淚。許久,才攢足勇氣點了一下頭。
果然,陸歇并不是第一個提議帶走小乖的人:兩年前,便有人主動上門,希望荃姑姑“過繼”女兒。
最初是王陵軍的一個士兵,詢問了情況,又看了看孩子,便走了。
幾日后,竟來了大量官兵!為首的似乎地位顯赫,決心將小乖帶走、收為義女。荃家祖祖輩輩,沒和當官的靠這么近過。見他滿臉和善、一心慈悲,荃姑姑竟當真有意答應。
只是小女孩一直哭,軍官便有些惱怒。威逼利誘想與她對話都不成。一時間,焦躁不已。
這個孩子與上峰要找的人條件幾乎完全吻合。但年紀太小,無法對話,這可怎么辦?
荃姑姑不知軍官思量了什么,只知他考慮再三,決定“不收養(yǎng)女”了。
夕陽西下,一眾官兵打道回府??傻诙諈s又有人找上門。
這次之人同樣顯貴,為首是個衣著華麗卻沒有胡子的老翁;而前一日逼問小乖的長官則伴其左右。那時,荃姑姑的丈夫已遇難,家中只有娘倆和小壞,想起昨日情形,瑟瑟發(fā)抖。
可那長官恢復最初的慈眉善目,在老翁面前點頭哈腰。老翁同樣看了孩子,又問了一些問題。小女孩本就年紀不大,就算沒被嚇哭,也嘴里含棗般,沒交流上幾句,其它都說“忘了”。之后,老翁留了些銀子給荃姑姑,便也告辭了。
再之后,沒人再尋來;不久,荃姑姑帶著孩子搬了新家。漸漸,這事就過去了。
直到兩月前,印芍接連發(fā)生命案,人人自危。王上命人徹查,最終卻是印芍城守貪贓枉法,殺人滅口。
恰好張榜那日荃姑姑前往城中,卻見布告上戴罪之人怎如此眼熟?于是一邊往回走,一邊想。終于在推開蘆葦柵欄門時,一拍腦門!
這不是兩年前,那個衣著顯貴的老翁嗎?!
一城城守曾特意來看過一個小女孩,為何?
荃姑姑不敢與旁人提起,卻又覺驚心不已。今日陸歇逼問,全都傾吐出來,整個人泄了氣般。待緩了緩,揩拭了額上的汗,婦人向眼前兩人一拜:“我們家雖日子苦些,也還能勉強度過。感念兩位恩人好意,可她再怎么也是我的親骨肉,不要讓她給二位添麻煩了?!?p> 小壞聽聞有了倚仗,很是得以,又似松了口氣:“聽夠了嗎?都說了不答應。你們快走吧!”
然而,陸歇卻并不罷休:“荃夫人可知,依西齊律,偷盜、誘拐、奴役兒童,后半生都要在獄中度過。情節(jié)特別惡劣是可以定死罪的!”
“二哥?”秦蒼聽完一個惡寒,抬頭望向男人詢問。
然而沒等陸歇回答,只聽“當啷”一聲,眼前荃姑姑全身發(fā)軟,手觸身旁壺盞,掉在地上。再看小壞,緊咬著牙關(guān),像只山間小狼般狠狠盯著自己和陸歇。
“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那女孩的腿是怎么回事!”男人上前幾步,怒道:“如果解釋不清,我們即刻報官!”
腿?
秦蒼不解。
這三人各懷神態(tài),若不是陸歇還輕輕攥著自己的手,她已被排除在外。
“我不是被拐來的!”一個細弱的抗議從門外響起:“是他們救了我,否則我……我根本活不到現(xiàn)在。”
不知什么時候,小小的女孩借由一個滑動的木板,吃力行至門前。
秦蒼看見,她膝蓋以下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