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沈凝預(yù)想中的窒息感沒有來臨，慕容亦的唇角卻緩緩滲出鮮血。他脫力的靠在椅子上，溫柔的笑看著沈凝。
沈凝瞪大了雙眼，似乎沒有想到他會任由自己下毒殺他。
他那么精明的人，怎會不知道這茶里下了毒。
心臟狠狠的抽動了一下，她聽到他溫柔又虛弱的道：“阿凝，你這般心軟，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沈凝的眼眶通紅，眼中的仇恨燒成了烈火，緊緊的咬著下唇，“事到如今，你何必再演戲？”
她聲音顫抖，慕容亦虛弱的抬起手，想去撫摸她的臉。
她不知道，他不顧皇上盛怒，也要給她一場盛大的婚禮。在娶她的前一天夜里，他不知寫了多少首催妝詩，一遍又一遍，總是覺得不滿意。最后終于寫出一首配得上她的。那時已經(jīng)寅時了，他伏在桌案上，不敢讓自己睡著，生怕誤了吉時。可次日，他的姑娘說，他們之間不需要這些。
她不知道，他看她為自己穿上嫁衣，心里有多歡喜，他在宴席上喝了酒，頭腦發(fā)熱，竟想強占了她，可她的淚水一落，他再也狠不下心。她對他那么好，讓他不得不愛，他舍不得讓她受半點委屈。
她不知道，他雖有野心，卻從未想過要篡奪皇位，不過是因為沈家百年世家，皇帝再容不下，想除之而后快，他想護住她，不得不行此路。
他在這世間一無所有，她是唯一一個真心待他的人，是他的全部，讓他帶著一腔孤勇，不計生死，只為能和她走到暮雪白頭。
可所有的一切，是迫不得已，是無可奈何，最終換來的，是一場浮生大夢，她的生命和她的一腔恨意。
這一年多的時間，他勾心斗角，埋棋設(shè)子，而沈家的影子，無處不在，那股勢力總在巧妙的推波助瀾，行事干凈利落，絲毫不露痕跡。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百年世家，暗樁眼線遍布天下，怎會那么容易就連根拔起。
他知道，仇恨迫使他的傻姑娘長大了，而她要他性命的這一天，他等了太久。
“阿凝，我從不是一個好人，我辜負所學(xu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配不上所有人?！?p> “但不管你信不信，你是這世界上唯一讓我想要真心相待的人?！?p> “水中月，也是月，不過是它的另一面?！?p> “阿凝……我怎么舍得，讓你死……”
他的手無力的垂下，看著他的姑娘，穿著大紅的鳳袍，裙擺如水波般蕩漾，無聲的劃開，忽聚忽散，金線勾勒的紋路精細絕倫，一如嫁給他那日。
他的視線漸漸模糊，呼吸已經(jīng)十分困難。
“阿凝……再，喚我一聲阿亦，可好……”
沈凝走到他面前，面無表情，沉默的看著他。
當初那個單純的姑娘，簡單而又純粹的愛慕著自己容貌的姑娘，終于變成了冷酷的模樣。
只希望她，來世投個尋常人家，一生喜樂無憂……
沈凝看著慕容亦緩緩合上雙眸，聽著他漸漸消逝的呼吸聲，伸出手，輕輕擦拭他唇邊的血跡，任指尖染上殷紅。
良久，她輕喚了一聲：“阿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