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天晟二十年十一月，丞相慕容亦逼宮，斬盡皇室宗親，其狠厲殘忍堪稱屠殺。
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慕容亦之妻沈氏，毒殺慕容亦，扶其堂弟，沈氏遺孤沈銘上位，并為沈氏一族翻案，手段雷厲風(fēng)行。
她被冊封為長公主，以女子之身掌國家大事，興辦科舉，減輕賦稅，平亂邊塞……新朝建立以來，經(jīng)她之手開創(chuàng)了前所未有的盛世。
景德三十二年，冬。
沈凝一身玄袍，滿頭銀發(fā)綰成一個華美的夫人發(fā)髻，容顏遲暮卻氣質(zhì)雍容。
她獨(dú)坐在慕容府空曠的書房中，借著旁邊燃著的一盞燭光，吃力的看著手中線裝書上清晰的字跡。
書頁邊緣泛黃，頁面因書籍長時間不晾曬，受了潮，不太平整，顯然有些年頭。
上面的內(nèi)容，從初見時的驚鴻一瞥，到宴會上懷有目的的接近，到兩人訂婚，再到……他動了心……
事無巨細(xì)，字里行間帶了當(dāng)時慕容亦的心境。那些驟然被喚醒的記憶，遙遠(yuǎn)，卻歷歷在目。
他是皇上安插的眼線，是他在朝中的眼睛，也是為除掉沈氏全族，埋下的最深的一步棋。
書房里幾封通敵信，要了二百余人的命，不論臣子是奸是忠，樹大招風(fēng)，百年望族最終的命運(yùn)就是被連根拔起，燒的只剩幾片殘葉。
忽然，沈凝的手猛地頓住。
這行字有些潦草凌亂，顯然慕容亦當(dāng)時心神不寧。
“我拖了太久了，皇上已經(jīng)等不及，打算親自動手。篡位之事準(zhǔn)備不足，目前沒有勝算，我只能，保住阿凝的命?！?p> 沈凝的瞳孔驟然一縮，快速翻頁，薄脆的紙頁被她扯壞了一角，發(fā)出“刺啦”一聲，在寂靜的書房內(nèi)炸開，格外刺耳。
她顫抖著將那一角拼上。
“我可以為阿凝篡位，可以為她鋪好路，可以成全她的仇恨。我可以為她做一切事情，沒有底線，沒有原則。但什么都改變不了，她恨我?！?p> 沈凝的淚水滴落，暈染在紙頁的留白處，漸漸散開，模糊了視線。
“從沈氏滿門抄斬那一刻起，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這些有苦難言，她永遠(yuǎn)不必知道。我希望我的傻姑娘，大仇得報(bào)，往后歲歲年年，都可以沒有負(fù)擔(dān)的活著。我終究是，再不能，對她說出那三個字?！?p> 字跡到這里戛然而止，正是他生命終止那一天。
像是早有預(yù)料，他本就知道自己要?dú)⑺?。所有的文字，只有最后一句，提及了那三個字，像是遺言一般，是他生命最后的呢喃。
她恍然明白了那天他的話。
他說，“你想要什么，今后我都能給你。”
辛苦得來的皇權(quán)是為你。
命，也給你。